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溫?fù)P之亂

　　硝煙過后的晉京城，到處是殘磚碎瓦，狼藉一片。有人借機逃跑出城，有人借機打砸搶劫，昔日繁華的晉京已經(jīng)傷痕累累。

　　燕錚深一腳淺一腳的行走在廢墟之中，時不時把傳令兵提上一提，免得拖死了。

　　將軍府的管家喬叔在門房焦急的踱來踱去，見到燕錚走來，忙出門去迎，一眼就看見了燕錚背上的燕鴻永，眼圈立時紅了。

　　“少爺，”喬叔的嘴唇抖了抖，半響說不出話來。晉京城破的時候，燕鴻永陣亡的消息早就傳遍了，只是親眼看到的沖擊，要遠遠比聽到的大的多。

　　燕錚隨手把傳令兵往喬叔跟前一扔：“喬叔，把這個人給我鎖死看好了，給他上點藥，千萬別讓他死了?！?p>　　傳令兵的背上血肉模糊，人已經(jīng)暈了過去。喬叔得令抓住了傳令兵，又有些悲痛道：“少爺，夫人還在屋里等著您和將軍呢?！?p>　　燕錚嗯了一聲，背著燕鴻永往院子里走去。

　　燕夫人身體虛弱，昨日乍聞燕鴻永的死訊，病情加重，幾乎起不來床。她慢慢的挪到正房的門口，扶著門站著。

　　她看著燕錚走近，看清了燕錚臉上的血污和他背著的燕鴻永，張嘴想要說什么，不料一口血噴出來，暈了過去。

　　燕夫人的侍女在背后接住了她，燕錚已經(jīng)走到跟前，他的聲音很輕很疲憊，仿佛飄在云上：“你們服侍夫人好好躺著，再立刻派人去請柳家人來給夫人看看，現(xiàn)在就去?！?p>　　下人領(lǐng)命，燕錚把燕鴻永的身體放在廂房的床上，坐到了地上。

　　他全身有不少細小的傷口，本已經(jīng)慢慢愈合，又在走回來的一路崩裂。他只覺得全身無處不痛，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席卷了他。

　　他與燕鴻永關(guān)系不睦，和姜清吉的關(guān)系反倒更好些。好不容易有些好轉(zhuǎn)的跡象，燕鴻永卻死了。晉京城破，燕夫人在榻上昏迷不醒，姜清吉不知在何處，燕錚只覺得天地渺渺，而往日的繁花盛景，皆如一夢。

　　他只是強烈的想念姜嫵。

　　有人敲了敲房門，卻不是喬叔的聲音：“燕少爺，我是秦毅?！?p>　　燕錚從地上站起來：“秦叔有什么事嗎？快進來吧?！?p>　　秦叔推門而進行了個禮：“燕少爺，我家小姐出門前吩咐說，若晉京城破，就請您和夫人前往姜府暫避?！?p>　　燕錚垂著眼睛：“她還說了什么？”

　　秦叔遞來一封信：“小姐給您就留了一封信，說可以解答您的疑惑，并且說請您看完信立刻就走，時間緊迫，否則來不及了。”

　　燕錚把信放進胸口處：“既然她這么說了，我們直接走吧，到了府上我再看也不遲?！?p>　　秦叔微微頷首，命侍女將燕夫人扶上馬車，看到廂房的燕鴻永時遲疑了片刻：“燕少爺，燕將軍您是怎么打算的？”

　　燕錚道：“天氣已經(jīng)熱了，如果府上不介意，我想從姜府直接下葬?！?p>　　秦叔忙恭敬的彎了腰：“燕將軍與姜大人是知己，一切聽您的安排。”

　　燕錚點點頭：“事不宜遲，馬上溫?fù)P就從宮中抽出手來，處理文武百官了，我們現(xiàn)在就走?！?p>　　燕府一共要轉(zhuǎn)移的人馬沒有多少，很快就到了姜府。

　　秦叔指揮著下人們用一頂軟轎把燕夫人抬進府里，對燕錚道：“燕少爺，您依舊是住原來的院子，將夫人安排在您院子的旁邊，也好隨時照應(yīng)。我已經(jīng)事先請了柳御醫(yī)等在院子里了。請您稍作休整，有什么事情只管叫我，過不了多久大人回府，有事您與大人商議?！?p>　　燕錚嗯了一聲，指著綁著的傳令兵道：“秦叔，可有什么關(guān)押人的地方？”

　　秦叔喚來一個下人將傳令兵拖下去：“燕少爺，您先休息，我找個地方把他關(guān)起來。等找好了地方，就派人去院子里給您報告。”

　　燕錚拱了拱手：“多謝秦叔了。”

