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蟒是三長老的紋樣,”秦梓皺眉,“三長老一直挺不服氣女子掌權(quán)的,從來都是獨來獨往。也曾在集會上多次頂撞了主母?!?p> 郁離歌答道:“那這么說,幕后黑手就是他?”
秦梓回:“十有八九錯不了?!?p> 憑目前已知的種種跡象都在指向三長老,可三長老做事一向是謹慎的。這些跡象實在太明顯,又不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周念伊小時候在秦家待過一段時間,三長老的做事她見識過,一絲不茍。
“念伊,念伊?”
聽見郁離歌喊自己,周念伊拉回了思緒。
云子虛見她神色不對,便問:“怎么了?”
“其實我在想,三長老做事那么謹慎的人,怎么會這么輕易被我們猜到?”
郁離歌說:“做事謹慎也可能是有原因的,你們想,他的表現(xiàn)一向突出,那么秦家出事后他就最可能得到家主之位?!?p> “……”
一時之間大家都找不到頭緒,秦家長老太多,排查起來實在費力。
第二日一早,周念伊便來了靈堂。可,令她驚訝的事,外祖母的尸身——不見了!
一時之間,憤怒,悲痛席卷了周念伊整個頭腦。靈力外露,靈堂剎那間一片狼藉,眾人聞聲趕來,只見到散落一地的紙錢和站在一旁冷的可以殺人的周念伊。
“這……這是,”秦梓抬眼看了眼棺槨,“……祖母呢?”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驚訝和害怕,可卻沒一個人敢出聲,全都愣愣的站在那里。
周念伊幾步便走到一旁迷迷糊糊的小斯,雙手揪住他的衣領(lǐng),語氣冰冷:“我問你,昨夜,誰守的靈?”
語氣察覺不出生氣,但是發(fā)紅的眼角和顫抖的音調(diào)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表小姐……我,我不知道?!?p> 就在這時,從一旁的院落跌跌撞撞的跑過來一個小生,“小姐……,家主他……他……,他不見了!”
眾人一時失了分寸,全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這,這可怎么是好?”
“天要滅我秦家?。 ?p> “究竟是誰?”
“吵什么?!”周念伊扶住因受了打擊而站不穩(wěn)的秦梓,“秦管家,吩咐下去,除長老和武生之外,其他的人都去尋找家主和秦主母。所有長老,一律不得外出,我與秦大小姐親自登門。”
“是。”
事情緊急,周念伊幻化出佩劍,安撫好秦梓。隨后向郁離歌云子虛兩人說:“秦家人多嘴雜,你們就不要隨我們一道去了?!?p> 云子虛回答:“我們總得做些什么?!?p> 周念伊一愣,“替我去查兩個人?!?p> 周念伊踮腳在云子虛耳邊說了什么,便急匆匆的拉著秦梓,帶著兩隊武生走了。
“云公子?你的耳朵……”郁離歌瞧了瞧云子虛泛紅的耳朵,雖然情況緊,但卻不由得笑了一下。
“我們走吧。”
路上,周念伊等人已經(jīng)排查了幾個長老,“長老們,你們現(xiàn)在待在這里,不要走動?!?p> 周念伊留下了一隊多的武生,只帶走了幾個人。
“表姐,接下來我們?nèi)ツ睦???p> “三長老?!?p> 她總覺得,不論幕后黑手是不是他,外祖母的尸首一定在他那里。但是,家主又會是在哪里呢?按理說家主沒有被綁的可能,誰會這么傻的做這事?
進了三長老的住處,果然沒人。兩人走進書房,書案上是一張紙,周念伊上前,看清了上面寫的字。突然,周念伊瞳孔放大,一劍封喉,制止了突然出現(xiàn)在秦梓面前的三長老。
秦家大廳內(nèi)。
各長老安坐,三長老跪在殿內(nèi),身上受了傷。而秦梓坐在主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主母遺體已經(jīng)安放,現(xiàn)在就讓我們來審審這個叛徒?!?p> 叛徒?秦梓的話讓各長老心驚,三長老是叛徒。
秦梓問道:“三長老,勾結(jié)鬼族對修真界人來說可是死罪,為何明知故犯?!”
