再說那沈鳶的尸體,被沈小婉丟入井中。
那井臨著江水,將沈鳶的尸體一路沖到炎子江口。
百米寬的江面上憑空出現(xiàn)一條柳葉小舟,遠看有兩名長者坐在小舟上下棋,近看竟是兩具骷髏正在對弈。二人下到有癮時,沈鳶的尸體不偏不倚的撞在柳葉舟上,把那手執(zhí)黑子,原本要輸?shù)镊俭t棋面轉(zhuǎn)危為勝,若是骷髏能笑,定是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聲音。
手執(zhí)白子的骷髏不干了,他棋勝一手,怎么被一具尸體一撞還輸了呢,他沒好氣往船尾一望,不覺嚇了一跳,竟從骷髏腦中飛了出來,原來是一只紅嘴白羽的文鳥。
“尾黑,你快看啊,這具尸體身上竟然附著仙魂?!?p> 白鳥啄著骷髏的腦袋,竟啄出一只紅嘴黑灰羽的文鳥來。
被喚作尾黑的黑鳥正在欣賞自己天成的勝局,聽白鳥一說,趕緊朝那女尸望去,不覺大驚失色,凡胎中帶著仙魂,這是萬年都遇不到的怪事!
“如果咱們把這仙魂給黑冥心夫人送去,你我二人可就雞犬升天啦!”
可沈鳶的尸體不知道在江上飄了多少天才被黑白二鳥遇到,尸體已經(jīng)腐化成附著殘肉的骷髏,就算女媧再世也無法復(fù)活了。
二鳥不敢輕舉妄動,仙魂縹緲易碎,猶如剛出生就患了重病需要隔離才能存活的嬰兒,一旦從隔離間取出,不出一秒仙魂就會瞬間消失。
然而沈鳶的尸體原先就已經(jīng)殘破,又撞在柳葉舟上,早已岌岌可危。黑白二鳥看見仙魂興奮得魂都沒了,一方面又苦著臉,無法將仙魂收集起來,只能看著它慢慢破碎。
“欸,傻白,你看那骷髏手里握著什么?”
就在二鳥決定放棄之時,沈鳶尸體上飄著的那兩張紙浮了出來,似乎一直被她握在手里,浸染了仙氣。黑白二鳥身為下等妖族,不能直接接觸仙魂,但那張紙,卻可以拿起來,并且用來包仙魂。
被江水泡了那么久,紙上的字早已經(jīng)被洗掉,若不是被仙魂浸染,這張紙也早早被江水沖個稀爛了。
白鳥再次進入骷髏,用骷髏手撈起白紙,黑鳥則小心翼翼扶著深淵的尸體,迫使她仰頭將仙魂吐在紙上,白鳥將紙疊成一個密閉的燈籠狀,順手一包,當真接住了仙魂。
沈鳶的尸體沒了仙魂,瞬間變成了殘肢斷肉沉在了湖底成了魚食。
那黑白二鳥看著紙包中像個燈籠似的仙魂,樂的鼻涕泡都出來了。黑鳥施法迅速調(diào)轉(zhuǎn)扁舟,只見扁舟沿著炎子江口,緩緩駛?cè)胍蛔鶔熘酂艋\的水中鳥居。
江面迅速收窄,水下開始出現(xiàn)半透明的幽魂朝扁舟致敬,江岸上坐滿了無肉的骷髏正在賞無花樹,畫無景圖,下無子棋,煮無葉茶。
黑白二鳥操持扁舟靠岸,驚嚇到了旁邊一對煮茶的骷髏,嚇得它把茶水潑到了自己臉上。
“好燙!”
那煮茶骷髏擦干凈臉上的水,惡狠狠瞪著黑白二鳥正要發(fā)作,只見二鳥手里捧著仙魂燈籠,急急問道:“尾青,夫人在哪里?”
那骷髏楞了一下,本想發(fā)作,看著二鳥臉色不似在玩笑,便從骷髏鉆出來,用青色的羽毛指著不遠處的界亭。
“夫人在那與壇岳仙君雙修,你若擾了夫人修行,夫人可不把你拔毛炸吃?!?p> “行了行了。”尾黑非常不耐煩,一邊非常擔憂包在紙燈籠的仙魂化散,只得不經(jīng)請示直接進入界亭。
再說那黑冥心夫人何許人也?
她本是一屆妖女,后拜在素女座下修得那歡喜禪法,修得靈根,點仙臺時被地藏菩薩要求進入陰泉。管理著十八層地獄的前臺,即生魂死魂都要經(jīng)歷的無死之地。
再說壇岳仙君則是九重天知名的美男子,也是燃燈佛座下唯一的仙界弟子,可惜即使天縱奇才,為人頗為自戀放縱,他在天界問得陰泉管理黑冥心夫人的美貌,時時追求,卻只被當成雙修時的一件工具。
黑白闖進來時,二人并不像以往抱坐在一起,修那歡喜事。
夫人看見二鳥走進來,一口黑血直直噴在尾白身上。壇岳正跪坐在她身后朝她輸送法力。
“這是怎么回事,夫人??!”
