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藍(lán)田玉
花城新任州官夏夜歡，抱著一籃子的玫瑰火餅，飄飄欲仙地進(jìn)了院子。他的好友何山君正敞開著衣衫，在喝酒。見他一臉喜色，便打趣道：“瞧你這動(dòng)靜，這次竟是你贏了。”
夜歡將籃子放下，從里頭取出一只餅來，見用竹葉綁著，心思甚是巧妙，不由笑道：“我花城的老百姓，總有性情至真至純之人?！?p> 何山君笑道：“我看花城中，性情最至真至純的那人，當(dāng)仁不讓卻是夏夜歡?！?p> 夏夜歡竟也不謙虛，拱手道：“正是在下?！?p>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夏夜歡拆了竹葉，露出里頭的玫瑰火餅來，不由又訝然道：“卻是比方才的要精致得多?！闭f著便咬了一口，里面的餡帶著薄荷與小茴香的辛辣，與甜味交織在一起，味道相容，做得倒是恰好，比起正宗的玫瑰火餅，也不遜色。
“好吃?！毕囊箽g拈了一個(gè)給何山君，“快嘗嘗?！?p> 何山君看著那只包得極為精致的餅，終究還是笑了：“也罷，許久不理世間事，如今為了你夏夜歡，卻是要破例了。”
夏夜歡又打開一只玫瑰火餅，笑道：“好不容易來人世間一遭，總要熱熱鬧鬧一回。整日窩在這院中，雖然清靜，但到底少了許多樂趣?！?p> 何山君打開竹葉，一口咬下去，無奈笑道：“倘若是幫你查案子，整日與死人打交道，我著實(shí)是看不出什么樂趣來?！?p> 夏夜歡哈哈一笑，拍拍手：“什么事都瞞不過何山君。夏山。”
一個(gè)干練精瘦的年輕男子恭敬地進(jìn)來，手上捧著一本帳冊。
夏夜歡起身，拾起那本帳冊：“我新上任不過才三個(gè)月，花州城便發(fā)生了四起無端暴斃的命案。再加上前任留下三起，竟然將近十起?！?p> 何山君道：“此事我也有耳聞。今日晨起，便聽小童在我耳邊嘰嘰喳喳，說在東一巷有一壯年男子無端暴斃。果然，不過兩個(gè)時(shí)辰，你便來了?！?p> 夏夜歡翻開帳冊：“這七起無端暴斃的案子，其中有四起的主角，俱有一個(gè)相同的特點(diǎn)?！?p> 他望向何山君：“這四人，手上都有人命。”
“哦，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不是因果循環(huán)，報(bào)應(yīng)不爽嗎？”何山君自己拈起一只玫瑰火餅，遞給夏山，“挺好吃的?！?p> 夏山看向夏夜歡，何山君卻說：“理他做甚，好吃的東西要分享才更好吃。小星兒?！币恢痹谕膺吿筋^探腦的仆童歡喜地進(jìn)來，自己拿了一只玫瑰火餅，將吃起來。
夏夜歡點(diǎn)點(diǎn)頭。
夏山接過玫瑰火餅，拆開，開吃。
場面忽而有些怪異，明明是很嚴(yán)肅地在討論案子，為何變成了吃食大會(huì)？雖然玫瑰火餅很好吃。
夏山如是想道。
“那，另外三起案子，與這四起，不同點(diǎn)又在何處？”何山君終于問到了正點(diǎn)上。
夏夜歡臉色肅然：“那三個(gè)死者，皆是屠殺豬的屠戶。他們之前并無案底，最重要的是，自他們死后，花州的肉價(jià)，竟然上漲了?！?p> 花州人一向信佛，不殺生，整日屠殺牲口，是會(huì)影響福壽的。是以那三個(gè)屠戶死后，竟然無人殺豬，肉價(jià)噌噌上漲，民怨沸騰。
何山君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答案。他怔了一下，恍然大悟：“怪道近來廚娘都不做肉了，我還以為是她將銀錢貪污了。”
夏夜歡笑吟吟道：“只要你愿做我的門客，每月例銀五十兩，美酒兩壇，另有四季衣裳添置，冬季兩百斤石炭，可？”
哎，哎，怎能為了五斗米折腰？何山君緊緊皺起眉頭，正想著該如何婉轉(zhuǎn)拒絕，小星兒偷偷湊近他：“師傅，今兒米糧店的掌柜又來催了一次帳，他還下了狠話，說若不結(jié)錢，便……”小星兒仿著那掌柜，做了一個(gè)兇狠的表情。
“咳咳。既然夏州官如此誠摯相邀，何山君哪能拒絕好意呢？”
夏夜歡輕咳一聲：“何山君真乃性情至真至純之人?！?p> 何山君卻道：“那三個(gè)屠戶，死因應(yīng)與另外四人不同罷？”
夏夜歡一笑：“自是不同?！?p> 二月的天氣，說變天就變天。方才還是陽光明媚，后一刻天兒便陰沉了。涼風(fēng)才起，夏夜歡便開始猛咳起來。夏山趕緊給他披上連帽風(fēng)衣，道：“公子還是趕緊回去吃藥罷。”
夏夜歡咳聲不斷，蒼白的臉頰變得通紅，卻還支撐著說：“何山君，明日記得來報(bào)到呀?！?p> 方才的翩翩貴公子一下子變得羸弱，由夏山扶著離去了。
何山君沒有送他，只是怔然地看著外頭開始飄散的雨絲，搖搖頭：“天妒英才。”
小星兒一口接一口地吃著玫瑰火餅，聞言好奇道：“傳言夏家纏綿病榻，活不過三十的三公子，便是他嗎？”
“休要多話！”何山君敲他一個(gè)板栗。
上了馬車，夏山趕緊從懷里掏出一個(gè)小藥瓶來，夏夜歡擺擺手：“已經(jīng)沒有用了?！彼攘艘豢?，此時(shí)已經(jīng)是氣若游絲，奄奄一息。
“公子……”夏山紅了眼睛。
“回去叫甄大夫加大藥量?！毕囊箽g用力壓著自己的胸膛，盡量不讓自己咳出來。
“是?！?p> 馬車快速轉(zhuǎn)過巷角，驚起一只貍貓。
拾起一粒石子的朝顏緩緩起身，與馬車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