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牖中窺日（三）

　　午膳時分，昭陽宮里熱鬧非凡。

　　太子與晉王一道來，趙家公子與虞家公子一道來，望上去十分規(guī)整舒適的模樣。

　　“你們今日倒跟約好了似的，倒也好，瞧著倒像親兄弟了?！避操F妃攤了笑意出來，但卻只管放了晉王入眼，她巧笑嫣然輕睨眼元帝，窺探帝意起來。

　　虞子獲低了眉眼，聞之便兩手作揖往前推了推，“娘娘說笑了，二位殿下乃天之驕子，生來卓越，不是我等凡人能相較的?！?p>　　懿貴妃笑意微凝，趙無寐?lián)P了眉，笑便擠了眼，襯得他眼逢更狹窄了些，“虞公子說得是，二位殿下為君上之子，自便是天之驕子。

　　可如此，二位殿下仍待你我二人如手足，可見殿下仁善?！?p>　　懿貴妃嗔他一眼，眼含縱意，瞧著元帝道：“君上瞧瞧無寐這張嘴，慣是會哄騙臣妾高興的了?！?p>　　元帝嘴角適時彎了些弧度來，左臂擱在桌案上，右掌撐在膝上，斂容屏氣，“此次尋你們四人來，是有一件要緊事需你們即刻去辦?！?p>　　懿貴妃溫笑著低眼，將視線一點點收了回來。

　　君胤余光覷了覷那三人，開口領(lǐng)了話：“但憑父皇吩咐，兒臣們與兩位公子自當(dāng)盡心去辦?！?p>　　元帝目光在他臉上打轉(zhuǎn)了兩圈，微頷了頷首，清了嗓道：“西南水患泛濫，多地更因此叫有心之人挑起了事端。

　　朝中大臣左右都是說些紙上談兵的空話，朕想派你們四人前去西南四地處理此事?！?p>　　聞聲，懿貴妃笑容一滯，卻頃刻又復(fù)了原。捏在手心兒的帕子不由緊了幾分，懿貴妃兩眉間輕皺，暗自思量。

　　趙家先祖便是以治水有方得幸于君，元帝此番動作……

　　君胤眉宇凌厲，此時正午迎上日頭最烈際，刺目的光將他眉眼削骨，冷意褪了干凈。人沐浴了暖陽，但若非此刻身在此，雙腿便要發(fā)顫了。

　　晉王生母懿貴妃出自趙家，而趙家又深諳治水之道，晉王自也能熟絡(luò)。

　　他只怕元帝真動了易儲的念頭。

　　此番若他無功而返，晉王得利歸來，元帝便能以太子無德為由廢黜他。

　　敲定了此事，懿貴妃鳳眼輕挑，鏤空孔雀藍(lán)的護(hù)甲亦隨指上揚(yáng)，她溫聲道：“說起來，四個孩子年紀(jì)都不小了。

　　君上顧慮著讓他們安邦定國，臣妾不懂國事，只想到了要為他們安排一樁妥帖的婚事。”

　　元帝略沉吟了下，搭上懿貴妃的手輕拍了拍，神情悵惘，“還是貴妃想得周到，朕倒真忘了此事。

　　所謂成家立業(yè)，自然是先成家的。此事還需貴妃多為他們留心了?！?p>　　“這是自然?！避操F妃鳳眸似水，瀲滟春情，直直瞧著元帝。

　　元帝抽了手，懿貴妃心下一個咯噔，只覺澀然，輕緩應(yīng)了句。

　　懿貴妃壓了壓眼，送了陣兒眼風(fēng)到虞子獲跟前，調(diào)笑道：“子獲年齡最長，自當(dāng)是頭一個緊張他的婚事?！?p>　　虞子獲身子一僵，忙上前作揖。軟了調(diào)調(diào)，只尋了由頭推辭道：“謝娘娘美意。

　　只不過子獲如今尚未有成婚之意，恐怕白費(fèi)娘娘的好意了?！?p>　　“這是為何？君上說得不錯，成家立業(yè)，必是先成家的。

　　娶了夫人，也算是幫襯了家中的瑣事。”懿貴妃說到此，眼眸一凜，話鋒忽轉(zhuǎn)，“莫非是子獲已有了中意的姑娘？是哪家的千金，本宮自當(dāng)替你說和說和。”

　　虞子獲眼上陣陣酸澀，強(qiáng)作了笑意來答話道：“娘娘說笑?！?p>　　懿貴妃輕揉了指頭，作思索狀，半晌后道：“本宮記得，你與鄭家的姑娘是自幼相識，知根知底。她又是簪纓世族之女，你二人身份也相配得很?！?p>　　說罷，端了笑意奉到元帝跟前兒，余光輕睨一眼太子，調(diào)調(diào)酥酥麻麻：“君上以為呢？”

　　君胤兩手皆隱在廣袖里，他右手食指微動，向內(nèi)輕屈，內(nèi)里骨骼動了動，舒爽十分。

　　鄭家扶持太子，鄭家女兒與太子關(guān)系匪淺，這是整個煙陽都放在肚里咬碎的事。

　　懿貴妃向元帝提議將鄭如云許給虞子獲，其心昭然若揭。

　　貴妃此言觸了忌諱，元帝不待時便以朝政為由離了昭陽宮。眾人算是不歡而散。

　　阮芷揚(yáng)手屏退了侍婢，上前轉(zhuǎn)至椅后，手指覆上貴妃后肩，眉眼間摻了憂慮神色，“娘娘方才在席間為何那般對君上提起此事，反倒叫君上疑了娘娘?！?p>　　懿貴妃鳳眸緊闔，揚(yáng)手抵在額前。

　　膈人的護(hù)甲蜷在她眼前，貴妃兀自扯了護(hù)甲下去，眼里斥了煩悶之色。

　　阮芷見著，忙搭手至她顳颥輕揉起來。

　　指尖將她手上的微涼感與懿貴妃面龐上的溫?zé)峤焕p混雜，聽得貴妃嗤笑了聲：“君上本就疑著本宮，這一疑便是十?dāng)?shù)年，本宮便也不在意了。

　　只要衡岱得了君上看重，本宮便也由君上疑吧?！?p>　　阮芷動作一動，心思了然，“娘娘是故意試探君上的？”

　　“今日君上提起水患一事，雖看著是在給太子難堪，但本宮心里總覺著不踏實?！避操F妃神思安緩些許，沉著嗓如是說道。

　　阮芷抿了唇，寬慰她道：“娘娘多慮了，即便君上是真不喜了太子，但到底不能做得太明顯了。

　　何況即便君上允了，鄭相也是一心要把女兒嫁與太子的?！?p>　　懿貴妃聞此，忽睜了眼，她側(cè)目瞧阮芷，揚(yáng)了手示意她退開，蹙眉問道：“本宮前幾日吩咐你做的事可有眉目了？”

　　“是。奴已查清了，柳家小姐知書達(dá)禮、文武雙全，是王妃的不二人選?！比钴茟?yīng)聲，卻皺了眉，欲言又止，終是躊躇道：“只是……柳家自然比不得姜家。

　　前些日子姜小姐雖生了那事，但也是遭人陷害，到底不曾真失了名節(jié)。

　　她又一向孝敬娘娘，您莫非是因著她是姜家女兒……”

　　懿貴妃擺了手，低眼撥弄手指，頓了許久方正色道：“本宮先是晉王生母，其次才是趙家女兒。

　　只是如今姜氏已沒了清譽(yù)，若成了衡岱的王妃，有心人必會拿此說事。

　　何況，姜家那丫頭的心思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