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維護
次日清早，天光還沒有照進山月齋的大門，鄭氏帶著煙蓉找了過來。
碧蓮來開門的時候還以為是袁柳和紫蘇過來了，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準備想著要怎么跟他們炫耀一下三小姐的手藝，原來傳聞中說三小姐一進廚房必出亂子的話竟都是騙人的，三小姐的廚藝簡直可以跟家里最厲害的廚娘一較高下，絕對猶有過之。
卻沒成想，木門一開，戳在門口的兩個身影竟然是鄭氏和如今代替了老娘來伺候的煙蓉姐姐。
碧蓮愣了一瞬，在洛嫣然身邊養(yǎng)了紅彤彤的小臉瞬間白了下去，忙規(guī)規(guī)矩矩跪倒下來，道：“見過夫人。”
她雖然只在鄭氏身邊呆了幾天，但自從進了侯府以后，幾乎每天都能從旁人口中聽到有關鄭氏的各類傳言，不知不覺間，這位主母的威嚴已經(jīng)潛移默化的讓她牢牢記在骨子里。
即便如今她已經(jīng)跟了洛嫣然，可那份對鄭氏的恐懼，也在見到她的一瞬間全面爆發(fā)了出來。
鄭氏瞥了跪在地上的小丫頭一眼，冷冷道：“看好門，不要讓旁人進來，我要跟洛嫣然說幾句話。”
碧蓮背后汗毛嗖的一下豎了起來，當即想到了昨天三小姐偷嫁妝的事，以為鄭氏是來給洛嫣然打板子的，忙跪著挪到鄭氏前面，攔住了她的腳步：“夫人，三小姐還沒起，儀容也沒打理，現(xiàn)在不好見人的，要不，您先稍坐，奴婢跟您沏壺茶，待我伺候三小姐梳洗之后再來見您可好？”
鄭氏臉色一變，務須自己開口，煙蓉已經(jīng)一步上前，啪的一聲賞了碧蓮重重一個嘴巴：“沒規(guī)矩的小蹄子，主母要見三小姐，你算個什么東西也配在這攔著，滾！”
碧蓮給打得苦哈哈滿臉淚水，但卻一動沒動，還擋在鄭氏面前，就是不讓他們再往前一步。
鄭氏眼底寒氣陡盛，煙蓉便好像化身成了一只斗雞，想要將她前幾天從洛嫣然這里吃到的虧全都還在碧蓮身上。
手剛掄起來，一顆小石子嗖的一聲破空而來，直接打在了煙蓉的腦門上，給她打了個趔趄。
一道清脆好聽的少女音，從山月齋竹樓里傳來。
“我當是誰，母親過來怎么也不提前說一聲?！甭彐倘灰姳躺忛_個門遲遲不回來已經(jīng)醒了，沒想到一出來就看見煙蓉往碧蓮臉上招呼，情急之下用上了小時候徒手砸鳥的本事。
洛嫣然看向煙蓉的目光微寒，心話：小丫挺的，前幾天挨了一頓揍，當了幾天的豬頭，現(xiàn)在剛好一點，就仗著夫人的勢過來作威作福，打她的人。
當她如今搬了家，風水就變了，比以前好欺負不成！
洛嫣然將碧蓮從地上拉起來，先朝鄭氏福了福身，起身時“順便”去扶母親，一揚胳膊便恰到好處地“碰”了煙蓉一下。
煙蓉一摔三丈遠，好懸沒從院門口砸出去，人都蒙了。
鄭氏立刻豎起眉毛，好像一只炸毛的孔雀，要在她這只小鵪鶉面前抖一抖威風：“你院里的丫頭倒是金貴，還碰不得了？！”
洛嫣然氣定神閑，呵呵一笑，道：“母親說笑了，丫頭嘛，自然是沒有那么金貴的……”
鄭氏臉色稍有緩和。
碧蓮縮成了一直瑟瑟發(fā)抖的草龜，臉上隱隱有些發(fā)青。
而后只聽洛嫣然忽的話鋒一轉，又道：“只是各個院子有各個院子的規(guī)矩，母親當初將碧蓮賜給我時不也說過，要我自己隨意管教約束？”
“母親是了解我的，隨性慣了，便也沒怎么將院子里的丫頭當下人，給了他們一份體面，可是煙蓉姑娘一進來，母親都還沒說什么，她就先上手打我院里的人，是不是太將我這過繼來的嫡女不當人看了?！?p> 煙蓉急忙跪過來，嘴里一疊聲道：“沒有，不是的，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覺得方才碧蓮做事不妥，覺得不能壞了侯府的規(guī)矩，這才沖動之下動了手，夫人，求您念在煙蓉一心護著您的份上，繞了奴婢這一次吧?！?p> 洛嫣然心里冷哼一聲，小丫頭話說得可好，料定山月齋的規(guī)矩就是再寬松，最后也是要以侯府的規(guī)矩為主，加之打人時鄭氏一直在旁看著，算是默許了的，是以這一番綿里藏針的道歉才只是對鄭氏說，跟她洛嫣然一個大子兒的關系都沒有。
