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 第五章

　　幾人從江城返回長白門，再次經(jīng)過前天開辦廟會的地方。廟會顯然還在繼續(xù)，連著幾個街道都熱鬧依舊。

　　突然前方冒出一群家丁模樣的人從人群中急忙地?cái)D了出來，一行十幾個，圍在一頂轎子的周圍，一邊驅(qū)趕人群，一邊護(hù)著轎子迅速向廟會最熱鬧處前進(jìn)。

　　所經(jīng)之處被推搡到的人自然心生不滿，卻在看到來人氣勢洶洶后打消了上前理論的想法。

　　片刻后，轎子停在了那幾位扎堆兒的算命先生的攤子前。

　　這一番舉動引起了廉子衿幾人的注意，特別是愛“惹是生非”的云流景，直接走到近處去看。

　　從轎子里下來一位身材圓潤的中年男人，留著山羊胡，一身綾羅綢緞。

　　只不過男人過于肥胖，身體近乎呈圓球形，一雙明顯能看出是雙眼皮的眼，也被兩頰多余的肉擠得沒那么大了。被身上華麗的布料一襯，貴氣在其次，喜感倒是首當(dāng)其沖進(jìn)入人們的印象。

　　出人意料的是，那肉球一般的男人，腳步卻出奇的靈活。只見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一排算命攤子前，用中氣十足的聲音喊道：“府中近日驚險邪祟，擾得家宅難安。我家老爺特命我來尋能人異士，若有能解府中憂患者，必有重謝?！?p>　　聽完他的話，所有的算命先生瞬間涌到他身邊，爭先恐后地介紹自己的本領(lǐng)。有能視異物的，有能抗鬼神的，有能鎮(zhèn)邪祟的……

　　被一群人圍著，那人也不見慌亂，來者不拒，照單全收。不一會兒，就招攬了一批“能人異士”跟在隊(duì)伍后面浩浩蕩蕩地往回走去。

　　“子衿兄，蕭姑娘，小青榖，要不，我們也去看看?”云流景頗感興趣的問道，語氣中透著躍躍欲試。

　　他看向廉子衿，對方一臉溫和、神色如常，顯然不打算發(fā)表意見。又看向蕭雨歇，面色平淡，也是不想說話。

　　云流景也知道，凡人一遇到不如意之事，就會推到風(fēng)水、鬼神的身上，因此這世間便有了算命先生、鎮(zhèn)邪先生之類的人。而剛才那一幕，顯然又是如此，確實(shí)沒什么值得去一探究竟的。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好奇啊，就是想看看那些并非修玄之人的先生是如何“鎮(zhèn)壓邪祟”的。

　　于是他將目光投向了青榖。兩日的相處，云流景已經(jīng)明白，小青榖十分受寵，廉子衿和蕭雨歇對她幾乎都是有求必應(yīng)。要是她也想去的話，那兩人大概就不會拒絕了。

　　“小青榖?！痹屏骶把普T道：“你好不好奇剛剛那些人去干什么了？”

　　青榖看著云流景滿臉笑意，淡淡說道：“你想去可以直接說?！闭Z氣和蕭雨歇有八九分的相似。說完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被一個小姑娘捉弄了，云流景有些不自在。

　　但又見青榖伸手拉住廉子衿束袖的綁帶，抬頭看著廉子衿說道：“師兄，我們?nèi)タ纯春貌缓?？?p>　　然后就見廉子衿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笑著道：“好?！?p>　　見此情景，云流景忍不住抱怨道：“子衿兄，你這差別對待也太過明顯了。憑什么同一件事，小青榖一說就什么都行了?！?p>　　廉子衿自動忽略了他的抱怨，帶著青榖一起向那群人所去的方向走去。倒是轉(zhuǎn)身跟上的蕭雨歇淡淡的說了句：“你確定要跟阿榖比嗎？”熟悉之后，幾人之間的打趣也多了起來。

　　云流景也沒明白蕭雨歇是想說自己比不上青榖在廉子衿那兒的地位，還是自己一個大男人竟然好意思和人家小姑娘爭寵。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能去看熱鬧就行了。

　　先前那群人帶著從廟會上找來的一群算命先生，進(jìn)了一座頗為氣派的宅院。朱漆大門緊閉，有人上去敲門，大門打開，眾人進(jìn)去之后，再次緊緊關(guān)閉。牌匾上兩個描金大字——朱府。

