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 第二十八章
“宋小姐！”老者的激動之情不禁外露，扶著拐杖的手都在微微顫抖：“竟然是宋小姐的后人，老朽怠慢了，還望公子恕罪。”
那老者說著，竟然想要下拜。廉子衿自然不會受他的禮，連忙扶住他下拜的身子：“前輩既然和家母相識，晚輩自然不能受您的禮?！?p> 那老者見此也不再堅持，又想起廉子衿方才所提之事：“公子，這里便是芥舟村。公子來此所為何事？”
“為了尋找不死國?！绷玉苹卮鸬溃骸耙蛴幸滦枰笠妷舨恢拜?，在家母的手札中了解到夢前輩的家就在不死國。而想要去到不死國，首先要找到芥舟村，尋找一名叫作難與易的人?！?p> “公子和小姐請先進(jìn)來吧?！蹦抢险咦咴谇邦^，讓廉子衿和青榖踩著他的腳印走。只見三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片刻之后便消失在原地。而此時呈現(xiàn)在眼前的，便是那消失的村落。
廉子衿知道，他們這是跟隨老者進(jìn)入了陣中。他找到陣法所在的時候便知道，此陣不同尋常，根本不是他幾劍就能破開的。之所以那樣做，只是為了引陣中之人出來而已。
三人剛一入陣，便聽到一聲驚呼：“這，這不是剛剛被咱們?nèi)舆M(jìn)海里的人嗎？怎么進(jìn)來了？”
廉子衿和青榖聞言望去，只見不遠(yuǎn)處站著幾個少年郎?？瓷先ゲ贿^十五六歲的年紀(jì)，和老者一樣皮膚黝黑，不過卻因為年輕而透著一股活力。
“南沉，不得無禮！”老者斥責(zé)道。隨即又轉(zhuǎn)向廉子衿和青榖：“還望公子和小姐恕罪。幾個孩子不懂事，見到二位在探查村落所在的位置，以為是不軌之人，便自作主張得罪了二位?！?p> 老者又對那幾個少年喊道：“還不過來賠禮！”
幾個好年見老者發(fā)怒，急忙跑到近前，一同躬身下拜：“我等失禮了，還請公子和小姐恕罪?！闭Z氣誠懇，一舉一動皆合乎禮儀規(guī)范。
一直不做言語的青榖見此，心中愈發(fā)好奇：這幾個少年和那老者都是漁民打扮，看上去也不似作假。但他們的一言一行卻極重禮節(jié)，且一看就是自幼養(yǎng)成的習(xí)慣，就算比之望門士族也不遑多讓。
“無妨?！绷玉频?。
“公子和小姐請隨我來?！崩险叱馔藥讉€少年，引著廉子衿和青榖來到一處居所。這幾間房屋由石頭和木料搭成，可見年月。三人來到的應(yīng)該是老者的書房，里面的藏書擺滿了三面墻的書架。
三人落座，老者開口道：“我便是難與易?！?p> 聞言，廉子衿和青榖不能說不驚訝。
老者未等二人反應(yīng)，便說起自己和宋清雩以及夢不知的淵源。
“公子也看到了，這芥舟村只有幾戶人家，全部人加起來也不過三十幾個。其實，這是我南氏一族的棲身之地，也可以說是藏身之所。
五十多年前，我南氏一族還是京都大族。我父親在朝中身居高位，族中子弟也多有官職在身。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父親因政見與君主相左，又遭同僚陷害，最終獲罪并且累及宗族。
族中子弟有官職在身者，皆被誣告為父親在朝中的黨羽，同時又被有心之人羅織出大堆罪名，最后都隨父親一起，入了黃泉。
我和另外幾個年幼的子弟以及女眷，因為未涉政事而逃過一劫。但也都被發(fā)配至邊疆做苦役。
遇見宋小姐和夢公子是在發(fā)配的路上。當(dāng)時宋小姐和夢公子經(jīng)過，我族人正被負(fù)責(zé)押送的士兵欺凌。他們不忍，便出手嚇退士兵，將我一族救下。
之后，為了躲避朝廷的追查，他們便將我們帶至東海之濱，給了我南氏一族一個棲身之所?！?p> 老者說著，眼神看向遠(yuǎn)方，再次憶起了少時的歲月。
當(dāng)年他不過十歲，過慣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自然受不了發(fā)配之苦。當(dāng)他已經(jīng)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時候，宋清雩和夢不知御劍從天而降，他當(dāng)時真的以為自己看到了入了凡間的天神。
將族中之人救下后，夢不知對宋清雩道：“清雩，修玄之人不得輕易插手山下之事。如今……”
“這不是一時忘了嘛?！彼吻弼Щ卮鸬溃骸岸椰F(xiàn)在救都救了，我總不能將他們再送回那些人手里吧？”
聞言，夢不知一時無語。
宋清雩接著道：“夢兄，正所謂幫人幫到底。你看這一家子老弱婦孺，我們也不能直接將他們丟在這荒山野嶺，你說對吧？”
“所以，你想如何？”夢不知不見喜怒地看著宋清雩。
宋清雩轉(zhuǎn)了轉(zhuǎn)靈氣十足的瑞鳳眼，對夢不知說道：“那便再給他們找個安身之所吧。我知道以夢兄之能，這個小忙是幫得了的?！彼荒樜蚁嘈拍愕谋砬榭粗鴫舨恢?。
