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由說是沒說,只不過半月后親自帶著武安去了一趟青樓,在老鴇的指路下,他一腳踢開房門。
高燭在桌子上燃著,燭油留下來,像女子臉上的兩行清淚。
兩只青瓷酒杯留在桌上,不知留下了怎樣風花雪月的敘談,空氣還縈繞著酒香。卻由踢開門,就踏出前腳,武安緊隨其后。
紅木床上正躺著一雙鴛鴦,一雙男女在床上躺著。
男子覆在女子的身上,唇落在女子雪白的肩上,兩人的呼吸都很急促,饑渴著是要進行一場歡好,而一切才剛剛開始。
門被踢開,男子停下動作,看向門口,女子也斜睨了過去。
但見男子的頭頓在了空中,臉色猶如唱戲譜,紅了綠了白了青了,他直愣愣的看著門口,第一時間升起的不是惱怒,而是無措。
床上的雙衣姑娘衣裳微微凌亂,她立馬把衣服拉攏了,看向門外,不知是什么意思,但如鳳仙花一般艷而不俗的臉上浮現(xiàn)怒容。
不得不說是個美麗女子,樣貌,白色的裙裳上一張臉清瘦柔和,像夏日飄搖的白槐花一樣干凈無暇,出生青樓,卻氣質(zhì)清雅。
她顯然不認識卻由,問:“你們是誰?”
那床上的男子顯然從夢中驚醒了過來,像是燙手一樣著急的放了懷里的雙衣姑娘。
他起身,衣裳凌亂的露出了里面的白裳,他絲毫不顧,立馬立刻跪在了床下的地板上,膝蓋骨磕地的聲音如雷,看的出來用了狠勁。
他仰視著武安,眼珠一瞬不瞬的盯著武安。
武安看著他,目光里甚至沒有冷漠,什么話也沒有說。
他一路跪行,長衫拖在地上,還有一段長白的絲綢飄在地上,他絲毫不顧,爬到了了武安的面前。
濃眉大眼,眼眉還帶著儂麗,臉白皙,白皙的幾乎要透明了,一身紫衫,是個傾國傾城的少年郎。
他睜大了眼睛,想去拉武安垂落的手,卻由一腳踹在他肩上,不讓他碰武安。
他身子受到重擊,往后跌,又用手撐住了,眼神直直的看著武安,眼中有盈盈的水花,身子也在哆嗦,像是承受不住這樣的場面。
老鴇看場面,恍然大悟,這捉奸原來捉的是奸夫,她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看到這么漂亮又這么沒有魄力的奸夫。
心想:既然女方這么強勢,男方又顯然對女子有情,何苦做這種事,太沒有腦子了。
仲華沒有反抗,他甚至沒有分一個眼神給卻由,只是可憐的看著武安,盈盈的仿佛要望穿秋水,望進武安的心。
他害怕極了,聲音抖的像賭場里被搖的昏天暗地的骰子,說:“薄春……你聽我說?!?p> 卻由聽到仲華這樣沒大沒小,居然敢叫武安的閨名,又要一腳躥下去,他眼中就像著了火,只恨沒有早一點抓到仲華的把柄。
武安用聲音扼住卻由抬起的腳,聲音平靜的像無波的湖水,她看向仲華,清冷的眼睛里像是有情,像是包容。
她說:“你讓他說。”
仲華張嘴,努力想說什么,但什么也說不出來。
他大概什么也說明不了,一切就是現(xiàn)實。
如果他誣陷是這個妓女勾引的他,這是個一撮即破的謊言,只會讓他更加難堪。
他眼中的淚盈滿了,看向武安的眼神愛悔交加,仰頭落下一行清淚。
長久的寂靜讓武安眼中的最后一點光熄滅,枉她還給他機會解釋。
卻由再也忍不住,又是一腳踢了上來,這次武安沒有再攔。
那用力的一腳踢散的仿佛是譚中的一輪圓月,那種好像圓滿其實虛幻的東西。
武安垂眸看他,她今夜看起來還很平靜,聲音如珠玉散落:“仲華,你敢對我不忠?!?p> 音輕如云煙,她彎起嘴角笑,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理智,卻沒有,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浮起的是微不可察的露水,星星點點。
她微微探身,居高臨下,神色變換了,情意褪去,涌上來的是那個屬于惡魔的女子,眼中滿是駭人的東西,她說:”你好大的膽子!“
仲華嚇的身子癱軟下去,看著武安的眼睛滿是哀求。
關于不忠,其實應素當初也上過青樓,不然怎么會有與毛影的故事,可武安當時包容了,因為應素沒有接受她,那時他不愛她,可仲華卻一開始就說喜歡她,他這樣做,是背叛她。
那一天的最后,卻由扶著武安的肩往外走,他回頭看了仲華一眼,目光狠厲:“要是再讓我聽到你喚我阿姐名字,我就砍斷你手腳。”
老鴇聽此,心中一驚。
以武安剛烈的性子,她與仲華再無可能,甚至仲華小命難保,究竟保到哪一日,實在要看武安的心情。