　　秦叔忙側(cè)身躲過，沒有受這一禮：“可不敢當(dāng)啊少爺，小人受您這一禮要折壽的，您快去吧?！?p>　　燕錚站起身來：“我走了?！?p>　　他從胸口拿出姜嫵的信，信封外已經(jīng)被燕錚的血星星點點的染紅了些許，他嘖了一聲，把信放了回去。

　　燕錚回到從前在姜府住的院子，一切都和原來一樣，并沒有動過。屋子里整潔如新不染纖塵，衣柜里全是他素日里穿的窄袖錦衣，書桌上放著姜嫵慣用的錦囊。

　　燕錚打開錦囊，里面放著各色藥物，每瓶上都用墨水寫了名字，最大一瓶是金瘡藥。

　　燕錚凈了凈手，拿出姜嫵的信開始看：“阿錚，見信好。

　　我已前往歸陽，不知晉京戰(zhàn)況如何。以鐘亮的才能，不足以統(tǒng)御百官，晉京難以守住。然而溫?fù)P入城，不會大肆傷害世家大族，我父親智勇雙全，足以自保。

　　此戰(zhàn)之后，無論結(jié)果如何，燕將軍性子耿直，不若我父親善于斡旋，故邀請你來姜府暫避風(fēng)頭，以圖后效。

　　你原來住的院子，日常用品已經(jīng)備好，如有需要，桌上錦囊里是各色藥物，用法俱寫在桌上的本子中。萬望保重，不日再見。

　　姜嫵”

　　燕錚緊緊的攥著手中的信，良久不言。

　　歸陽城中

　　姜嫵站在供桌前，手里拿著三炷香：“燕伯父，您在天之靈，保佑我爹和燕錚，都平平安安，收復(fù)晉京?！闭f罷拜了三拜，插上了香。檀香燃燒出細而長曲的白煙，屋子里安靜的落針可聞。

　　青橘見姜嫵從廂房里出來了，利索的行禮道：“小姐，秦浩大哥來了?！?p>　　秦浩就是秦叔的兒子。姜嫵在書桌前坐好：“讓他進來吧。”

　　秦浩拱手道：“小姐，屬下令人在太守府附近守著，果然看見鐘亮大人并兩三個屬下匆匆忙忙的進了太守府。”

　　姜嫵：“鐘大人等了多久？”

　　秦浩道：“在門外等了有兩刻鐘，后來門房請鐘大人進了門，屬下就看不到了。鐘大人再也沒有出來過，應(yīng)當(dāng)是留在了太守府。”

　　姜嫵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繼續(xù)盯著太守府，有動靜隨時來報，但不要讓太守府的人看到你們，知道了嗎？”

　　“是，屬下明白?！?p>　　鐘亮因執(zhí)意徵召溫?fù)P而導(dǎo)致叛亂發(fā)生，楚凌依舊這樣接待他，實在心胸寬廣，姜嫵自問是做不到的?？磥聿痪弥蟪杈蜁l(fā)兵，只等時機成熟。

　　晉京城中

　　秦叔正要派關(guān)押傳令兵的小廝去燕錚的院子知會一聲，就聽到燕錚的聲音響起來：“秦叔！”

　　秦叔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燕錚一身黑衣，往日總是笑盈盈的臉上沒有表情，整個人愈發(fā)肅殺。他心底暗暗的嘆息，燕錚已經(jīng)走到了他的跟前：“秦叔，我?guī)淼哪莻€人在哪關(guān)著呢？我去看看他?！?p>　　秦叔指了指剛才自己正吩咐的小廝：“叫他帶你一起去吧?！?p>　　小廝把燕錚帶到那間屋子旁，燕錚走了進去：“你有事就去忙吧，不必等我?！?p>　　小廝倒機靈，又在門外等了兩刻鐘，始終沒聽見什么動靜，也不說要出來，搖了搖頭走了。

　　燕錚看著倒在地上痛苦萬分的傳令兵道：“你現(xiàn)在說出來，我給你個痛快?！?p>　　一個時辰之后

　　傳令兵大叫道：“是王兆安！王兆安讓我來的！快給我解藥！”

　　燕錚看著全身逐漸潰爛的傳令兵，一道刀光閃過，他頓時沒了氣息。

　　燕錚嫌棄的看著刀上的血，遍尋不到可以擦的東西，只好拎著刀走了出來。在傳令兵招認(rèn)之前，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猜測，只不過是需要一個確定的答案罷了。

　　燕鴻永為人耿直，但樹敵不多，想來想去也就王氏而已?？上缃駳⒉涣送跽装?，有溫?fù)P在晉京里作亂，王氏大可以說王兆安是殉城而死，白白讓他名留青史。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王兆安，你的命，我先收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