她一大早起來，滿腦門起床氣，正愁沒地方發(fā)泄呢，這可是煙蓉自己找上門來的。
洛嫣然沒等鄭氏開口，一個耳光扇了過去，把煙蓉頭上的發(fā)簪都打掉了，怒道：“混賬，母親還沒開口，哪有你說話的份兒！真以為自己身材好模樣俊，讓父親對你多加青眼，就把自己當成姨娘了！”
煙蓉臉色瞬間蒼白：“你，你胡說，你污蔑我！我沒有我沒有！”
雙腿卻已經(jīng)都成了響當當?shù)囊桓弊鲑\心虛樣兒。
鄭氏：“……”
這事兒嚴格算起來得歸屬于下人們誰都知道但主子都蒙在鼓里的秘密，還是洛嫣然搬家之前硬要提前慶祝喬遷之喜，把碧蓮灌醉了才從這小丫頭口中套出來的。
她當時只當是笑話，本就打算笑一笑過去算了，現(xiàn)在卻覺得拿出來說一說，正可以好好敲打一下這位目中無人的小丫頭。
她不喜歡欺負人，可也不喜歡自己的人被人欺負。
至于這事兒到底只是個八卦，還是真有其事，洛嫣然原先不敢確定，但方才看了一眼煙蓉掉到地上的簪子，上等九轉蕾絲工藝，不像是鄭氏會隨便賞個她這種下人的配件。
倒是何姨娘那里，洛嫣然好像曾看到過差不多的。
一想到這里還有點難過，一個抬了姨娘的人，竟然跟個小丫鬟用的發(fā)簪差不多，也不知道洛震霄這東西是不是批發(fā)的。
鄭氏原本還想在洛嫣然這邊作威作福展示一下她當家主母的身份，現(xiàn)在突然得到這么個重磅消息，還什么威福不威福的，心里只剩下待會兒要怎么處置煙蓉這一件大事兒了。
叫來門口等候的小廝，堵住煙蓉的嘴，先拖回榮和堂，之后直接跟洛嫣然開誠布公起來：“你的嫁妝，想來你已經(jīng)見到了，我不計較你是怎么得到的。”
“侯府眼下財政短缺，賬目多有模糊，我手里也實在找不出能與你相配的十里紅妝，這些欠條，要是全部收回來也算是一份厚實的產(chǎn)業(yè)，可保你后半輩子衣食無憂?！?p> “只是需要你著手將債務收一收。”
洛嫣然沒說話，低頭若有所思地看著腳尖。
鄭氏繼續(xù)說下去，道：“恰好你還有兩個月時間才到出門子的日子，這兩個月你便去收一收債，能收多少看你的本事，出嫁的時候也能讓箱子闊一闊，看著體面?！?p> “只是女兒家一個人出門到底不安全，我給你帶了幾個隨從，都在院外候著，錢財數(shù)額巨大，利息本金你不一定算得清，柳先生你也帶去……”
洛嫣然還是沒說話，連頭都沒抬。
倒是鄭氏，說到最后，目光不著痕跡地朝洛黎房間的方向睨了一眼：“洛黎如今儼然已經(jīng)離不開你，你把他也帶上，你們路上也好有個照應?！?p> 洛嫣然終于抬了頭，從早上一直縈繞在腦海中的一個黑點，突然清晰起來。
前面說了一大堆，又是點兵又是招將，其實都只不過是一層鋪墊，那看似最不起眼的收尾，才是整句話的核心所在。
她就是想讓洛嫣然出門的時候帶上洛黎。
而這個要求肯定不是一個看都不愿意看他們，樂得讓這姐弟倆爛在后花園鬧鬼小竹樓的母親會考慮的事兒。
洛嫣然表面沒動聲色，很平靜地應了鄭氏的話，又很平靜地將她送走，心里卻已經(jīng)冒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心驚來。
她自以為從這幾天跟洛黎的相處中她已經(jīng)將這半大的孩子看透了，他就是毒舌心善，有算計但不冒壞的小機靈鬼，聰明敢為，但不會出格，甚至還有點愛恨分明，將喜歡與否分的地道又清楚。
可是現(xiàn)在看來，這小家伙的骨子里絕非她眼睛看到的那么簡單。
這孩子的隱藏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