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華正宮,是牧清蘭一個人的冒險,向心中的方向,向未知的方向。
她不在的這段時間,有木兮閣大變樣子。墻上寫滿了嘲諷言語,地上散落了廢舊物件,家具上皆是不知從何而來的污漬。
牧清蘭將有木兮閣打掃干凈,每每碰到有華正弟子圍觀都故作不見。華正弟子對她,似乎只會冷嘲熱諷,重復(fù)以前的那些話語。新鮮的責(zé)罵也有,并不多。
“當了這么久的縮頭烏龜,回來干什么?!?p> “她可是南風(fēng)師叔舉薦的。南風(fēng)師叔從來只管保存憶境,能帶徒弟也是不容易?!?p> “麻雀飛上枝頭也變不了鳳凰,更何況飛上的是枯樹枝。”
牧清蘭有時也會傻笑地回道:“下回,我見到南風(fēng)師叔,一定要稱呼他為老朽。枯樹枝,就是朽嘛?!?p> “老朽那是自稱,哪有叫別人老朽的。真是有病。”
牧清蘭目送他們離開,臉上恢復(fù)了人后的落寞神情。
夜來風(fēng)靜時,她登上有木兮閣的最上層,撫起琴來。有木兮閣在華正宮的角落,想來不會有弟子聽到她的心曲。
她撫著琴,望著天上明月。別界再大,明月只有此一輪。不論何時抬頭,她望見的月,同他望見的月,是一般無二的。
也許,此時,他在無由岸上,正遙望明月。看到這月,她便看到他溫柔眼神,似看到了他。
有月在天,猶他在身旁,她便不似那般孤獨。有他陪伴,她不再畏懼。
拜入元千山門下,牧清蘭并未同他門下的其他弟子一樣,繼續(xù)學(xué)習(xí)管理和保存憶境,而是每天聽師兄師姐、師弟師妹的安排,打掃庭院、洗衣做飯等雜事。
同門弟子說,這是剛剛拜入師門弟子都要做的,是表示謙遜,是奉上束脩。牧清蘭只笑呵呵地擔(dān)下元氏門下所有雜活,負擔(dān)重如新婚娘子。
天不亮?xí)r,她起床,燒起火、煮上粥。她將掃把綁在落花笛上,運起功來,利用落花笛本身的仙力打掃整個大庭院。
飯后,元氏弟子在庭院中操起落花笛,練習(xí)提取保存憶境。牧清蘭手執(zhí)落花笛在旁,將弟子們手中逸出的仙力盡數(shù)收集起來,置于水晶球中。
她來到洗衣房,將水晶球中的仙力,一一散入盆中,讓衣服自行搓洗。誰的仙力多,誰的衣服便洗得干凈。
洗上衣服,牧清蘭便去做午飯。飯后,別的弟子午休,她收拾庭院中的殘留,收集不少零散的仙力和憶境。
下午,有的弟子出外遞送物件,有的弟子則留下讀書。倒是元千山,似乎從未親授弟子,掛名而已。牧清蘭去書房中,整理弟子們讀過的書和用過的文房四寶,將污漬擦洗干凈,利用收集來的仙力將亂放的書冊盡數(shù)歸位。
晚上,元氏弟子有時自我修煉,有時聚在一處相互指點,從來不讓牧清蘭去。她在后廚,燒水泡茶、準備點心。
入夜,忙碌一天,牧清蘭總算可以喘口氣,還要看書背書、琢磨劍法。
總之,她看起來不是華正弟子,而是下人。
漸漸地,有的弟子將看過的書放回原處,有的弟子自己漿洗衣衫,有的弟子幫她砍柴燒火,有的弟子讓她去聽聽大家的修煉心得。
漸漸地,弟子們對她的奚落,如春時積雪,融化不見。
牧清蘭也同一些華正弟子交上朋友,同他們切磋技藝、聊天談笑。
有的弟子說:“說實話,得知千山掌事看上你的時候,我們都很驚訝。他從來對晨心小姐忠心得很。后來,我才聽說,他是為了參與到九朦之事中,才一時‘移情別戀’的。”
牧清蘭心中微動,道:“千山掌事能力超群,不是從來都頗得宮主看重么。”
“那是看起來。他和我們一樣,都是和實族。以前,宮主都不正眼看他,晨心小姐也只是拿他尋開心?!?p> 有時,她向別的弟子感嘆:“都是我,都是我不對。我不該將宮中諸事隨意告訴宮外之人,以后絕不這般。我不該不信任同門,對師兄師姐不敬,對師父妄自揣測。都是我,都是我不對?!?p> “哎,你也不必太過自責(zé)。你一個小弟子,本就無足輕重。我聽說,華正對付九朦,從來都是要針對水誼歌,其他弟子,手段而已。你呀,太看得起自己了?!?p> 同樣的一句話,她對不同的弟子說,得到的回復(fù)從未重復(fù)。
“你沒看到華正圍攻九朦的慘狀罷。嘖嘖嘖,水誼歌打算憑借一己之力,救下一宮弟子。就算她劍光流溢顯出湖藍色,就算她真的修煉至玄仙仙階,又能如何?一個人,怎么能贏一群人。”
從身邊的弟子口中,牧清蘭東拼西湊,得到了不少消息。這些消息,有時互相矛盾,有時又能互相印證。
她不敢相信其中的任意一條,也不敢輕易將拼湊出的想像當作真相。就是這樣七零八落的碎片,還是讓她對華正有了更多了解,至少她確定了華正對九朦一直懷恨在心。
也許,師父早已知曉自己在劫難逃,對華正宮發(fā)難才會那般鎮(zhèn)定。注定之事,無畏直面。試問,有幾人可有如此胸懷。
寧靜的夜里,她翻來覆去地回想過往,回想那些只言片語,對師父、師姐,對九朦的理解,較以前深了許多。
只是,她沒能同元千山多加接觸,決定主動出擊。
在打掃過訓(xùn)練場后,牧清蘭頻頻稱病,果然引得元千山的注意。幾乎不露面的元千山,破天荒地來有木兮閣看望她。
牧清蘭假作強撐病體,向元千山恭敬行禮。
“師妹何必客氣,好好養(yǎng)病為上?!痹秸Z聲溫和道,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
“些微小事都做不好,清蘭有愧于千山掌事,也耽擱了師兄弟們的修煉。真是罪過。”牧清蘭已經(jīng)熟悉了華正弟子夸張的自我檢討,學(xué)的也像模像樣。
“最近,師父交代的任務(wù)頗多,我難以兼顧門下弟子。待忙過這段時間,我定會好好補償你們。”元千山看看牧清蘭,眼珠轉(zhuǎn)轉(zhuǎn),似是想到什么。
牧清蘭愈加恭敬:“能在千山掌事門下做事,已是榮幸,怎敢發(fā)非分之想?!?p> 元千山將帶來的滋補吃食和丹藥塞到她手中,道:“師妹怎可這般妄自菲薄。你從入我門下,謙恭有加、任勞任怨,從不抱怨,真是難得。今天,我來,不僅僅為探望你,還想,還想請你為師父的大事出份力?!?p> 牧清蘭心下微動,仍是傻笑:“千山掌事高看我了,我功力低微,能做些粗活已經(jīng)是……”
“沒有弟子比你更了解九朦宮,”元千山眼中閃著意味不明的光,道,“水宮主到底出身華正,天資秉厚。她的神功,若是失傳,甚是可惜。所以,師父要我保存九朦神功,以福澤別界。”
果然,不出所料。牧清蘭暗中欣喜,臉上卻是受寵若驚的表情:“千山掌事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