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犁六百三十二年,春,清明,國都豐陽。
因為當(dāng)年的一樁舊事,輝煌一時的南宮家族漸漸淡出了世人的視線。
皇后娘娘南宮青也被打入了冷宮,因為疏于管理后宮,致使嫡皇子軒轅至善的寢宮走水。
軒轅至善,這位大犁國最尊貴的皇子,在這場大火中,容顏被毀,重傷臥床不起。
而位于柏林大街,曾經(jīng)門庭若市的威遠將軍府,凋零的只剩下一些破屋爛瓦,讓人唏噓不已。
中午時分,天空開始飄起毛毛細雨,幾輛馬車緩緩駛進了柏林大街,停在威遠將軍舊宅邸的大門前。
一位老伯撐著油紙傘,伸手掀起了車簾子,畢恭畢敬的朝車?yán)锶苏f了一句:“老爺,到了。”
新晉的禮部尚書莫知嵐在老伯的攙扶下下了車,而后面的幾輛車上也陸陸續(xù)續(xù)下來幾位家眷。第二輛車上走下來的是莫知嵐的原配夫人顧氏和長子莫等閑,第三輛車上走下來的是小妾余氏和次子莫等元,最后一輛車上下來的是一個年輕的姑娘攙著一個暮年的老婦,旁邊還有一個扎著小辮兒,臉蛋上有些許雀斑的小姑娘。
一行人舟車勞頓,從平遠縣緊趕慢趕,花了半個月的時間,終于來到了國都,然而眼前這蕭瑟的破院落讓眾人難免懷疑,咱家老爺這是到底是升遷了還是被貶了?
中年男子抬頭看了看那隨時會掉落的匾額,露出一絲微笑,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看來咱們不太受歡迎啊,難道老爺我這張臉不夠帥嗎?”說完他環(huán)視了一下眾人,指著那個小姑娘笑著問道:“小玨,你如何看?”
只見那小姑娘使勁兒的搖著頭:“爹,有肉吃嗎?小玨好餓!”
莫知嵐哈哈大笑,一只手撩起衣袍,大踏步的往里走去。眾人慌忙跟上,一時間亂糟糟的,找院子,擦家具,弄鋪蓋卷兒,忙的那叫一個人仰馬翻。這宅邸非常的大,好幾十進的院子,可見當(dāng)時的將軍府人丁是如何的興旺。
直至黃昏時分,眾人才安置妥當(dāng)。
草草的吃完晚飯,顧氏和余氏等一眾女眷早早就洗漱安歇,長時間的馬車勞頓,好容易有了一張床,她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睡的格外香甜。
有那么幾個人卻精神奕奕,難以入眠。比如莫知嵐,此刻正在紙上奮筆疾書,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莫知嵐這是想把火燒的旺一點,也不枉這些京官兒給自己送的大禮。還有莫等閑和莫等元,兄弟兩吃完飯就擠在一處嘀嘀咕咕,不知道又想到啥好玩的點子。
莫小玨選了一個偏遠一點的小院子。此刻的她穿了一件舒適的深色長袍,正斜靠在亭子里的石柱上啃排骨,小姑娘正在長身體的時候,特別偏愛肉食,抓著排骨的兩只手油光锃亮。
年輕的女子站在她身邊,態(tài)度恭敬。
莫小玨啃完了排骨,滿足的打了一個大大的飽嗝,然后拿起旁邊備好的濕毛巾擦了擦手。她瞥了一眼身邊站著的少女,聲音冷靜低沉,完全不似一個十歲的孩子,“阿梧,你可怨我?”
名叫阿梧的女子容顏秀麗,身形纖細。她聽到莫小玨的話,秀氣的眉毛下一雙清澈的眼眸透出異樣的神采,她凝視著莫小玨的眼睛,緩緩的說了一句,“阿梧不敢!”
