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喬遷
柳先生身后的小廝背了個簡易包裹,小小的一個,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但看小廝的臉色和動作,這個小包裹里面應當別有洞天。
洛黎朝柳先生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然后轉回身來繼續(xù)盯著走在人群最前面的姐姐。
洛嫣然腳步輕快,已經(jīng)快要跳起舞來了。
即便這一眾丫鬟婆子的鼓樂能力著實感人,路都走了大半,也沒統(tǒng)一地弄出個算得上曲子的聲調(diào),好在聲勢是真的上去了,鑼是鑼鼓是鼓,各司其職,敲敲打打間在樹尖兒上做窩的兩只老喜鵲都嚇得撲棱開翅膀,一飛沖天,奔著鷹去了。
洛嫣然就喜歡這種亂中有序的節(jié)奏,這讓她有一種即將沖破時空與未來接軌的詭異快感。
“三小姐,跟從前很不一樣了?!绷壬鋈辉诼謇瓒呡p聲說,溫柔的聲音在一片嘈雜的鑼鼓中聽起來有些不協(xié)調(diào),“比從前開朗了許多?!?p> 洛黎朝柳先生側了側頭,把他的話認真地聽進耳朵,笑了笑,睜眼說瞎話道:“我們姐弟兩個以前光是忙著生病,姐姐是什么樣的人,先生怎么清楚,都是下人們以訛傳訛罷了,她一直都這樣?!?p> 洛嫣然即將拐彎,抽空朝身后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洛黎正跟柳先生并排走著,兩人都是一臉笑容,還笑得很假,好像說了什么見不得人的話,在欲蓋彌彰地給自己扯遮羞布。
碧蓮也回頭朝后邊看了過來,也看到了并排而走的洛黎和柳先生二人,但卻絲毫沒看到小姐那么深的程度,只是覺得這兩人湊在一起一個比一個好看,十分養(yǎng)眼。
“如今剛剛初春,山月齋風大,晚上盡量還是少出門的好?!绷壬沉艘谎奂偕胶竺俺鰜淼哪X袋,目光倏然變冷,之后對著洛黎突然沒頭沒尾地叮囑了一句。
假山后的腦袋退了回去。
洛黎神色頓了頓,無意識地從袖子里摸出一根短笛,也不吹,就是拿在手里不住地摸著。
“多謝先生提醒,我一定會告訴姐姐,但是我們兩個病秧子,郎中說最好要多見見風,免得病情在加重,我們還是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到時候哭哭啼啼,徒惹先生不快,”洛黎將笛子捏在拇指與食指之間,無名指輕輕一撥,笛子便在他拇指尖上轉成了一個圓盤,“柳先生也多注意,春天風大,千萬別著涼,侯府墻高水深,著涼了,可不好康復,到時候母親一個不稱心再把先生打發(fā)出去可就……”
“哦……冒犯了,我差點忘了,先生乃是母親親信,就算是我們被母親趕出去,也輪不到先生的份兒?!?p> 柳先生呵呵一笑,明明被揶揄到了這個份上,卻不生氣,道:“少爺說笑了,我只是希望您跟小姐可以保護好自己?!?p> “聽說北疆連年戰(zhàn)火,蠻族士兵已攻破我朝兩座城池,國家尚且危急之秋,我們還只是光想著保護自己,狹隘了點?!甭謇杩吹铰彐倘晦D頭朝這邊走過來,立刻讓自己盡量笑得真誠且溫順些。
洛嫣然眼角跳了跳。
自從前天夜里第一次正式意義上的見面后,洛黎總是能給洛嫣然一些很不一樣的感受。
就像是小學時候老師真誠且鄭重的跟她說,熊貓是吃竹子的,但是經(jīng)過親身接觸發(fā)現(xiàn),再吃竹子的熊貓也是熊科,餓極了也會吃肉,而且因其常年吃竹子導致咬合力驚人,偶爾吃起活物來,連骨頭都不帶吐的。
這是一種認知與事實的沖撞,很容易在腦海中形成劇烈沖擊,想要度過矛盾期,洛嫣然覺得她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