“兩位小姐說話也得有證據(jù),你們怎么證明我是叛徒?”
“你想狡辯?你的書房有一暗格,里面有一張古籍殘紙,此古籍,修真界可沒有啊?!敝苣钜琳f著扔下一張紙,紙張泛黃,但上面的圖騰是修真界沒有的。
“你向來不滿女性掌權(quán),做事卻一絲不茍,其野心細細琢磨倒也不難理解。昨夜我與秦小姐遇襲,幸得臨鶴和清風門弟子相救,抓住的死士有你的古蟒圖騰。況且,秦主母的遺體確實是在你的住所找到的,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三長老捏住紙張,渾身顫抖。
周念伊示意兩旁武生上前,“把他給我抓住,帶下去,嚴加拷問?!?p> 大廳的一旁,五長老嘴角勾起一抹笑,心想著自己的計劃達成了,堂堂的修真界新秀也不過如此。突然,他感覺自己被騰空而起,詫異之時,被拖到大廳正中。
“怎么回事,這怎么把五長老抓過來了?!?p> 大廳內(nèi)一時嘈雜不已,周念伊與秦梓兩人卻相視一笑。
五長老:“兩位小姐,這是……”
“閉嘴!”
周念伊一腳向五長老踹去,這一踹也踹住了眾人的嘴。“三長老,方才真是對不住了,你可以回座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審判三長老怎么變成審判五長老了?
“諸位,方才不過是我與表小姐以及三長老合伙演了一出戲給五長老,真正的叛徒,危害秦家的人,是五長老。”
秦梓這話說出,眾人又是驚訝。周念伊動用靈言傳給秦梓:接下來,你坐在那里,就像當家主母一樣,剩下的交給我。
周念伊揮手,幻化出一個小斯,在場的人看出這小斯已經(jīng)死了,只剩了靈魂。
“這是臨鶴與清風弟子尋回的靈魂,至于他是誰,相信在場的人都認識?!?p> “哎呀,這是,這不是五長老旁邊的那個助手嗎?!?p> “五長老,”周念伊微微俯下身子,“你認識嗎?”
五長老想逃,周念伊又是一腳將他踹倒,隨后封住了他的靈脈。
秦家靈力低微,這是不爭的事實。而就算是長老,比聰明確實有那么兩手,但若是比蠻力他不可能敵得過周念伊。
“這位小兄弟,”周念伊撫摸那小斯的身上,盡可能地去減少他的畏懼,“你將你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說出來,他打不過我,不會將你怎樣的?!?p> “我,我跟著我家長老有四年了,”那魂靈漸漸平靜下來,“有一天,他突然對我說,你是我的得力助手,要我……幫他做一件事。”
“什么事?”
“他讓我去偷,偷,偷主母的權(quán)杖!”那魂靈說話顫顫巍巍,一個字要許久才能說出來。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權(quán)杖就像是掌門的標志,是權(quán)利的象征。
有人便問:“權(quán)杖是人要親手授予的,他讓你偷權(quán)杖?”
“不知道,他沒多說,我偷過來后,便被他……”說到這里,那魂靈又顫抖起來,眼睛里充滿了恐懼,“被他……縊死在了一家店里?!?p> “你胡說!”五長老腦羞成怒。
“是嗎?”秦梓幻出權(quán)杖,“那這把從五長老房里搜出的權(quán)杖,是假的嗎?”
五長老頓時瞪眼,怎么會,怎么會?他明明設(shè)置了結(jié)界,雖然不是很牢固,但是十分隱秘,誰打破的?他看向周念伊,不,不是她,她在三長老那里。會是誰呢?他巡視著,突然眼神鎖定一身白衣淡然喝茶的云子虛,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我若不假裝抓住了三長老,你又怎么會現(xiàn)身,怎么會露出馬腳呢?說,”周念伊上前,一腳踩在他的手上,緩緩地碾壓,“主公在哪里?”