　　朱府后院，一處不起眼的屋頂上，廉子衿、青榖、蕭雨歇和云流景并排匍匐在那里，正好可以將院中情形一覽而盡。

　　朱府的后院設(shè)起了供桌和祭臺，被請來的六個先生一次做法——有的手沾朱砂畫了數(shù)道符紙，命人貼于府中各處；

　　有的用柳枝沾酒圍著其中一間房子撒了一圈兒，最后又從口中吐出一把火，讓柳枝燃了起來；

　　有的直接從懷中掏出一沓符紙，燒成灰燼之后命人灑在府中各處……六個人的方法各有不同，待“施法”結(jié)束，已接近傍晚。

　　結(jié)束之后，施完法的先生們被邀請留下用餐，并在府中留宿一宿，那個圓滾滾的錦衣男人承諾：“若是今晚邪祟不再出現(xiàn)，明天必定雙倍酬謝?！?p>　　待眾人散去，云流景起身坐在屋脊上，評價道：“除了那個會噴火的，還真沒什么看頭。不過，那些人裝神弄鬼的本事倒是可以，起碼能糊弄糊弄普通人?！?p>　　廉子衿幾人穿著都較為簡便，只有他廣袖長袍。這副裝扮確實(shí)好看，但趴在人家屋頂上做瓦上君子卻不怎么合適。所以他現(xiàn)在一邊說話，一邊將身上沾著的草屑擇掉。

　　云流景在認(rèn)真地?fù)癫菪迹宦犃玉频溃骸坝行┕殴?。?p>　　聞言，蕭雨歇也點(diǎn)點(diǎn)頭，接著他的話說：“這座宅院的主人到現(xiàn)在為止都沒有出現(xiàn)。若是平常的驅(qū)邪或是招財(cái)，主人一定會現(xiàn)身?！?p>　　“我還以為就我一個人注意到了呢，”云流景此時已經(jīng)擇完了身上的草屑，接著道：“正如二位所言，這朱府處處透著古怪。大白天的，大門緊閉，各個房間的門也都關(guān)著，偌大的府邸也不見下人走動?！?p>　　“這也太奇怪了。不會是真碰上什么邪祟了吧？”

　　最近五年，靈獸一族頻繁現(xiàn)世，若真是在此處碰到，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幾人都陷入沉思。最終決定繼續(xù)留在這里，看看真相到底如何。

　　幾人仍然坐在屋頂上，等待夜幕降臨。其間，云流景離開一段時間，回來的時候帶著幾包東西。打開一看，赫然是四個燒餅和四個雞腿。

　　“看歸看，也不能餓著肚子吧。來來來，小青榖，給你個雞腿?！痹屏骶皩⒁粋€雞腿遞給青榖。

　　“謝謝，流景哥哥?！鼻鄻b早就餓了，開心地接過雞腿，道了聲謝。

　　“果然是‘吃人家的嘴軟’啊，”聽到青榖的的話，云流景打趣道：“一個雞腿換來小青榖的嘴甜，不錯，不錯?！?p>　　幾人將食物分而食之，很快等來了天黑。

　　等了半夜，府中依舊一片平靜。除了沒有人出來之外，并無什么異常之處。

　　“啊”突然，黑夜的寂靜被一聲嚎叫打破。接著，一個穿著睡袍、披頭散發(fā)的人從一間房里跑出來。

　　緊接著，白天那個負(fù)責(zé)找人驅(qū)邪的胖子快步跑到身穿睡袍的人旁邊，口中喊著：“快來人，將先生們都叫出來，邪祟來了，快，快。”他站到穿睡袍的人身前，將他擋住。

　　后面那人雖然比他瘦不少，卻也比他高不少。此刻正弓著腰，瑟縮地將頭抵在那胖子的背上。

　　很快，從方才那人跑出來的房間里，又出來一個小小的物體。它的速度飛快，仿佛是一瞬間飄到了胖子二人身邊。

　　只見那小東西有兩歲小兒一般高，頭也是孩童模樣，身子卻是毛茸茸的一塊兒，沒有手腳。細(xì)看之下，嚇人極了。

　　那胖子也是嚇得閉上了眼睛不敢睜開，但依舊緊緊護(hù)著身后的人。

　　被叫來驅(qū)邪的六個先生，原本正叫囂著：“何方妖孽。敢來此撒野。”

