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太守府被抄了,錦衣衛(wèi)查出了近些年太守父子貪污的銀子,又私自匿藏朝廷的貢品,太守已死,大公子問斬于市,就在這兩日,太守府女眷包括絮絮全部流放。
錦衣衛(wèi)抄家那一天臨安又下起了大雨,許映安撐著傘現(xiàn)在太守府不遠。
錦衣衛(wèi)進進出出,女眷們連把傘都沒有,被推推搡搡趕進了囚車。
許映安站了一會,轉身要走,卻被人叫住。
“許仵作!”
許映安回頭,阿七迎面走了過來。
阿七拎著一袋子銀子遞到她手中:“許仵作,這是大人吩咐給你的?!?p> 許映安顛顛重量,想來是工錢,她輕輕一笑:“那阿七大人替我謝謝儉事大人?!?p> 阿七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了,大人還說日后若是還用的著姑娘,還望姑娘不要推辭?!?p> 許映安收了銀子,笑道:“那是自然?!彼肓讼胗值?,“阿七大人,大公子的案子可查明白了?”
阿七嘆了口氣:“那大公子聽信江湖術士的話,非要尋找煉長生不老藥的藥材,這才私自藏匿了朝廷的藥材,還把自己老子弄死去頂罪,至于那個絮絮一直是大公子安排在太守身邊吹枕邊風的,大公子對藥理頗有些造詣,府中數(shù)十位姨娘無所出都是出自大公子的手?!?p> 許映安早已經(jīng)料到如此,可是親口聽阿七說出來,還是有些震驚的,她沉默了一會,笑道:“我知道了,多謝大人,后會有期。”
許映安無父無母,乃是市井孤兒,從小靠著臨街老仵作許氏帶著養(yǎng)大,她便認了許仵作為爹,學得了一身仵作的好本事,許仵作常年和尸體打交道,一生未娶,得了衙門贍養(yǎng)的銀子,就去游山玩水了,家里只剩下許映安。
太守府一別,許映安沒想到這么快就和傅沉又見面了。
今年是三年選秀的大選,官家女兒經(jīng)過層層篩選留下四十人人進去殿選,可是就是這四十人里在京都客?;I備時死了一個。
秀女死了,這是大忌,各地方衙門都進了一個仵作來協(xié)助錦衣衛(wèi)查案,許映安很不幸就在這批仵作里。
聽聞死的這個秀女乃是本屆最受矚目的一個,母家是杭州將軍府,能文能武,多才多藝,又生的傾國傾城。本來參加選秀就抱了勢在必得的信心,斷然不能自殺。
許映安剛進了廂房,就聽見了傅沉的聲音。
傅沉的聲音低低沉沉的,聲線磁性悅耳,甚是好聽,許映安天生記性好,自然不能忘卻。
傅沉的聲音落下一會,就聽見刀切入皮肉的聲音,接著就是一個人的慘叫。
“大人!大人——冤枉啊……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跟在許映安身后的仵作知道了廂房里是錦衣衛(wèi),竟然說什么也不肯進。
少見多怪。許映安撇嘴,也不好勉強他,自己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阿七。
隨著門的打開,屋里飄出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
“許仵作?!”
聽著阿七的聲音,傅沉不禁抬起頭,看清了門口站著的是許映安,他才慢吞吞的收回目光。
許映安和藹的笑:“阿七好久不見?!闭f完擠進去,笑嘻嘻的擠到傅沉面前。
“儉事大人,我們又見面了。”
傅沉抬起眼皮,仿佛一副才知道她來的樣子,不咸不淡地道:“嗯?!?p> 許映安也不計較,笑臉明媚,地上的躺著的人腿上已經(jīng)被插了好幾刀,奄奄一息。
許映安問道:“這人怎么了?”
阿七剛要答,卻被傅沉搶過話去:“這是照看趙敏夏的小廝?!?p> 趙敏夏就是那死了的秀女。
許是因為疼痛勁頭過去了些,小廝掙扎著伸出手,語氣里全是恐懼和絕望:“大人……我——我冤枉啊……”
正說著話,又有一人推門而入,是負責引秀女進宮的禮官。
話說這禮官長得眉清目秀,文質彬彬,皇帝就不怕這禮官帶著秀女,給自己帶帽子嗎?
想到這,許映安微微一笑,習武之人耳朵好使,她的笑聲引的傅沉抬起頭。
“怎么了?”