周圍的人瞧見這模樣,都一陣畏懼。郁離歌怔怔的看著周念伊,她還真沒見過她這么狠心過。
“嗯……”鉆心的痛傳過來,五長老艱難開口,“那個無用之人,不是我劫走的。”
“那你就是承認目前的罪行了?”秦梓站起身,正想要下發(fā)指令,大廳進來一個人,“慢著!”
是秦主公!
“舅舅?”
“主公大人?”
在眾人的疑惑中,秦主公走進大廳,走到五長老面前,甩出一張本子,“再加一項,下毒禍害當家主母?!?p> 眾人聽此,都憤然的站起來?!澳憬o主母她老人家下毒?!”
“諸位,”秦主公指著地上的本子,“這是昨夜我在藥房拿的近期的方子,里面多了一味藥材,服用少量確實有養(yǎng)氣補神的作用,但若長期服用,便會神不知鬼不覺的喪命?!?p> “這位長老,”秦主公低頭看著他,“這位藥材只有你的園子里有,雖然很多人都不知道,你藏的也很深,但是你可不要忘了,梓兒她嗅覺靈敏。你很聰明,提前一個月便悄悄換了方子,又提議換掉藥房那些老人,美名其曰讓他們安享晚年,所以這么久以來都沒有人察覺?!?p> “所以主公,你是故意失蹤的?”
面對眾人的疑問,他點頭默認。
但現(xiàn)在也不用去追求那么多了,主公下令,將五長老帶下去,懸掛在城墻上兩個時辰,記得,吊著他的命。
周念伊朝那魂靈行了拜禮,對云子虛發(fā)動靈言:云公子,你將他帶去郊外度化吧。
隨后,周念伊又朝三長老行了大禮。
“主公,你的這個外甥女和女兒可真是了不得呀?!?p> 三長老離開了,秦家的那些長老也知道了背叛的下場,不敢再過多放肆。
郊外
云子虛一邊彈著曲子,一邊與那魂靈聊天。
“多謝。”
“不必謝我,若不是你們,我現(xiàn)在也還是個孤魂野鬼?!?p> “……跟錯了人?!?p> “小少爺……,我自小無家,天下之大,無我的棲身之處,跟著誰哪里是我能夠選擇的呢?若不是為了那一口兩口飯食,誰愿意去做這種事?秦主母待我們下人一直很好,表小姐也是?!?p> “你已將權(quán)杖歸還,就算有罪,也已經(jīng)贖清了?!?p> “是嗎?”那魂靈笑了,“那我便可以安心的入輪回了。不過云公子,”魂靈漸漸消散,“能說出那些話,你一定很在意表小姐吧?!?p> 那些話——當云子虛追著魂靈來到野外時,魂靈一直躲著不愿出現(xiàn),云子虛說:“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再傷害你,我也會幫助你。”
當時魂靈沒有反應(yīng),他便又說:“我希望,您能和我回去,她很需要你的幫助。找到你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少年的愛意,總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慢慢泛濫。
收起琴,轉(zhuǎn)頭便看見周念伊與郁離歌兩人,云子虛嚇得立即后退了幾步。
“云公子,你緊張什么?”
郁離歌說著朝云子虛走去,“也不知是誰,找魂靈的時候求著魂靈現(xiàn)身,甚至還說……嗯嗯?嗯?”
郁離歌被……被禁言了?敢做不敢說,算什么英雄好漢!會幾句禁言咒了不起?!
周念伊不解地看著云子虛,“說什么了?你禁她言干嘛?”
