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又做夢了,夢里,宮人們叫她“大公主”。
她住在風荷居,身邊只有一個宮女陪著她,夢里的她似乎一直想走出慈寧宮去找誰,卻不能夠,慈寧宮的主人——一個面相刻薄的老太太冷漠地看著求情的她,揮揮手讓宮人帶她下去了。
有兩個女孩朝她走來,笑嘻嘻地喚她:“大姐。”
又一唱一和道,“皇祖母不讓你去找母后嗎?”
“沒關(guān)系的,我和三妹正要去給母妃請安,若是大姐有什么話盡管告訴我們,我們?nèi)ソo您轉(zhuǎn)達?!?p> 她沉默不語,冷眼看著兩人,隨后轉(zhuǎn)身離開。
身邊的宮女對她憂心忡忡:“大公主,您不該對二公主和三公主那么冷漠的,她們又要去太后娘娘和皇上身邊說您的壞話了?!?p> 她依舊沉默,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知道身邊無人時,她才流著淚,喃喃自語道:“為什么呢?皇祖母和父皇以前最疼我和三弟了。”
在擺設及其寒磣、人又極少的風荷居里,沒有另一個人能夠來安慰她這樣一個不受寵的公主。
林珩靜靜地聽著她的哭聲,對她所經(jīng)歷的孤單和絕望感同身受,卻也無法給她安慰。
大概只有在年節(jié)的宴會上能看到母后和胞弟了,在一次又一次目睹了他們?nèi)说闹鼐酆头蛛x之后,這一天,二月二,龍?zhí)ь^之日,宮里舉辦了盛大的宴會,雖說是為了討那位寵冠后宮的舒皇貴妃的歡心而舉辦了,但她依舊為能夠見到母后和三弟而開心。
林珩旁觀了這么久,大概也清楚了這是先帝時期,皇祖母和父皇最艱難的時期,人人可欺之。
這位“大公主”,林珩每每想詢問皇祖母,卻不知如何開口;詢問齊嬤嬤和洛嬤嬤,她們卻緘口不言,反而叮囑她千萬不要在皇祖母面前提及。
她想,“大公主”,也是皇祖母的親生孩子吧?年少早夭,成了皇祖母心里不可提及的痛。
宴會的排位十分不合規(guī)矩,皇帝和舒皇貴妃同席,倒是正兒八經(jīng)的皇后坐得次了些,舒皇貴妃的子女也在皇后的子女之前,索性大家都習慣了。
皇帝默許的,誰敢跳出來反對呢?
能和胞弟說說話,宴會結(jié)束后能和母后說說話,這已經(jīng)是她最大的奢望了,她好奇地看著父皇身邊的太監(jiān)總管為三弟端來了一碟子綠豆糕,心道父皇倒像是轉(zhuǎn)了性,自打她登基,這些東西哪有他們的份?
三弟看到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碟綠豆糕,笑著道:“姐姐喜歡,就給姐姐吃吧!”
她毫不客氣,拈起一塊就吃,笑開了花道:“弟弟真好!”
“姐姐慢些吃,還有很多呢!”都怪面甜心苦的老太后,姐姐在慈寧宮里肯定吃了很多苦,他憤憤想道。
林珩一直在悄悄觀察自己的父皇年輕時候的樣子,暗搓搓地想:父皇可真可愛啊,七皇兄和父皇很像的樣子,難怪父皇對七皇兄也很關(guān)注和看重。
忽然,胸口處又傳來了熟悉的痛感,她咬牙撐了一會兒,終于支持不住,身子一晃,從座位上栽了下去。
眼前的世界變得模糊,她只能聽到隱隱約約的聲音。
“阿衡!”
“傳太醫(yī)!快去傳太醫(yī)!”
“阿衡?”
“皇上,太醫(yī)來了?!?p> “……毒氣攻心,無力回天?!?p> “庸醫(yī)!”
她嘴唇囁嚅,用盡全身的力氣也只能勉強留下了最后的一句話:“母后……春天……”只能讓一個人懂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