黑白二鳥哪里顧得上邀功,急急跑向女主人處,之間壇岳似乎為她輸送了許多法力,仍然不能讓她臉色由青轉(zhuǎn)白。
“前些日子,陰泉不知被什么何種利器打開一道豁口,無數(shù)厲魂從十八層豁口竄向人間,此時地藏菩薩正在進行萬年閉關(guān),夫人一人之力抵擋數(shù)萬冤厲,實在是螳臂當車?!眽酪荒槼镣?,他的面色也不太好看。
“沒用的,壇岳,我怕是命不久矣?!焙谮ば霓D(zhuǎn)頭望向壇岳,慘白一笑,制止了他再為自己輸送靈力。
“夫人,我們在炎子江上撿到了一處無主仙魂,也許可以治您的傷?!?p> 黑白二鳥急急把那紙包仙魂遞了上去,黑冥心和壇岳眼中閃過一喜,此時的仙魂正是一記救命的補藥,黑冥心揮手接來,卻抽回手“嘶”了一聲。
“它..拒絕我?”
她不自覺的望向壇岳,再看那紈绔公子臉上竟然出現(xiàn)了凝重之色。“冥心,且不說這仙魂從何而來,雖說它身為仙物,卻沾滿了怨氣和死氣,并不純粹,如果你強行吐納它,不僅會要了你的性命,整座無死之地都會變成養(yǎng)育魔魂的子宮?!?p> 黑冥心再嘔出一血,壇岳揚手要為她治療,卻被夫人拒絕,她不覺凄慘一笑。
“我在無死地呆了數(shù)十萬年,引過無數(shù)人仙妖神魔坐著柳葉舟往生,我想我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看見我的那葉扁舟來接我了..只可惜,壇岳你幫了我這么些年,我都沒辦法給你一個回答。”
壇岳扶著黑冥心,緊蹙劍眉,看上去頗為沉痛:“難道你至死,還忘不了他嗎?”
黑冥心微微一笑,裹著黑色面紗的絕美容顏黯淡如星,“自我離開九重天,我就再也不能為他彈上一曲琵琶,而我也答應(yīng),除了他,不會讓他以外的男人看見我的臉..可他始終沒有正眼瞧過我一眼,怕是..早就忘了我吧?!?p> 聞言至此,壇岳心中既哀怨又憤怒,他是九重天高高在上的掌管人間冷暖的太陽神,夜夜自降身段到陰泉與黑冥心作伴,可他的真心與付出,至今都換不來黑冥心一眼。她對他,又是多殘忍呢?
他無數(shù)次抱著她的身體,他知道她接受自己,只是因為自己來自九重天,而九重天就意味著能更接近那個人,哪怕只有一點虛妄的安慰。
黑冥心吐出最后一口血倒在了壇岳懷中,她抓著壇岳金白相間的長衫,喊出了那個她自離開后都念念不忘的名字。
她安詳?shù)娜チ恕?p> “端木落月,我一定要殺了你?!眽缿嵟膶χ胖靥旆较虬Ш?,一葉無人推動的紫色的扁舟已經(jīng)停到界亭外。
此時尾黑手中包裹著仙魂的紙燈籠竟然意外的滅了,就像有人吹滅了里面的蠟燭,可無死之地沒有風。
就當大家覺得奇怪之時,尾白驚呼一聲,“是那張紙!”
說時遲那時快,包裹著燈籠的紙在黑冥心死的時候似乎吸收了來自陰泉的力量催化自身,竟然將那仙魂吸入體內(nèi),化成了人形,像是有人用剪刀在紙上剪出一樣。
壇岳雖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訝異的望著那張具有微薄仙力的紙,忽然心生一計。
以往物件隨著主人飛升,只能化作仙靈和仙草,少有能成人形的,即使有,智商和靈力都非常低,與黑白二鳥類似,是半仙半妖的存在。
上了九重天后,天界靈氣濃郁,會慢慢褪掉這層妖氣,徹底變成仙物。
而紙燈籠中原本包裹的仙魂,本就帶著一股未盡的怨氣,加上黑冥心臨死前不甘心的觸摸,它化做了人形。
“尾黑,尾白!”壇岳忽然面色大喜對二鳥喝道。
“仙君有什么吩咐?”
“快快去借判官筆來?!?p> 黑白二鳥雖然不知道壇岳有何用意,只得化身下到地獄找閻羅判官借那支既能定天命,也能判生死的神筆來。
壇岳用仙法割開自己胸口,擠出一滴心尖血用作墨,沾著判官筆在那人形的紙上,照著死去的黑冥心面貌畫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女子出來。
霎時,那還未與紙融成一體的仙魂在判官筆下與白紙合為一體,變成一具有骨有肉的女體來。
壇岳翻過女子的背,忍著幾乎昏厥的痛楚,用心尖血繼續(xù)寫下一個名字:
端木落月。
他要讓黑冥心再活一次,讓辜負她的那個人和自己一樣承受愛而不得的詛咒。
黑白二鳥看見失去了心尖血的壇岳仙君身形漸漸飄忽,知道他很快在無死之地的催化下會化作一縷游魂。
這時,誰也沒有想到的事發(fā)生了。
壇岳抱起黑冥心的尸體,坐上了那葉扁舟,隨著遠處百具骷髏共同唱出的葬歌,和自己最愛的女人飄去陰泉深處..
只留下被嚇傻的黑白二鳥,和那具由仙魂化形在紙,與他們前主人黑冥心夫人長得一模一樣的昏迷女子。
阿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