郁離歌委屈的小跑到周念伊面前,怨恨地瞪著云子虛。而云子虛則扭頭到一邊,像看不見一樣。瞧見這模樣,周念伊終于展開了笑容,露出這幾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算了。郁離歌放棄掙扎。既然能讓周念伊心情好點,那禁言就禁言吧。
不過當天晚上,郁離歌還是悄悄地潛入周念伊的房間,跟做賊似的,生怕被發(fā)現(xiàn)再次禁言。她告訴了周念伊這件事。具體過程郁離歌記不太清了,不過她看見了周念伊在燭火下微紅的耳朵。
秦主母出殯那天,整個秦家,還有管轄區(qū)內(nèi)的人,都在自家門口相送。周念伊沒有再哭,這是她最后一次陪著外祖母,一定不能失態(tài)??赡欠杭t的鼻尖卻掩蓋不了悲傷。
“我回去后,審出什么了就傳訊給我。”
“嗯。”秦主公想了想,對周念伊說:“我……”
“舅舅,您不用說了?!敝苣钜链驍嗔怂?,他知道他想說什么,秦家歸屬歸儀,依附歸儀,這類的話,她不想聽到。就像那日在郊外,那個魂靈因為生存問題不得不做違背本心的事。
“雖說適者生存,但是強弱之分永遠不會消失,弱小的人只有自身慢慢強大,才能庇護自己。歸儀不會放任秦家不關(guān),但秦家不可依附于歸儀。”
“真是長大了。”秦主公看著周念伊堅定的模樣,就好像看見了當年決心嫁入歸儀的姐姐一樣?!澳潜悴徽勀鞘铝耍煨┗厝グ??!?p> 等周念伊一群人走后,秦主公才問起秦梓來,“說吧,你們是怎么排除三長老的嫌疑的,畢竟當時,連我也還懷疑他的?!?p> “這個嘛——?!?p> 周念伊當時的劍就指在三長老的咽喉處,她一手拉回秦梓,一邊把三長老逼到角落里。
“你反應(yīng)很快?!比L老冷不丁地夸贊了她一句,“她老人家說的沒錯,你果然值得信任?!?p> 周念伊沒有收劍,但將劍鋒移至丹田上方,還不至于一劍斃命。
“好了,”三長老整個人突然放松下來,“把劍放下吧,你若想殺我,何時不可?”
周念伊疑惑著放下了劍,隨后三長老轉(zhuǎn)身往屋子暗處走去,沒有驅(qū)逐也沒有讓她們跟著。秦梓和周念伊對上一眼,還是跟了上去。
兩人隨著他進入了一個密道,周念伊憋不住了,問:“你要帶我們?nèi)ツ睦??外祖母的尸身是不是你拿的??p> “表小姐,”三長老回頭笑了笑,“一個真正的罪犯在未暴露前,會承認他的罪行嗎?”
隨后他在兩人充滿敵意的凝視下,說:“是我拿的……。跟著我?!?p> 不曾想三長老的府邸下還有一個地下冰室,這里面的溫度有些低且極為封閉,周念伊也不自覺的打了個顫。冰室的中央是一塊不太規(guī)則的冰床,上面正躺著曾經(jīng)那個慈眉善目的秦主母。
兩人沒有上前,誰也不知道他葫蘆里面究竟賣的什么藥,總之不要輕舉妄動。
三長老率先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說:“五歲那年,我沿路乞討來到了蜀地,在大街上命懸一線。一輛金色馬車從我聲旁駛過,走下來一對衣著華麗的夫婦,看見了垂死的我?!蹦菍Ψ驄D正是秦主公和主母,新婚燕爾,這對夫婦眼里都是幸福。他從未見過如此華麗的服飾和燦爛的笑容,一時間失了神。因為身體太弱,他一路上迷迷糊糊,最后的記憶就是自己被主公抱了起來。
等他醒過來,自己已經(jīng)被換上了干凈的衣物。面對如此陌生的環(huán)境,他只想逃,可是一雙溫柔的手卻摸了摸他的頭??傊瓦@樣在秦家定居下來了。
他一向很刻苦,努力習(xí)劍,學(xué)習(xí)藥法,想要報答兩位的恩情,雖然貴為長老,可是在面對主公慘死,師妹殞命時,他卻又什么都做不了。
“秦家給了我命,所以,我不可能害秦家。”這便能說通為什么他做事一直小心翼翼,一絲不茍了——出自于恩情。
“拿走主母尸體非我本意,是她要求的?!?p> “什么?!”兩人幾乎是同時發(fā)出這一聲驚呼。
“秦家屢屢被鬼族侵擾,她早早便懷疑秦家有叛徒,于是便與我合計引他現(xiàn)身。”
秦梓有些疑惑,道:“長老,你怎知他會因此現(xiàn)身呢?”