夢不知無奈，只得細(xì)細(xì)思考，要如何為這些人找到安身之所。他們是戴罪之身，所居之地最好人煙稀少。但同時又要保證他們有生存來源，可以自食其力。
最后，他想到了一個絕佳之地——那便是自己每次出來都要經(jīng)過的東海之濱。
“我們一族在這里安定下來之后，夢公子便在此設(shè)下陣法，將整個村子都隱藏了起來。族中小輩因自幼便被告知要保證村子的隱秘性，不能被外人知道。所以，方才才冒犯了二位?！?p> 難與易繼續(xù)敘述道：“二位想要尋找的不死國是東海上的一座島嶼，我有幸曾經(jīng)跟著夢公子和宋小姐去過到過那里。
那島嶼的周圍設(shè)有法陣，御劍不能前行。夢公子將路線告知于我，宋小姐后來幾次前去，都是由我擺渡。我的任務(wù)便是接送宋小姐出入不死國。偶爾也載載夢公子。
距離上次見宋小姐，已經(jīng)有將近五十年了。上次載夢公子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夢公子只是偶爾坐我的船，大多時候都是他自己出入。
所以，如今他是否在島上，我也不知道?！?p> “我們確有要是要尋找夢前輩，煩請前輩載我們前去?！绷玉频?。
“無妨，無妨。我本就是負(fù)責(zé)接送宋小姐，如今他的后人來了，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自然不敢推辭?！?p> ……
第二日一早。
難與易讓族中幾個年輕人幫忙抬出一艘小船，便帶著廉子衿和青榖出海了。
他雖然已經(jīng)年邁，劃起船來卻不見吃力。廉子衿本想代勞，也被他婉拒：“這條船也被夢公子施了法術(shù)，劃起來并不費力。而且只有我能操縱，公子便安心坐著吧?！?p> 難與易年少時定是活潑開朗的性子，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和廉子衿二人搭話，或是述說往事。廉子衿和青榖也聽得有趣。
“一開始沒有看出來，如今細(xì)看之下，公子的眉眼和宋小姐當(dāng)真如出一轍，真是太像了?！?p> “公子若是在手札上看到了我的名字，想必姓氏應(yīng)該是難易的‘難’吧？
其實那本來是天南地北的‘南’，后來宋小姐說了句玩笑話，她說：‘你叫南與易，倒不如直接改為難與易。這難和易正好相對?！臼情_玩笑，我卻當(dāng)真了，便真的將名字改成了‘難與易’?！薄?p> 廉子衿心想：娘親性子活潑，交友甚廣，恐怕在和父親成婚之前極少留在不周山吧？從她的手札中便得以窺見。
正如難與易所言，這小船確實不同一般，在海上行駛極快。約莫過了三四個時辰，難與易不再讓船直行，而是操縱著它在海面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和昨日進(jìn)入芥舟村有相似之處。
“公子，就快到了?！彪y與易道：“不過這不死國周圍也設(shè)了陣法，從外面看不到?！?p> 廉子衿心想：果然。他仔細(xì)觀察船行過的軌跡，發(fā)現(xiàn)難與易駕著船在海面上畫了一道符咒。
一刻鐘之后，一座島嶼出現(xiàn)在三人面前。如今已經(jīng)到冬天，這座島上卻依舊郁郁蔥蔥。慢慢靠近，便能感受到越來越濃的靈氣。
將船行至海陸連接之處，難與易將船泊好。三人下船來到島上。
難與易對二人說道：“公子和小姐請跟我來?！?p> 三人步行約半個時辰，才初見人煙。
“公子，小姐，這便是不死國?！彪y與易說道。
青榖和廉子衿看向周圍的景色，不見城墻，不見集市。
入眼是大片的農(nóng)田，種植著各種作物，也有不少花樹果樹，天藍(lán)云白，鳥鳴陣陣，田埂上有挎著籃子或背著鋤頭的人走過，看到了廉子衿幾人也不見驚訝。
規(guī)模很小的房舍錯落其間，每處住所都隔有一定距離，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將它們連接，現(xiàn)在正有幾家冒出裊裊炊煙。
這里很像外面的村落，卻有著塵世絕對沒有的安然和靜謐，美得像幅畫。用世外桃源來形容，絕不為過。
“師兄，這里真美?！鼻鄻b由衷地贊嘆道。長白門的景色也美，獄法之山的景色更勝一籌。但若是可以，她最想生活在這里。
“前面不遠(yuǎn)處便是夢公子的住所?！彪y與易領(lǐng)著二人繼續(xù)向前走去。
到了一所院子門前，難與易停了下來。三人眼前的是一處木質(zhì)的房屋，上面搭著茅草，四周圈著籬笆。三人在院門前駐足時，正有一人從房里出來，提著木桶似乎是要打水。
那人身著布衣，頭發(fā)部分用一節(jié)不只是竹子還是樹枝綰起，剩下的則隨意披散在背上。面容年輕，身上有著和廉赟相似的氣息，卻又多了些閑散。不同于廉赟的是，這人依舊是滿頭黑發(fā)。
“夢公子！”難與易驚喜地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