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凡星往事
凡星從來沒和路易說過從前。
可以說,她幾乎從沒有和人說過從前。
娜姐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女孩的時候,她也還是個普普通通的職場菜鳥。
凡星也只是個在餐廳駐唱的打工仔。
但初出茅廬的娜姐,還是被女孩清亮的嗓音和秀麗的外表吸引了。
她坐在熙攘的餐廳里,開始默默打聽女孩的信息。
最后,是餐廳老板帶著她去見了女孩。
對于女孩的背景,老板也只是知道一點部分,在那些只言片語之中,娜姐了解了一些關于她的情況。
掙扎在泥沼里的孩子。
他們最不需要的,可能就是同情。
娜姐恍然明白那個女孩在表演時給她的感覺到底是什么了,那種深藏在身體內(nèi)的陰郁和頹唐,但在開口唱起第一句歌詞時,那忽然乍現(xiàn)的光彩像是抓住了屬于她的光。
對于娜姐的造訪,女孩顯得有些不適,她是一個習慣于躲藏光明和人的寄居獸,她不習慣來自娜姐的目光,即使她已經(jīng)盡力表現(xiàn)得和善。
“你好,我剛剛在餐廳聽你唱歌,我很喜歡你的歌,我以前從來沒聽過?!?p> 提到自己的歌,凡星總算少了些許防備,還有些羞澀地回答:“嗯……那是我寫的?!?p> 少女的打扮有些不修邊幅,像是古早年代的非主流造型,凌亂的頭發(fā)遮蓋了她的眼睛,她身上灰白的襯衫在昏暗的燈光下還有些臟兮兮的感覺。
但她笑起來時,眼里星星一般摧殘的亮光從碎發(fā)后就這樣毫無征兆地撞進娜姐的眼簾中。
那一瞬間,她就敢肯定,這個女孩,絕對會火的一塌糊涂。
盡管那時候,她也只不過是一個藉藉無名的小職員。
但是誰知道,曾經(jīng)兩個女孩在雜亂的餐廳后廚的見面,開啟了未來當紅音樂創(chuàng)作者和金牌經(jīng)紀人的的披荊斬棘之路。
這兩位金牌搭檔,從那時候開始,便開始了數(shù)年的絕佳合作。
而也是那個時候,娜姐把這個女孩從泥濘里拉了出來,為她披上了一層絢麗的衣裳。
但是……
從那個世界逃離的她,真的就這樣輕松地擁抱了陽光嗎?
那從頭至尾一直困擾著凡星的心理舊疾,就如同那些過往一樣如影隨形。
其實粉了凡星多年的粉絲,都有所察覺,凡星本人從來不熱衷于什么生日應援,或者舉辦什么活動,就連工作室都是沉默不動,除了微博系統(tǒng)自帶的生日祝福,她從來不出面表示什么。
唯有的幾次還是粉絲自發(fā)組織的,只有那個時候,凡星才會出面感謝粉絲,微微笑著接受祝福。
但除此之外,她對生日好像從來沒有特殊的情結。
這件事,或許只有她本人知道原因。
從頭至尾,她都不認為自己的降生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
她是個不被期待的產(chǎn)物。
那個記憶里長發(fā)飄飄的女人,也曾經(jīng)是一個從大山里走出來,滿懷著希望的女孩。
一個在大山里成長的孩子,一下子就被香城霓虹閃爍的夜景給迷花了眼。
香城,一個和大山不一樣的繁華城市。
她難免受到歧視和排擠,自尊心極強的她開始學會打扮,開始學會城里人的做派,對于那個曾經(jīng)山清水秀的山村只字不提,仿佛這樣,她也是一個在城市間長大的體面人。
但是顯然,她的家庭還有她的兼職滿足不了她日益增長的虛榮心,她開始郁郁寡歡,直到她那些“體面”的小姐妹,告訴她一個賺錢的好法子。
她曾經(jīng)有些排斥過,無論是面對那些大腹便便的人敬酒還是摟抱,她一個花季少女又怎么能夠心平氣和地接受。
但很快,她得到了甜頭。不管是那些偶爾的小費,還是金主開心時隨手打發(fā)給她的奢侈品,都讓她變得意亂情迷。
毋庸置疑,她是一個相當漂亮的女人,她享受著追捧,享受著那些疼寵。
同樣,她在城市摸摸索索的幾年里,也有了幾分小聰明,她耍著些小手段,配合著漂亮的臉蛋,把幾個有錢人牢牢抓住,自此她從來沒有在錢財上發(fā)過愁。
只是,被捧慣了的交際花,在這些地位的男人面前,依舊稍顯稚嫩。
她本以為她已經(jīng)將這些抓得死死的了,但卻忘了,在這個圈子里,哪有什么永久和情意,只不過是公平交易罷了。
她試圖纏上一位樣貌清秀的新貴,在他的甜言蜜語之下胡亂了心神,甚至真的以為他們可以步入禮堂。
她本來就不是什么好脾氣的姑娘,以往的客人念在她漂亮,又有個性,習慣捧著哄著,但是后來她固執(zhí)的“守身如玉”和別扭火爆的性格,只是不識抬舉,引人厭煩。