仲華顯然也知道這一點,一直處在惶恐中,想要再見武安一面,無奈,沒有機會。
月末,武安去陽山寺燒香,被仲華堵在寺門的小道上。
武安簾子門都沒有掀,仲華不走,一頓鞭笞。
鞭笞后,武安潔白的手撩開了轎門,仲華才終于有機會見武安一面。
武安在泥地上站的筆直,看著滿是傷痕的仲華,臉上沒有情緒,清冷似雪,說:”仲華,你既然求名求利,就不該不遵守規(guī)則?!?p> 說到底,當日獵場求娶,幾分真心,誰也說不清楚,但絕對不是十分。
仲華眼睛滿是哀楚,跪在地上,想要爬到武安身邊,可他受傷了,動一下就傷筋動骨,格外艱難:“不是,不是的,薄春,我喜歡你,我是真心的。我……我……我只是……”
當日千嬌百媚,萬紫千妍,統(tǒng)統(tǒng)掉入泥淖,說的再多也抵不過現(xiàn)實的蒼白。
仲華說:“我只是沒禁住誘惑,我之前是與雙衣斷了的,薄春,我是想一心一意和你好,是……應素,薄春,這一切是應素在背后動的手腳?!?p> 這一句話如平地驚雷,青天暴雨,擊在武安的身上,她愣住了。
仲華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薄春,應素他嫉妒我,他喜歡你,就一心想拆散我們,雙衣就是他收買的,他就是想搞垮我?!?p> 他的聲音里都是驚懼:“我當時心性薄弱,才被雙衣勾引,我不想背叛你的。薄春,我不想背叛你的。你信我……我……別殺我。我真的愛你?!?p> 實在是太過驚駭?shù)南ⅲ菓亍?p> 應素在背后搞得鬼。
武安偏頭,她笑了:“應素嫉妒你?笑話!大梁駙馬的位置在他面前放了兩年,求著他去當,他都沒去,他怎么會嫉妒你?”
她從前愛慕他,也敬佩他,他是人間明月,山間高雪。
“還有,別說他喜歡我這種鬼話?!彼壑斜洌僖膊幌胗心切┗孟?。
仲華看她的神色,頓住了,驚懼也消散,涌上了落寞。
可他只想保全性命,他不愿說,卻不得不說:“不是,他喜歡你。我親眼看到了,那晚你走后,我把你送我的木簪落在了雙衣那里,我當時魂不守舍,幾天后,我回去取,我看到應素在給雙衣銀票。是他收買了雙衣?!?p> 武安不自覺的后退了兩步,應素喜歡她,那種東西對她而言,是夢里都不敢去想的,她不肯相信:“你有證據(jù)?“
仲華說:“你可以去問雙衣?!?p> 他背叛她,可悲的是,她真的是愛他嗎?究竟是誰在背叛誰?
可憐他低入塵埃,為了保全性命,居然為情敵表明了心意,這世間再沒有比這更諷刺之事。
武安說:“好。”
陽山寺再也不能再拜,馬夫懸崖勒馬,赤血馬在空中嘶鳴,一路往山下狂奔。
武安靠在車上……假如應素喜歡她,假如……應素喜歡他……她,她真不知要怎樣。
她被他打擊的再也不敢想這個問題,可她禁不住期待,禁不住不去想,如果一切是真的,她不知道要怎樣狂喜。
她的心跳的沒有一點規(guī)律,她的手不知該怎樣放才能更淑女,她的腳的朝向不知是往外好還是往內(nèi)好,她魂不守舍,她驚慌失措,她如身處夢中,郊外的鳥啼也讓人心驚,武安生怕它聲音大了,就驚走了這一場夢。
野鳥野鳥啊,假如你疾馳萬里,突歸至親,你要怎樣才可以克制己心,不徹夜長鳴。
長魚長魚啊,假如你游遍四海,突歸摯愛,你要怎樣才可以克制己心,不徹夜長鳴。
小獸小獸啊,假如你路過八方,突歸家房,你要怎樣才可以克制己心,不徹夜長鳴。
雙衣姑娘仍舊在青樓,武安一身女裝直闖進青樓里,護衛(wèi)帶的多,一切沒有阻礙。
那雙衣姑娘在自己的閨房里被扣押著,武安在問她話,雙衣開始才不肯說。
武安今天耐心好,撥著茶威脅雙衣,聲音冷淡:“你大可不說,只是你也看到過仲華對我什么態(tài)度,我想要誰的命,來日那人就見不到以后的太陽,你明白嗎?”
囂張跋扈到那些鮮衣怒馬的少年郎也不及,雙衣的眼中有驚懼。
武安挑起雙衣皎潔的下巴:“應素收買的你?他和你做了什么交易?”
雙衣看著武安不做聲,雙眼含著楚水,想說,但礙于良心的阻攔,沒有動嘴。
武安笑了一聲,笑容可親:“你莫怕,我絕不會害他?!彼裘伎措p衣,承諾:“我保證。”
雙衣聽到這,這才真正放心:“應侍郎說……說……讓我勾引仲郎中,事成給我一千兩。”
武安愣了一下。
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應素在武安的污染下,再也不是純白無暇的少年了,他為了得到武安,動用了手段,他在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