許映安收了收笑臉,低聲在傅沉耳邊說:“儉事大人,您看這個禮官生的這般俊秀,帶著秀女多不安全啊。”
說完,她自己嘿嘿笑了起來,可是傅沉卻沒什么動靜,她抬起眼,只見傅沉一臉古怪的看著她。
她的笑僵在臉上:“大人,有什么不妥嗎?”
傅沉移開視線,淡淡的問:“你覺得他生的俊俏?”
男人也會因為容貌爭風吃醋?許映安一頭汗水,想了想收了笑臉,搖頭一本正經(jīng)道:“沒有啊,哪里俊俏,跟儉事大人您的天人之姿相比,他簡直就是池塘里的爛泥?!?p> 傅沉沒再說話,心里想的卻是:算你有點眼光。
許映安不了解他,倒是阿七納悶,也不知道許姑娘說了什么,怎么大人陰沉了一天的臉隱隱放晴了。
禮官彎了彎腰:“大人。”
傅沉看了一眼目不轉睛的許映安,咳了一聲道:“我已經(jīng)打過招呼了,你可以去看看尸體了。”
許映安“嗯”了一聲,隨著阿七走出了房間。
許映安進去的時候,那個最先發(fā)現(xiàn)趙敏夏的丫鬟正坐在里面。
許映安徑直走向趙敏夏的尸體。
她扒開趙敏夏的眼睛仔細看了一陣,又用勺子撬開趙敏夏的嘴。
大約看了半刻鐘,許映安扔了勺子,用遞上來的濕布擦擦手,目光落在丫鬟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起身行了禮,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奴婢小釧?!?p> 許映安看著她的眼睛,慢悠悠地問:“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你家小姐死的?”
“昨個半夜,小姐這幾日吃不下飯,奴婢想著小姐晚飯沒有吃,打算送來些夜宵,可是怎么叫也沒有開門?!?p> 許映安把濕布扔給門口的小廝,繼續(xù)問:“你家小姐這幾日可是因為惡心吃不下飯,還總是嘔吐?”
小釧點點頭:“正是,小姐只當是來了京都水土不服,并沒有當回事?!?p> 許映安大概了解了怎么回事,低聲對阿七道:“阿七大人,我想檢查一下趙小姐的身體,請大人帶著男人回避一下。”
阿七點頭,將男人都趕了出去,又順手關上了門。
這一忙活,直到晚飯時間,許映安才從趙敏夏的房間出來。
阿七正在等她去見傅沉。
別說這錦衣衛(wèi)就是錦衣衛(wèi),到了哪里,都沒有人敢怠慢,好吃好喝的供著,許映安忙了一天,可餓壞了,不客氣的坐下開始大吃。
傅沉十分佩服她剛跟尸體打完交道,還能吃的這么香。
看她狼吞虎咽的差不多了,傅沉才問:“有什么發(fā)現(xiàn)?”
許映安咽下口中最后一口飯,又喝了一口水,才開口:“大人,趙小姐口腔充血,有些地方已經(jīng)壞死了,牙齒也腫脹著,口腔里有一股金屬的味道,她的丫鬟說她連續(xù)幾日惡心嘔吐,我想應當是朱砂中毒?!?p> 傅沉點點頭。
許映安放下筷子,看看四周無人,湊到傅沉耳邊悄悄說:“我還發(fā)現(xiàn)——趙小姐,已經(jīng)非完璧之身。”
傅沉怔住,雖說是驚訝,可是面上并沒有什么表現(xiàn),只問:“可確定?”
“當然?!痹S映安坐好身子,“這可是欺君之罪,我還能騙您不成?!?p> 傅沉若有所思,不再言語,想了一會才道:“她不是自殺,若真是想死,這一路怎么死不行,非要到了京都死,不怕連累家人。”
許映安看了他一眼,搓搓手:“儉事大人,我們女孩子的胭脂中都有朱砂,這東西毒性不大,但若是口服,累積久了,也是會死人的,我在趙小姐的梳妝臺上看見了胭脂,但是沒有看見口脂,她一個秀女,怎么可能不用口脂,我懷疑問題就出在口脂上。”
傅沉很是贊同她的話,但是不好表現(xiàn)得太明顯,只輕輕點點頭,盯著她的臉,看了一陣,低聲問:“你也用胭脂?”
許映安啃了一口豬蹄,聽到他這話愣住了,嘿嘿的笑:“大人開什么玩笑,我是仵作,要是用胭脂會影響我判斷的?!?p> 傅沉這才發(fā)現(xiàn),她長得是很美的,只不過不施粉黛,不大扎眼,他低下頭,輕輕咳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