漸漸的,她失去了那些客人,但她不在乎,她是個認死理的人,她要真的認準了,恐怕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而在這段期間內(nèi),她迎來一個最激動人心的時候,那就是她懷上了那個男人的孩子。
她拿著化驗單幸福得快要昏過去,想起屬于他的誓言,她開始幻想雪白的婚紗。
但是現(xiàn)實從來沒有給過真正的灰姑娘機會,更何況,她還有一個劣跡斑斑的身份。
所以,當那個男人涼薄地給了她一筆錢去打掉孩子,而后用嘲諷嫌棄的語氣奚落她的過往時,天崩地裂。
她做了一個有生以來做愚蠢的舉動,她生下了那個孩子,然后抱著不足月的孩子,大鬧了他的婚禮。
新娘是一個在溫室里長大的女孩,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當場就賞了那個渣滓一個耳光。
兩家企業(yè)合作告吹,渣滓一腔火氣沒處發(fā),盡數(shù)發(fā)泄在那個卑賤的女人身上。
她丟掉了工作和房子,在香城舉步難行,更何況還帶著個累贅。
其實,她早已失去了當初的光彩,孕期的妊娠紋,還有產(chǎn)后得不到更好的護理,她曾經(jīng)光鮮亮麗的外表早已摧殘凋零。
她沉迷在酒精的迷幻,在地下室狹小的空間里混混度日。
在意識清醒的時候,她會摟著孩子哭泣道歉,但在被酒精麻痹大腦的時候,她又開始痛恨有著那個渣滓血脈的孩子。
凡星覺得,她的童年,能這樣活下去,都是一個奇跡。
她愛她的母親,心疼她的眼淚和愧疚。但是當她只剩下歇斯底里和瘋狂的時候,她也變得茫然。
這個本該教會她愛的女人,已經(jīng)不會再愛了。
其實這些或許還沒那么難熬。
最難熬的,是母親為了所謂的生活費,為了買酒的錢,開始她的“營生”。
瘦小的孩子蜷縮在角落里,看著昏黃的房間燈光明明滅滅,吱呀作響的木床,她緊緊摟住自己,仿佛天地間,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不明白母親的“生意”到底是什么,但她本能討厭那些形形色色的人進到他們的小家。
地痞流氓,抽著煙喝著酒,大聲的謾罵,她在這樣的家里,默默拿出已經(jīng)有些撕碎的作業(yè),她擦了擦眼淚,借著昏暗的燈光讀書。
現(xiàn)在想起來,她都覺得這段時光真的有些不可思議。
那種黑暗,那種陰影。
盡管已經(jīng)過去很久,卻依舊如影隨形。
她一直忍耐著,她渴望著長大,渴望著成年,渴望著逃離。
但是離開的時間比她預想地來的更快。
盡管那成為了她永遠的陰影。
女孩照舊蜷縮在角落,等著母親荒唐的交易結束,只是這次的客人,卻將目標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那種眼神,她至今印象深刻。
她尖叫著甩開他伸過來的爪子,試圖逃離,卻被狠狠地揪住了枯黃的頭發(fā)。
直到,“哐”的一聲巨響。
客人倒在陳舊的地板上,碎裂的瓷片,還有母親無神的雙眼。
她看見,女人的眼眶里落下一滴淚來。
現(xiàn)在的凡星回憶起來,或許,她還是愛著她的。
盡管,她沒有給過她一個安穩(wěn)的童年。但至少在那一刻,她保護了她。
如果沒有那一次的保護,或許凡星早已經(jīng)絕望了吧。
女人披散著頭發(fā),把她塞進了回大山的列車,然后撐著支離破碎的身體去自首。
那個客人傷了腦袋,雖沒有致死,但畢竟女人做的荒唐事還有不少,她沉默地接受了牢獄的命運。
后來,凡星再也沒有見過她。
她到了女人的大山,女人年邁的父母認出了她,摟住他又哭又叫,但是當他們抱住她的時候,她卻記起了那個黑暗屋子里發(fā)生的事情,那個可怕的客人和聲嘶力竭的母親。
她劇烈地掙脫開旁人的親近,在最初的幾個月里,噩夢從來沒有心軟地放過她。
女人的父母早已年邁,并不富裕的家庭并不能支持凡星的學業(yè),她十六歲左右,便輟學外出打工。
她做過很多活計,后來去了餐廳打工,餐廳有個樂隊,他們表演的樣子讓她一時出了神。
那是她第一次接觸到音樂。
她開始借著餐廳空閑的時候,偷偷用著樂隊的樂器,后來,她認識了樂隊里的小幺,她熱情地教著她基本的知識。
那也是她第一次展露出屬于她的天賦。
后來,她功成名就,她錦衣在身。
但是,這段過往,如影隨形。
她曾被母親毫不留念地拋棄。
即使如今的她,成了舞臺的女王,萬人追捧,但她依舊如此地害怕。
害怕再一次被遺棄。
從泥濘里幸運地爬出來的小鬼,被陽光眷屬,也只是自愧,退縮著不敢接受。
那個笑得燦爛的陽光男孩,就是她的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