“一個人如果十分渴望得到什么,當想得到的離他越近,他就越容易浮躁?!?p> 兩人一想,這話確實很有道理。
“五長老,說話不多,心思卻縝密得很,我與他相處之久,他絕非善類??蓡螒{我與主母的片面之詞,不予定罪。偏這人又是非愛結(jié)交朋友,所以才以我為誘餌,放松他的警惕。這本是秦家的事,所以表小姐,我與主母并不想把你牽扯進來過多,就連大小姐,一開始你也不在我們的計劃中,主公失蹤,站在這里的才成了你們兩人。”三長老見兩人眉頭緊鎖,道:“我知道,我的可信度沒那么高,但那瓶毒藥的事我也知道,所以你們大可以相信我。”
那瓶毒藥的事,知道的人實在太少,因為人多嘴雜,可能會傳到鬼界,所以秦家一直將保密工作做的很好。秦主母愿意將這件事告訴他,那他的信任度也是很高的。
周念伊問:“您怎么就那么確定,那個人是五長老?”
“主母說的,她的觀察不會錯。況且,”三長老頓了一下,看向周念伊,又說:“你不也讓你的朋友們?nèi)ゲ樗藛???p> 周念伊低下頭,確實,她在云子虛耳邊說的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五長老,因為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實在太平淡。
“方才書案上那張紙,圖案還記得嘛?”
周念伊點頭,那是畫的幾個機關(guān)圖。
“去五長老的府邸,找到暗格,里面是權(quán)杖?!?p> 周念伊驚了,“權(quán)杖?……被換了?”
“嗯,只有拿到真正的權(quán)杖才算真正掌權(quán)。五長老擅長機關(guān)術(shù),千萬要小心,而且要快些速度,他有鬼族之人相助?!?p> 周念伊聽了三長老的話,想了想,傳靈言給了郁離歌,讓郁離歌帶著云子虛去五長老的府邸。這兩人一個百曉生一個腦子靈活,這種事比她要靠譜些。
之后便商量怎樣請君入甕。
秦梓省略了一些細節(jié),大致告訴了他父親,而這位新上任的主公看向手中的權(quán)杖,嘆道:“母親她……看的比我們都要長遠?!?p> 冬日里寒風大,御劍飛行也會受阻,又恰好他們回去的方向與風向相反,速度大大減緩,商量之后,決定在一處林子里稍作休息。
周念伊獨自靠在一棵樹下,這幾日雖不長,但自己卻沒能睡到三個時辰,如今稍微一放松就有些睡意。這秦家的事未免太繁瑣了些,回去后找?guī)煾概尚┑茏訋兔词?,免得又被鬼族鉆了空子。
就這樣想著,她竟緩緩合上眼,睡著了。
陽光透過樹葉之間的空隙射進來,不少弟子都閉眼休息了。云子虛想著也睡會兒,扭頭便看見熟睡的周念伊。
雖然有陽光,但席地而睡總是會著涼的。
他解下身上的披風,嗯……想要給她蓋上卻又有些猶豫。萬一有個弟子睜了眼看見他怎么辦,倒也不是臉皮的原因,總有那么幾個弟子嘴巴長,傳著傳著不知道會傳成什么。
正猶豫不決,一抹黃色進入了他的視線。郁離歌拿過他的披風,蓋在了周念伊身上。
“……”
“云公子,想蓋蓋上就好了,在這里站著半天,我以為你睡著了?!?p> “……不是的?!?p> 郁離歌瞧著他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無奈的苦笑,但也有幾分的認可。認可他的行止有度,苦笑他的木訥寡言。之前在書籍里讀到過,云子虛這人行為舉止,樣貌風度,功法修煉在修真界男修中都是極好的,但就是有些沉默,悶悶的不太好相處。這點他與周易霜就極不同,周易霜向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雖然也有大師兄的古板,但面對熟人時卻是極孩子心性。
不過,雖然她也是了解甚少,但云子虛跟書上定是有出入的,可能還不少,不然周念伊怎么對個悶葫蘆上心?