　　卻在看到那小東西之后要么嚇得僵在原地，要么索性腿一軟萎在了地上。待反應(yīng)過來之后，皆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一眾家丁見先生們都逃跑了，也一下子四散而逃。

　　很快，院中剩下了那胖子和他身后的人。

　　那小東西見眾人逃走，發(fā)出了一串孩童特有的笑聲。配上此時的情景，越發(fā)的詭異。

　　笑夠了，它猛地跳起來撲向那二人。卻在即將碰到那胖子的時候，被突然出現(xiàn)的一根鞭子圈住了身體，拉向一旁。

　　廉子衿等四人飛身來到院子里。青榖看著被自己的鞭子拴住，正在掙扎的小東西，說道：“別再動了，你再動，我會把鞭子收得更緊。”

　　云流景也對那小東西來了興趣，上前逗弄。

　　嚇得半死的二人見有人將那小東西捉住了，胸中提著的一口氣松了下來。雙雙跌坐在地上。

　　廉子衿和蕭雨歇上前將二人扶起?！岸徊槐伢@慌，”廉子衿解釋道：“那是只不會傷人的靈獸?！?p>　　“只是……”他在尋找一個合適的措辭，接著道：“貪玩兒了些?！?p>　　當(dāng)小東西剛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幾人便認(rèn)出，確實(shí)如預(yù)料那樣，是只上古靈獸。

　　但令幾人放心地是，古籍記載——這種靈獸的能力是幻形，尤其喜歡幻化成孩童模樣。它們一般不傷人，只是，比較愛捉弄人。

　　云流景愛玩兒，阻止了一開始就要現(xiàn)身的其他幾人，想要看看那靈獸都會變作些什么樣子。最后，見院中的二人實(shí)在快被嚇?biāo)懒?，幾人才立即出手，將那小東西收服。

　　那胖子回過神來之后，躬身向幾人道謝：“多謝幾位俠士出手相救?！比缓?，轉(zhuǎn)身攙扶著那名穿睡袍的人，介紹道：“這位是朱府的老爺，而在下，是這府里的管家，老爺賜名朱順?！?p>　　那朱老爺是名體態(tài)頗為健壯的中年男子，面容被頭發(fā)擋住了有些看不清。此刻他仿佛依舊沒有擺脫驚嚇，被朱順扶著的手臂仍然在微微顫抖。

　　“各位，現(xiàn)在天色已晚。既然幾位俠士已經(jīng)收服了邪祟，那容小的先將老爺扶回房里，再為幾位準(zhǔn)備客房。剩下的事，明日再詳談如何？”朱順解釋道。

　　已到深夜，行事多有不便，幾人便接受了朱順的建議，在朱府留宿一宿。

　　第二日一早，負(fù)責(zé)招待幾人的仍是朱順：“諸位俠士，小的先替我家老爺轉(zhuǎn)告歉意?！敝祉樀溃骸耙?yàn)樾八钭鱽y，我家老爺已經(jīng)兩個多月沒有安心休息過了，現(xiàn)在身體虛弱，實(shí)在無法相陪?！?p>　　“無妨?！绷玉苹卮鸬溃骸拔覀冞@便要啟程離開?！?p>　　“朱管家，在下有一事想要請教?！痹屏骶伴_口道。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俠士有何事想要了解，直接問便是?！?p>　　“昨夜你們這府里，怎么連個巡夜的人都沒有？還有，我見你也是怕那小東西怕得很，怎么還敢擋在你家老爺前面？”從昨夜眾人落荒而逃，朱順卻依然不動的時候，云流景就十分好奇。

　　聞言朱順解釋道：“唉，這府里的情況，就要從兩個月前突現(xiàn)邪祟開始說起了?！?p>　　“兩個月前的夜里，那邪祟突然出現(xiàn)在府里，把老爺和夫人都嚇得不得了。

　　府里一到夜里就人心惶惶，雞飛狗跳。

　　后來，老爺發(fā)現(xiàn)那邪祟似乎是只找他。就試著把夫人和小姐、公子們都送到了別處。打算將邪祟驅(qū)逐之后再將他們接回來。

　　可請了許多法師都沒成功，大多是和昨天一樣，見到那邪祟就跑了。所以，這府里一到晚上就沒人敢出來了。

　　我嘛，是硬要留下來陪著老爺?shù)摹?p>　　朱順頓了頓：“當(dāng)初要不是老爺心善，給了我口吃的，還把我?guī)Щ丶?，我早就不知道餓死或者凍死在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