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隔世
不出幾日,這墓碑就已經(jīng)砌鑿好了。
這立碑的時間馬虎不得,師傅生前仔細叮囑過,要講究風水。周家二小姐這種情況就更要講究風水了。這一天,祝權(quán)選好風水后又和周家風水師細細探討過之后才定了下來立碑的時間。
立碑那天,天空還下著小雨,這天氣對于立碑來講算得上好天氣,因為雨水與泥土結(jié)合,可以是碑石更緊貼土地免得碑石在日后凹陷。
祝權(quán)與周家人碰面之后,便往墓地前去。
“辛苦祝哲匠了。”
“不辛苦,拿人錢財,談不上辛苦”
淅淅瀝瀝的小雨砸在油傘上,簡單的交談,許久的沉默。
沉默的跟著周家人到達了墓地,沉默且麻利的立上墓碑。
回到鎮(zhèn)上,周家家主在分別之際,看著祝權(quán),“不管怎樣,還是辛苦祝哲匠了,稍后,我會讓下人將后續(xù)的錢財送到府上”
祝權(quán)點了點頭,想開口安慰兩聲周家家主,卻不知又如何安慰。死亡一事,旁人說再多也無用,全靠自己承受。
多說無益便不再說話,點過頭之后,拿著自己的工具便回了家。
院子里的黃狗看見路權(quán)回家,圍著腿腳打轉(zhuǎn)。祝權(quán)心里本來有些低沉的內(nèi)心看見黃狗撒嬌,好上了不少。看著黃狗,“今日,賞你兩口肉吃”
黃狗也不知聽沒聽懂,反正尾巴搖的更歡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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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便到了下葬之時。
祝權(quán)聽聞聲響,悄悄地跟了上去。
棺材顯然有些分量,抬棺材的幾個精裝的漢子腳下都是沉沉的。
凄涼的聲樂奏響在上空,白色的紙錢散落一地,像是白色的花朵落了滿地??蛇@花朵卻是銅錢的樣子。
到了墳前,一番流程過后。便只剩了土堆在土地上矗立。身穿喪服的人哭的傷心,打遠處觀望的祝權(quán)都能感受到哭聲下的悲愴。
心里怎么有點苦澀呢,花季少女如今靜靜的躺在土里,從此陰陽兩隔。
不愿再逗留,轉(zhuǎn)身回家去了。
夜里買了點酒水和菜肴,獨坐在院子里,看著滿天星辰,腦海不斷放空,腳下的黃狗偷偷摸摸的吃一些腳邊的殘渣。
沒有文化的祝權(quán)想不通此事是對還是不對,但如果可以,祝權(quán)希望不會再有此事發(fā)生。
看慣了死亡,卻總也逃不掉死亡后真真切切的生命消失時的悲愴。
酩酊大醉的躺在床上。眼角不爭氣的留下了幾滴水,從業(yè)十幾年來,這是頭一次遇見這般年齡的業(yè)務,以前聽師傅說起,覺得駭人聽聞,怎么也不會遇到。抵不住人生無常。
周家二小姐他是見過的,人美麗,對人也和善。溫溫和和的,好像沒有脾氣一般。見到誰都是一副笑臉。曾經(jīng)也是祝權(quán)夜里偷偷想過的人,想不到,命運弄人。
唉。
呵。
除了此聲嘆氣與輕笑,這夜間便無了其他話語。
日子要照常過,平日里來了喪者家人上門,也不愿仔細交談,留下了生平與姓名,留下了生辰八字。便把人打發(fā)走。
然后就幾日不斷地砌鑿。
春去秋來,夏日冬雪。
祝權(quán)的浮財累積的不少,遺憾的是也沒有覓得良妻,膝下也無子嗣。前兩年黃狗氣息奄奄,最后在某一日清晨便不見了身影。
說來奇怪,這夜間少了狗吠聲,干活卻要許久才能靜下心來。
祝權(quán)的話語也越來越少了,到了后來,在有人上門之時,交流也免去了,僅僅點頭或是搖頭。
人越來越罕言寡語,這手藝越來越精湛。鎮(zhèn)上的窮苦人家為了日后討口飯吃,就有人家送孩子來祝權(quán)這學門手藝。
祝權(quán)精挑細選的挑了一個看著沉穩(wěn)的孩子。
沿用師傅的那一套教人的方法,教導孩子。
孩子的父母不久之后便從鎮(zhèn)上消失了,說是要投奔親戚尋一門的活路。
走的那天,孩子的母親偷偷來見過孩子,塞了些碎銀子,仔細叮囑,帶著出門做了一套新衣服。
“祝哲匠,小海就麻煩你了”
祝權(quán)看不出喜怒的點點頭。
到了夜間,孩子站在院門口看著原來的房屋半天。聽見身后的聲響,偷偷的抹了抹淚,看著祝權(quán)的背影,“師傅,夜深了,我收拾吧”
祝權(quán)轉(zhuǎn)過身子看著小海,“也好,收拾完早些休息”
小海好學也好琢磨,不出幾年已經(jīng)能獨當一面了。路權(quán)也就漸漸放手,瑣碎的活都交給小海,年紀也大了,夜里干活總要探著身子趴在上面細細的砌鑿。也就斷了夜間干活的習慣。
這一日,佝僂著背的祝權(quán)深感日子不多了,將小海教導生前仔細叮囑一番。
“這立碑之時可要切記選好風水,弄不好風水可禍害的是人家下輩子的前程。萬不可馬虎”
“砌鑿之時不可急躁,慢慢來,時間再長也不要怕,一定要仔細”
“這手藝是需要慢慢磨的,你得和它耗著才能成個匠人,我呢,以前一直想學個砌鑿石橋的手藝,一直沒有出路,你往后要是有了機會可不要讓它溜走了”
“平日里,尋個有名氣的媒人娶妻生子,這事可不能托,我沒有這個精力了,不能替你張羅此事,平日里你多留心”
一條條說著些或遺憾或經(jīng)驗的,一股腦的塞給小海。
小海在旁認真得聽完。祝權(quán)看著他的樣子倒有些好笑,明明是我要離了這世界,卻看你眼閃淚花的。揮了揮手讓小海去了一邊。
接下來幾日,不見異常,照舊的砌鑿,接活,立碑。
半個多月后。
小??粗鴰煾颠€不起床,就去到床邊“師傅,起床了,湯飯都要涼了”
無人回應。
小海意識到什么。眼里閃起淚光,當伸手探了探之后,就已然清楚了。
笨拙的為祝權(quán)擦拭身子,換上新衣服,嘴上喃喃出聲也聽不真切。房屋里早早就準備好了靈床,將祝權(quán)移到上面。喊來大師做法事。
一段時間之后,報喪的炮聲響徹了小鎮(zh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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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霧氣漸漸遠離身體,那根若有若無的霧氣繩子悄然斷了開來?;腥绺羰赖挠洃浥c體會也便在此時斷了開來。
那間房屋,那個小鎮(zhèn)漸漸的被霧氣籠罩,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