“云公子,遠些說話吧?!?p> “秦家在修真界的存在感不大,但是由于管理蜀地,也是一塊肥肉。以后,可能還需要四大門派的照佛。”
這些他當然是知道的,郁離歌不過是為了做個鋪墊,她繼續(xù)說:“念伊是性情中人,她在意的人很多,小到秦家,大到天下。我一直都想感謝你幫她解開了心結(jié)。”
云子虛聽著,緩緩點頭。唉?不對。云子虛突然看向她,她怎么知道心結(jié)這個事?也對,那次秦家出任務(wù)她也去了的,早就聽過清風門的小師妹腦子十分靈活,她若想知道怎么也能知道。
但他猜不到的是,這件事不是靠的翻閱書籍,而是……聽墻角。
“我覺得你有些在意她?!?p> “嗯。嗯?”兩個簡單的字眼他用了兩種語氣。被這么冷不丁的突然說一句,還是用的肯定句,云子虛竟是沒有防備的回答了。
“你放心,”郁離歌此時的眼神不再那么嚴肅,反倒有一種計謀得逞但我驕傲與自豪,“我不會告訴她的?!?p> 怎么有種被下套的感覺?
郁離歌得到滿意的答案,愉快地走了,渾然不管獨自凌亂的云子虛。
“好了好了!大家快起來,我們還要趕路!”郁離歌一邊拍手一邊將眾人喊起來。周念伊睜眼便看見自己身上的披風,白色的,臨鶴峰弟子善穿的顏色。
她將它整理好,向云子虛走去,“吶,多謝?!?p> 云子虛收過來,沒有說話。方才被她的好友戳破了心思,實在不知該怎么與她說話。
“云公子!”
云子虛抬眼,不知何時,周念伊已入了隊,站在初見上,斑駁的光影映在那青色的衣衫上,襯得她膚色愈白,幾縷碎發(fā)和發(fā)帶被冬日里常有的微風吹拂,占據(jù)了少年的眼。
就在這極短的時間,他看清了。擂臺上英姿颯爽的她,大廳內(nèi)沉穩(wěn)果斷的她,煙火下溫柔撫琴的她,雨夜里哭泣的她,廢墟里無能為力的她,感嘆世事無常的她以及笑顏如花的她。她的哭,她的笑,她的怒意和黯然神傷對他而言都是特別的。長姐,云厭,郁離歌,甚至那個魂靈都能看出他在意她。他也承認,每次的書信他都能開心,雖然不是展露笑容,但心里卻有種從未有過的感受,如清泉,如烈酒,更如暖陽,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是面對其他女修從未有過的。
這么些年,除了親近之人,別的人哭或者笑與他都沒有關(guān)系。他無瑕在意這些,也不想在意。只有她,笑的時候會心有漣漪,哭的時候會手足無措。那娟秀的字跡和舞劍的姿勢令他不得不驚嘆。
女子,也可受眾人仰慕,也可承擔男子肩頭的責任。盡管他從來這樣覺著,但真有這樣一個人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確實令他刮目相看。他知道這樣的女子會有很多,卻只愿意留意她一人。自己不夠了解她,可能她也不了解自己,他也沒有足夠的能力,但……有一件事他現(xiàn)在可以完全確定——他心悅她,只是因為她是她。
“我們出發(fā)了?!?p> 罷了。云子虛將披風重新披上,快步上前,被發(fā)現(xiàn)就被發(fā)現(xiàn)吧,長姐也發(fā)現(xiàn)了。并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
