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藕花亭
用過了早膳,蕭太后饒有興致地陪著林珩去慈寧花園里挑院子。
繞過正殿,便是占地廣闊、風(fēng)景秀美的慈寧花園,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千百竿翠竹相互遮映,其中隱約可見數(shù)間房舍。
蕭太后攜林珩踏著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入內(nèi),內(nèi)里有曲折游廊,房舍五間,一明兩暗兩次,里頭的一應(yīng)家具,皆是用尚好的酸梨木打造的。
中有一暗門連通著后院,中有石桌石椅,在屋里悶了還可出來閑坐。蕭太后道:“這么多的院子里,哀家獨(dú)愛這幽篁館,偶然在此小住,只覺此生無憾,珩兒覺著可還好?”
林珩東瞧瞧西看看,心下的確歡喜,聽了蕭太后的話,更是格外感動(dòng),帶著她直接來到自己最喜歡的幽篁館,可謂是司馬昭之心了。林珩想點(diǎn)頭的,心里卻是忽然有些浮躁,似有什么在吶喊。
有水聲傳來,潺潺流水之聲仿佛洗去了她內(nèi)心的躁動(dòng),這是一道泉,從院前流到院后,最后自竹林流去,不見蹤影。
下意識(shí)的,林珩抬腳追尋流水而去,蕭太后不放心,派了腳程快的小太監(jiān)跟上,自個(gè)則由孫嬤嬤扶著慢慢往竹林的另一頭而去。
林珩只覺入目所見,群芳幽香,佳木繁陰,清泉潺潺,沿著曲折流水又走了一刻鐘,漸漸到了慈寧花園的邊緣,視野驟然開闊。
清泉最終匯入了一處池塘,碧波蕩漾、清澈見底,朵朵荷花,緊緊依偎著碧綠滾圓的荷葉,在清漣沐浴下,更顯得清秀而并不妖媚。
池塘上橫跨一橋,橋的中端有一木制小亭,正好位于湖中央,匾額上有題字曰:“藕花亭”,字跡稚嫩,似初學(xué)者的信筆涂鴉,林珩見之頗感親切。
正對(duì)此處池塘的是小小三間房舍,正房上書曰:“風(fēng)荷居”。與幽篁館的清雅不同,此地竟只能稱得上簡陋了。
林珩抬腳朝著藕花亭而去,倚欄而坐,仿佛一切煩憂已然洗去,她怔怔出了神。
“珩兒……珩兒……”林珩忽然回神,對(duì)上了蕭太后滿懷擔(dān)憂的目光。
她下意識(shí)地一笑,一直以來堵住喉嚨的東西沒有了,她很輕易地開口:“這里……好看!”雖然聲音有些沙啞,落在蕭太后耳中卻剩過天籟。
“珩兒!太好了,太好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真是菩薩保佑了,菩薩保佑啊!”蕭太后抱住林珩,喜極而泣。
林珩也很高興,反手抱住了蕭太后:“讓皇祖母憂心了?!?p> “傻孩子,說的什么話?”蕭太后嗔怪道,“皇祖母不擔(dān)憂你,還能擔(dān)憂誰?不過——”卻想起之前林珩說的話,這下便有些遲疑了,“珩兒……喜歡這里?”
林珩連忙點(diǎn)頭:“皇祖母,這兒真好看,尤其是這亭子,坐在這兒可好玩了,這些花也很漂亮?!?p> “這花啊,這是荷花——”蕭太后嘆道,“這兒是不錯(cuò),珩兒若喜歡,偶爾小住也無妨,只是,這荷花謝了過后,這里難免無趣,況且這兒鄰水,冬日里實(shí)在難熬。珩兒答應(yīng)皇祖母,荷花開的時(shí)候住這兒,荷花謝了搬回幽篁館好嗎?”
還有這種操作?林珩驚呆了,可是,這樣不就等于她一個(gè)人占了兩個(gè)院子,這怕是不太好吧?這便有些遲疑了。
蕭太后又問了一句:“好不好?珩兒?”
不知為何,推拒的話說不出口了,這樣的蕭太后似乎很脆弱,林珩的心都有些鈍鈍地疼了起來,低聲道:“多謝皇祖母。”
有一小宮女急步而來,低聲通報(bào)道:“太后娘娘,皇上帶著九殿下往慈寧宮來了。”
蕭太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起身朝林珩伸出手:“珩兒,我們先回正殿?!?p> 從橋上踏上了岸,蕭太后轉(zhuǎn)頭又看了“藕花亭”三個(gè)字一眼,耳邊似乎又想起了那百靈鳥般清越的聲音:母后,你看阿衡寫的——“藕花亭”,易安居士云“誤入藕花深處”,這亭子就叫“藕花亭”,好嗎?
彼時(shí)她做不了主,回來皇帝登基,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阿衡的那張字裱了起來,懸掛于這亭子之上。
可惜,阿衡是看不到了……
但珩兒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