莫小玨抬起小手,也不見她如何動作,手心里出現(xiàn)了一團白色的火焰,她輕輕地晃了晃手掌,火焰消失不見。“已經(jīng)犧牲了很多人,包括你的阿奶?!蹦~k的聲音變得愈發(fā)低沉。
“可是我還活著,這本來就是我的執(zhí)念。你若想走,隨時可以離開?!蹦~k細長的眼睛里是無比堅定的目光,而這目光里又帶著無與倫比的沉重,就像是經(jīng)歷了千年的時光。
阿梧咚的一聲跪在地上,“阿梧不走,阿梧還要報仇?!?p> 莫小玨抿了抿嘴角,“一切皆因我而起,就算怨我也是應(yīng)當(dāng)?!?p> 阿梧搖了搖頭:“這不是主子的錯?!?p> 今夜?jié)M月,莫小玨抬頭仰望天空,那目光仿若能穿透蒼穹。相傳蒼穹之上,是神明居住的地方。
亭臺下五丈遠有一棵古樹,樹干需三人手牽手方能抱住。就在這時,那樹干突然露出一個門洞,有一個漆黑的身影騰空而起,朝莫小玨這邊撲來。阿梧在那人即將靠近之時,身形暴起,一把掐住了那人的脖子,嘴里喝道:“什么人?”
來人并不掙扎,只是盯著莫小玨,眼睛里有著狂熱和渴望。莫小玨打量了他一番,對方通體黑色的衣衫,頭上也罩著黑布,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身形瘦而長。
她走上前去,一把扯掉對方腦袋上的罩布,隨即看見了一張蒼白的臉,只不過這張臉看起來沒有幾兩肉,眼窩深陷,顴骨高聳,就像一只骷髏頭披了一張人皮。
莫小玨示意阿梧松開掐著對方脖子的手。阿梧剛收回自己的手,那人撲通一身就跪在了莫小玨的面前,“請高人教我修行!我愿付出任何代價。”
莫小玨有些懊惱,這少年分明剛才就潛藏在樹干中,她竟然毫無知覺,這具身體實在是太弱了。
“你是誰?怎么會藏在樹中?”莫小玨拋出了一長串的問題,她并不想正面回答少年的請求。
誰知這少年竟也是個意志堅定之人,他咚的一聲把頭直接嗑在地上,繼續(xù)重復(fù)說道:“請高人教我修行!我愿付出任何代價?!?p> 莫小玨有些無奈,心想這人哪里看出自己是高人?人家才十歲好不好?人家愛吃肉肉好不好?人家還是個小姑娘好不好?這少年莫不是腦子不太好使?
少年見莫小玨不言語,頭磕的更猛烈了,聲音一聲比一聲堅定,“請高人教我修行,我愿付出任何代價!”
阿梧朝著莫小玨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莫小玨搖了搖頭,因她而死的人太多,她不愿意再造殺孽。
她有些頭疼的看著這個瘦骨嶙峋的人在自己面前磕頭如搗蒜,如果自己不答應(yīng),他估計會直接因失血過多而死,瞧瞧那本就沒啥肉的額頭,磕的都有點變形了,血肉模糊一團,真是慘不忍睹。
“停!你先回答我的問題!”莫小玨覺得很煩躁,聲音不自覺拔高。
少年立馬抬起頭,狂喜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猙獰,“高人答應(yīng)教我?”
“我連你是誰,今年多大都不知道。”莫小玨抬頭扶額,她其實挺想一腳把對方給踹到十萬八千里以外。
“我叫南宮詞,今年一十有五,南宮塢是家父?!鄙倌甑纳ひ粲行┆毺?,也許是因為長期不曾開口說話的緣故,帶著些沙啞。
“你為何在這里?南宮家族不是十年前被皇帝特許返回故里了嗎?!蹦~k一臉不解,這事兒當(dāng)年算是個大事兒,連偏遠的平遠縣都收到了消息。
少年臉上又露出瘆人的笑容,似乎帶著一抹諷刺:“這只是欺瞞世人的手段罷了!我南宮一族,五百八十六口人,現(xiàn)在除了皇后娘娘和皇子,只余下我一個了!”