能喜歡上一個受萬眾矚目的人,他應(yīng)該慶幸。恰如云厭最喜愛的那首詩: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周念伊自回來后,便從未離開璞玉殿。
除了修煉,時不時有秦梓的信鴿飛來,向她述說審問的過程。
“表姐,五長老牙冠硬得很,這幾日似乎神識也不清楚了,說出的話前后矛盾,已經(jīng)分不出真假了?!?p> 周念伊嘆了口氣,將信紙收起來。
這分明就好像是在逗弄秦家,逗弄修真界。縱起禍來明目張膽,恨不得整個修真界都知道,惹出的事情不少,當被揪出時,卻又立馬老實,讓人無從下手。
最后,她也知在五長老嘴里問不出什么了。
便在信紙上寫下:留命即可。
信鴿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桌上還煮著一壺酒。周念伊回來時,周嘯已經(jīng)閉關(guān)了,毒藥的事她也沒能來得及問,罷了。
就算問了,或者就算告訴他了,又有什么用呢?母親已經(jīng)走了,這時候難不成還想讓他心里生出一絲愧疚嗎?這份不得不有的愧疚意義又何在呢?只能算作憐憫吧,雖然她不了解母親,但這份憐憫于母親定是不需要的。
她想著,拿起一個酒盞,美酒下肚本應(yīng)是暖心的,可她卻沒有什么感覺,于是又飲下一杯,想要感受到一絲暖意,畢竟,歸儀的冬日實在冷得刺骨。
接連飲了幾杯,稍微有些暖意,她微微瞇眼,有些醉了。再睜開眼,似乎看見了一個人,白衣翩翩,俊美非常,不對!周念伊定了定神,再看過去,是師父站在自己面前。
“師父!”周念伊頓時清醒,猛的站起來,卻因為醉酒有些搖搖晃晃。
空逍沒說什么,先是把她摁下去,再走到對面,一邊坐下一邊說:“這么緊張做什么?難不成還怕我罰你偷偷喝酒?”
“……”
也是,自己已經(jīng)到了可以喝酒的年齡,卻還是有種被抓包的感覺。小時候被空逍抓到喝酒,罰一日三餐只能喝水,連著罰了三天,餓得周念伊和周易霜找不著北,周大叔看不下去想搭把手,也被批了一頓。
“這是什么酒?”空逍拿起酒盞,遞到鼻子邊聞了聞,隨即一飲而盡,“我沒喝過,味道不錯?!?p> ……您沒喝過很正常,您只在除夕夜和中秋夜沾酒,……且不過三。
“這是,嗯?周大叔說這個叫什么來著?!?p> “……無妨,酒好喝便行,何必知道名字?!?p> “不過,”空逍接著問:“你今日怎么想要小酌兩杯?”
“聽說喝酒可以排遣煩惱。”
“嗯?年紀大了,徒兒也有自己的煩惱了?”
周念伊在空逍這里是從來藏不住事的。她小時候覺得空逍很厲害,她想的什么他都能猜到,雖然有時候思考的時間很長很長,但她想的他最后都會實現(xiàn)。
“師父,”周念伊攥緊衣角,她抬起頭,問:“如果,我不是掌門之女,自幼也不在歸儀長大,沒有那么天賦異稟,甚至說,蠢笨無能,”她緊緊的攥著衣角,在空逍的疑惑中問出:“那……我再拜您為師,……您還會……收我為徒嗎?”