“你們在說什么?”洛嫣然走過來道,“些許小事還麻煩柳先生過來送一趟,真是不好意思?!?p> 柳先生笑了笑,從小廝手里接過包裹送到洛嫣然手上,腳下也停了步子,道:“三小姐喬遷之喜,本該慶祝,一點小東西,還請不要嫌棄?!?p> 洛嫣然就覺得包裹沉甸甸的,還沒摸到是什么,洛黎直接給搶走了,順手交到旁邊一個路過的婆子手上,淡淡道:“多謝柳先生盛情,前面是姐姐的私宅了,您進去恐怕不方便,就送到這里吧,回去時麻煩向母親帶好?!?p> 說完以后不等洛嫣然有什么反應,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幾大步又把她送到了隊伍最前。
洛嫣然遠遠地朝柳先生說了句謝謝,因鑼鼓實在喧天,也不知道柳先生聽到?jīng)]有,反正人走的時候,洛嫣然看到柳先生朝她很溫和地笑了笑。
洛黎瘦瘦的胳膊一揮,停下了那人神共憤的曲子,瞥了姐姐一眼,道:“行了,人都走了,還看什么呢!趕緊去房里看看,缺什么少什么現(xiàn)在叫去拿,過了今天再想從母親手里拿點東西可就難了?!?p> “嘿,你這小子!”洛嫣然哭笑不得,“怎么?剛才柳先生惹你生氣了?來跟姐姐說說,讓我開心一下,我好給你調(diào)節(jié)調(diào)節(jié)?!?p> 洛黎分過來一個白眼,倒沒有否認生氣:“誰說一定要別人惹我我才能生氣,就是不喜歡他,不可以嗎?”
洛嫣然擺擺手,讓碧蓮進屋查看,自己則推著洛黎的肩膀笑呵呵進來了。
洛嫣然以前沒有兄弟,在現(xiàn)世的時候就羨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可以一起聊天一起睡覺,一起看書一起學習,遇到什么問題還能跟兄弟姐妹商量,即便是父母重病在床,拔個氧氣管都能有商有量,看著就和諧。
甚至她于眾多追求者中選了洛輕舟這個既不是最帥,對她也不是最好,甚至戀愛以后還總是惹她生氣的直男癌,其中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洛輕舟這個名字跟她的放在一起很像是姐弟,可以讓她有一種當了姐姐的錯覺。
如今一世遺憾終于在穿越后得以實現(xiàn),不夸張的說,洛嫣然前幾天做夢都笑得嘴角發(fā)酸。
可算有個貨真價實的親弟弟了,甭管脾氣怎么樣,性格有多違和,她都得先捧在手里好好稀罕兩天。
洛黎于是就像個剛做好的新鮮布娃娃,被洛嫣然一通擺弄,按在了新院子的新椅子上,然后嗷的一聲驚呼,剛才莫名奇妙氣紅的臉色唰地白了下去。
初春清晨剛起了霧水,椅子上還濕漉漉的,洛嫣然這么一按,正好把洛黎按在了一片水珠子上,頓時涼得他打了個冷戰(zhàn),在柳先生那里攢的脾氣全沒了,光剩下抖了。
要不是紫蘇及時發(fā)現(xiàn),把洛黎從椅子上拉起來,洛黎這一抖,差不多能抖上病榻臥上個把月。
洛嫣然還沒跟洛黎說上話,弟弟就一臉崩潰地被紫蘇領去換衣服了。
碧蓮則趁著洛嫣然愧疚又想笑地站在一邊犯傻的空檔把她拉進了屋里,看看沒人進來,臉色略黑地看向洛嫣然,道:“夫人給山月齋配置的器皿衣物甚至糧食米面都很齊全,小山似的堆滿了一個倉庫……”
洛嫣然等著她繼續(xù)說下去。
“但應該給的月錢一個子兒都沒有?!?p> “侯府不像平頭百姓的家里,即便我們不出門買東西,手里沒錢也是萬萬不可的!”
說著,碧蓮朝窗外看了一眼,一大群檢查完了園中短缺,上交了鑼鼓嗩吶的丫鬟婆子們此時正黑壓壓地站在小院里,臉上冒著興奮的紅光。
他們都在等著洛嫣然許諾給的賞錢。
洛嫣然出門的時候也跟他們一樣,以為自己搬了新宅子以后會有點錢,可事實就是她手里半個銅板都沒有。
鄭氏一根兒毛都沒給她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