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片的天兒,暈染了些深藍(lán)色,上頭疙疙瘩瘩的幾朵云,像是在枝上冷不丁站了幾只烏鴉,探出脖子睥睨著蒼穹大地。
幾朵云零零散散地各自飄零,但這片的天太窄,望上去深藍(lán)色大肆?xí)炄玖苏臁?p> 云與云之間的縫隙里透過光束來,映照每朵云顏色深淺不同。
“哇——哇——”粗劣又低沉的聲音與這氣氛很是相合,這下不是上頭的烏云了,是下面的烏鴉實(shí)實(shí)在在叫了幾聲。
“湄姬姐姐,我聽人說池將軍送了你一盒東瀾來的香粉,什么時候拿出來給姐妹們瞧瞧?”這便是那個名喚小柔的姑娘了。
人如其名,平日里慣會嬌滴滴地黏在這群人里頭,再時不時奉承上幾句,她們卻也很是受用。
湄姬眉梢抑制不住地上揚(yáng),匿笑著,有意無意的,送了一陣眼風(fēng)到就在小柔旁邊的明孀那兒。
她的指尖輕挑起自己的發(fā)絲,繞指幾圈,嘖了聲,倒很是灑脫,道:“男人們,我也算看清了。
不過昨日是她,今日是我,明日是旁人罷了。
只聞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啊?”
她似乎著意強(qiáng)調(diào)“舊人”二字,言罷又不自覺瞟了幾眼明孀。
明孀將衣裳浸在盆里,老練地來回搓洗了幾下。
逐漸入了冬,溪水愈發(fā)冷了。
纖纖玉手上點(diǎn)綴了些許紅斑,這里一塊,那里一塊,艷紅漂亮得很。
湄姬瞧了她許久,她這模樣倒是意料之中的結(jié)果。
掃了興致,湄姬也無意再與她糾纏。
她將大致擰干了的衣裳丟進(jìn)盆里,一股勁兒將身子蜷縮起來,雙手環(huán)抱一同擠在腹前,方才被溪水侵蝕的冰冷逐漸緩了過來。
“我原也不指望這干男人,只是如今池將軍應(yīng)了我的事兒,我這心里啊,倒平添了些情誼來。”她縮著身子,話語里竟有些許真切。
聞聲,小柔立時被挑起了興致來,索性連手頭的衣裳也不洗了,隨手扔進(jìn)盆里。
洗了一半的臟衣裳滾進(jìn)盆里,一下便與才洗凈了的混在一起。
她忙活了這么久,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她往湄姬那兒湊了湊,問道:“姐姐這是什么意思?池將軍應(yīng)了姐姐的什么事兒?”
湄姬微一怔,并未隨即應(yīng)聲。
她不動聲色皺了皺眉,躊躇了片刻,牽了小柔的手,輕拍了拍,“我拿你當(dāng)妹妹,這才與你說的。你應(yīng)當(dāng)曉得,我看那秦家的小姐總是不大舒服的。
她既入了咱西北軍營,便要守我們的規(guī)矩,做我們應(yīng)當(dāng)做的事情。
她擺了那副烈女的姿態(tài),莫非還想做給男人們看看,好叫人憐惜她不成?
池將軍應(yīng)了我,可要好好伺候我們這位秦大小姐呢。”
湄姬的話語,輕飄飄的,落入明孀的耳側(cè)。
她原先行云流水的動作似乎頓了頓,而后,搓洗衣裳的動作好像逐漸緩慢下來。
天色雖依舊暗沉,但時辰已不早了,姑娘們都還有旁的活兒要做。
偌大的土地之上,只有一個小白點(diǎn)粘在上面。
樹枝上站的烏鴉沒來由又叫了幾聲,無端惹人生厭。
上頭與它們酷似的云不知何時已完完全全擠到一處去了,先前縫隙里透出的光如今竟也沒了。
這番景象,定是要變天了。
明孀搓洗衣裳的手勁兒驀地增大了,衣裳里滲的水隨她的動作四處飛濺。
指尖紅了的兩指,攥緊了衣裳的一角,大指陷入、嵌入布料,將疼痛感傳遞給食指。
手中的力,如同眼中的光,開始緊攥著,而后,雙指間的力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
兩指夾著衣裳這一角,一點(diǎn)點(diǎn)下滑,最終落下。
枝頭的烏鴉又叫了聲,但只一聲,它便飛走了。
明孀俯著身子,她姣好的面容映在水中。
風(fēng)呼嘯著吹,將水面吹起波瀾,溪水一圈一圈蕩漾開,明孀的面容逐漸模糊了。
再定睛瞧的時候,水不是西北軍營的溪水了,映著的那張臉也換成了池西宴的面容。
池西宴將手浸在銅盆里,溫?zé)岬乃疀_刷寒意,他扯過架上的毛巾擦拭著手,便隨手將毛巾丟進(jìn)了銅盆。
白色的煙霧自上而下徐徐飄來,似瀑布沖下山巔,如同蒙上的一層輕紗上沾染了雨霧。
“錦兒生于秦家,我早便聽聞你棋藝精湛,幾番連勝那位煙陽第一才女。
不如今日與我一同完成這殘局如何?”池西宴一手撐在軟塌上,身子微微向后仰去,動了動眼示意她看案上的棋局。
秦錦華低眼瞧著那棋局,心思卻早已同那不斷向下飄飛的煙霧一同離開。
池西宴幾番出言挑釁暗諷,此番又扯這勞什子的棋藝,更不知煙陽何時有了她幾番連勝鄭如云的謠言。
她興致乏乏地掃了眼棋局便移了視線,自顧低著眼眸,很是溫順。
這般模樣,倒仿佛似曾相識。她只淡淡應(yīng)了聲,道:“將軍先請吧?!?p> 帳內(nèi)不知為何一直擺了面銅鏡在那兒。
沉重的簾幔擋住了外面試圖探進(jìn)來射在銅鏡上的光。
帳內(nèi)點(diǎn)了燭火,卻不甚明亮,反倒在銅鏡里搖曳生輝。
那束火光旁,一個纖弱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
漸漸收回視線,鏡里的身影好像逐漸縮小。
棋局變化多端,楚河漢界間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已成殺局。
池西宴落下一子,唇邊牽出笑來,抬眼瞧著秦錦華,又睨了眼棋局,微搖了搖頭,“一招差錯,滿盤皆輸啊?!?p> 他微瞇了瞇眼,修長的手指在案上輕輕扣了幾下,嘖了聲,又道:“果然像他們說的,煙陽才女,不過就是靠著做丞相的爹……和謀反的爹罷了。”
他原側(cè)著的眸忽然轉(zhuǎn)向秦錦華,像猛虎打量即將到嘴邊的食物一般,打量著她。
聞聲,秦錦華原摩挲著棋子的手頓了頓,也僅是頓了頓。
不負(fù)恩師池西宴多日來的教誨,“忍”這一課,她已習(xí)得十分好了。
她輕輕笑了聲,很快便與那緩緩蔓延來的倒流香一起消散。
她繼而摩挲著微有些冰冷的棋子,低眼睨了睨,她又一頓。
金絲楠木制的棋子。
執(zhí)夙
有的本章里不懂的點(diǎn)之后的章節(jié)里會解釋。另外十分感謝嗨dhj、書友20200116231524751、我愛牛皮糖,以及我的小可愛們的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