最后這句話,她說的斷斷續(xù)續(xù),聲音也越來越小。說完便眼神堅定的看著他。表面波瀾不驚,實際手心卻微微沁出一些汗,她很害怕,害怕空逍說一個不字??苫叵雱倓傋约旱哪切┘僭O(shè),沒有慧根,沒有地位,修真界好像真的不需要這樣的弟子,更何況是給長老做親授弟子呢?
就在她不再那么期待答案的時候,空逍開口了:“會?!?p> 周念伊驚訝著,也在意料之中,她就知道,沒有選錯師父。就算是安慰自己的話,她也甘之如飴。
但空逍卻是滿眼的心疼,他最最心愛的徒兒,在這段時間,受了不少的委屈,也接受了不少的期望。盡管這些,在她的成長路上是必不可少的。
“怎么突然想問這個?”空逍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頭,“不過你放心,師父在呢?!?p> “師父,我們必須打敗宗言,對嗎?”她本來想問的是,“我必須打敗宗言?!笨蓳乃麜鹨?,便這樣回答。
聞言,空逍收回來的手頓了一下,隨后竟是將臉撇向一邊,“是的?!?p> 不論怎樣,都要打敗他,最好是斬草除根,不再讓他為禍人間。盡管這很難做到。
“這很難做到,但我相信——后生可畏?!?p> 周念伊點點頭,她愿意承擔責任,也愿意肩負起期許,盡管粉身碎骨,墜入無間,她也會那么做。這是她在很久以前都決定好的事,只不過現(xiàn)在,更加堅定了一些。
“不過,在這之前,我倒要先跟你算算拿走歸儀賬房的錢去修繕三兩堂的賬?!?p> “……”
周念伊眼前頓時清明,方才那種傷感的心情一掃而光,如今是真的被逮到做了壞事了。不多時,歸儀派璞玉殿的觀臺上傳來幾聲吼叫。
“師父!我知道錯了!”
“明知故犯,哪次闖禍你不是這樣說的!”
“我沒闖禍!我只是沒跟您匯報?!?p> “你!”
“噓——”周念伊將手指豎在嘴唇中間,放低聲音,“小聲一點,別人都睡了。”
“你在教育我?”空逍有些好氣,又有些好笑。
“沒沒沒,我沒有這個意思?!?p> “這三日你到三兩堂,芳華殿去做苦力,把你欠的錢還上?!?p> 空逍說完便要走,周念伊叫住他,弱弱地問了句:“直接給錢可以嗎?”
空逍丟下一句不行便離開了,當真……大公無私。
只不過,心情好些了呢。
接下來的一個月,周念伊沒有停下練習(xí)。氣溫驟降,大家身上的御寒衣物都多了起來。周念伊剛剛收到來自周大娘送的御寒衣物。
“給給給,丫頭,內(nèi)些都是新裁的,山下有名的師傅做的。收起來莫讓你師父看到咯。”
周念伊抱著一大堆新衣服,無奈的笑了笑,“歸儀的裁縫入不了大娘您的眼?這么冷的天氣,您不要經(jīng)常下山,出了門派沒有結(jié)界,會更冷的。到時候周大叔又得急的團團轉(zhuǎn)?!?p> “管他個瓜娃子,我給丫頭買衣服,當然得找最好的?!?p> 周念伊送走了周大娘,抱著衣服要回殿,突然文鳥飛了過來,丟下那張紙條便飛速地躲進了披風里。
“你也冷到了呢?!?p> 不過這鳥的待遇也太好了些,圍脖,帽子都戴上了。一想到云子虛滿屋跑著給文鳥系圍脖的樣子便覺得有趣。
回了殿,打開信紙,又是熟悉的楷體,字很少很少:臨鶴下雪了。
周念伊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說過要去臨鶴峰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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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號雪怪
云子虛也不算笨拙,這么早便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十分愿意承認自己對他的感情,后面可能會不自覺的流露出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