“什么?”莫小玨吃了一驚,就連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阿梧也流露出震驚的神色。當(dāng)年之事,官場內(nèi)部的消息是,南宮塢對尺族神使出言不遜,被當(dāng)場鎮(zhèn)殺,沒想到背后卻隱藏著驚天滅門慘案。
“請高人教我修行,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南宮詞咚的一聲又把頭砸到了地磚上,仿佛這身體不是他自己的。
“你想復(fù)仇?”莫小玨冷靜了下來,輕聲問到。
“是!”南宮詞匍匐在地上,身體有些顫抖。原本因為絕望想要放棄生命的他,今夜里突然看到了一絲光亮。只要是希望,哪怕只有一點點,他都會不惜一切代價去抓住。
“教你修行,可以。但是你必須答應(yīng)我兩件事情?!蹦~k緩緩的開口。
“我答應(yīng)!”少年迫不及待地回答。
“第一,永遠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我教你修行這件事情。第二,跟在我身邊十年,替我辦事?!蹦~k完全理解少年背負血海深仇的心,她清楚的解釋完自己的條件。
少年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莫小玨還有一些不解,“你為何如此篤定我是高人?我什么都沒做啊。”
少年抬手指了指五丈外的古樹,“它告訴我的!”
莫小玨眼中頓時殺機一閃而過,身邊的阿梧也渾身緊繃,如臨大敵。
莫小玨心想自己大概是做凡人做久了,沾染了紅塵意,學(xué)會了貪嗔癡,某些方面的感知越來越弱了。
她之前看到這株古樹,便覺得有些不尋常,原來這棵古樹中孕育了一株樹靈。
天地之初,萬物皆有靈。一山一水一花一樹,皆于混沌靈氣之中孕育而出。它們對這個世界有著最直接最細膩的感知。千萬年前,凡人用祭祀的方式與萬物之靈溝通,祈禱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
后來,有一族人稱自己為尺族,游走天下,教世人農(nóng)耕水利,教世人圈養(yǎng)家畜,教世人搭屋建房,漸漸的,世人不再需要與萬物之靈溝通。萬物之靈漸漸被人們遺忘。
而尺族,則成為這個世間仁慈和皆愛的代名詞。
尺族…莫小玨暗自嘆了一口氣。她看向南宮詞,“你可知,天下萬物之靈,現(xiàn)在都歸尺族統(tǒng)管?”
“不可能!不可能!”南宮詞突然有些癲狂,“這怎么可能?他們?yōu)槭裁匆@么做?為什么救我?”
莫小玨不再言語,她看了阿梧一眼,后者拿出一柄匕首劃破了自己的手指,抬手在空氣里畫了幾個奇怪的符號。
血珠懸浮于空,漸漸的匯聚成一只眼睛的模樣,阿梧口中吟唱著聽不懂的詞語,而莫小玨似乎在側(cè)耳傾聽。
過了一刻鐘,莫小玨臉上流露出一絲古怪的表情,她下意識的抬手去摸掛在脖子上的一顆紅珠子,珠子光澤瑩潤,放佛被人撫摸了千萬次。
莫小玨很快從深思中醒來,她側(cè)頭示意阿梧停止吟唱,然后轉(zhuǎn)身一記手刀起落,砍暈了有些瘋癲的南宮詞。
“阿梧,收拾一下,我累了?!蹦~k轉(zhuǎn)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阿梧神色復(fù)雜的看著莫小玨的背影,然后拎起南宮詞閃身進了西側(cè)的一個房間。房間內(nèi),老婦坐在床上,兩眼半瞇,破鑼一般的嗓音在昏暗中響起,“我主怎么了?”
“不知道?!卑⑽嘞肓讼耄a了一句,“那樹靈識得鎖魂珠?!?
小園花亂飛
作為新新小白手,我覺得我還是一邊寫一邊改吧。反正估計目前也沒什么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