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嘗肉滋味的小和尚吃的自然是心無旁騖,連帶著左離吃的也甚是開心,只覺得比平時胃口好了不少。
兩人低頭一通猛吃,自然是沒空去注意身外之事的,就連“張飛”們砸酒壇子的聲音都懶得去在意了。
此時正值飯點,酒樓里的客人也是多了起來,不一會兒,五名腰配刀劍的男男女女走入了酒樓,正是云天一行人。
五名男女雖是游俠兒打扮,但著裝光鮮亮麗,著實有些惹眼,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是幾個雛兒,興許是哪家的富家子弟配了刀劍外出游玩。一時間酒店大堂內(nèi)的目光錯綜復(fù)雜了些,不屑一顧的有,艷羨這行人女眷靚麗的更有,就連左離都從飯食堆里抬起頭,注視了片刻。
也是湊巧,領(lǐng)頭的云天這時正佯裝找尋空位,實則四處掃視了一番,初入江湖,基本的警惕性還是有??吹侥菐孜惶恍仳镑椎摹皬堬w”,云天也是下意識皺皺眉,隨后很快挪開視線,剛好便與角落正抬頭的左離對上了眼。
視線對上歸對上,兩人都沒什么別樣心思。云天見左離勁裝打扮,只道是尋常江湖客,左離倒是覺著對視有些尷尬,想想還是抱了抱拳,當(dāng)打個招呼。
“此人有些氣度?!痹铺爝h(yuǎn)遠(yuǎn)抱拳回禮,心中有了些許好感。雖然對邊上那位正大口吃肉的小和尚感到些許奇怪,但那也是他人閑事,與己無關(guān)。
“我們坐吧?!痹铺鞂ν檎f道。
“云大哥,我們真要坐這啊……”嬌俏少女秀秀臉上掛起了不情愿,原因也簡單,整個廳堂現(xiàn)在就一張桌子空,而那張桌子是挨著那三位“張飛”的。
云天的胞弟云齊是個玲瓏心思,他本就時常偷摸著關(guān)注秀秀,此時見少女為難,少年哪有不表現(xiàn)一番的道理,怎能萬事都被大哥搶了風(fēng)頭。
當(dāng)下云齊眼珠子一轉(zhuǎn),盯上了某張只有兩人圍坐的桌子。
“怎么過來一個?”左離心中暗道,有些好奇的打量著那一行五人中的這位少年。
“兩位……師父好?!痹讫R極有禮貌的開了口,左離忍不住在心中苦笑,知道自己又被當(dāng)成了還俗不久的和尚。不過也難怪,畢竟自己頭發(fā)短,況且現(xiàn)在身邊還坐著個忙著吃肉的小和尚。
“你好?!弊箅x倒也懶得解釋,沖著云齊禮貌性的點點頭。
云齊很快說明了來意,原來是想換個座位。這不算什么大事,左離很干脆的表示并不介意。
見左離同意,云齊友善的笑笑,連忙回頭招呼同伴過來就坐,剩下那四人過來后又是一番寒暄道謝,左離隨聲應(yīng)和著,順便喚來店小二幫忙端菜。
“咱們換個桌子。”左離拍拍小和尚肩膀輕聲說道。
終于從飯桌上抬起頭的小和尚如夢初醒,大概是終于感覺到不好意思,他起身沖著云天五人合掌端端正正行了個佛禮。
“小和尚,你剛才是不是在吃肉?”大概是見這個小和尚與自己年紀(jì)相仿,個頭還要矮自己半分,秀秀起了玩心,故意開口問道。
這一發(fā)問就有些難壞了小和尚,他本就對吃肉這事有所愧疚,低著頭一張臉漲的通紅,嚅囁著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后只好用細(xì)若蚊蠅的聲音,從牙齒縫里擠出幾句諸如什么“穿腸過”,“心中留”之類的話語,顯然是套用了左離先前的說辭。
“還有盤菜你端一下?!弊箅x的聲音適時響起,小和尚如蒙大赦,再次合掌一禮,端著菜飛也似的跑到了新座位上。這番老實巴交的舉止引得劉宛如和秀秀兩位妙齡女子掩嘴輕笑。
這番小插曲本也沒什么,偏偏有人就上了心,那三位“張飛”喝酒劃拳的聲音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
“特娘的,阿大,阿三,你們說那五個人特意換座位是什么意思,嫌棄咱們?nèi)齻€?”其中一位大漢先是一拍桌子,蹙眉大怒,故意大著個嗓門讓所有人都聽見,絲毫沒有掩飾不滿的意思。
這番話出口酒樓內(nèi)氣氛一滯,不少人看向了說話的那名大漢,云天那桌則沉默的有些尷尬。
“哈哈哈哈哈……”似乎是旁人的注視讓那名大漢非常興奮,前一刻還滿臉怒意的漢子下一刻又放聲大笑起來。
“阿二,別笑了,喝酒。”面相較為沉穩(wěn)的那位大漢表情淡定,說著又單手從地上拎上來兩壇子酒。
“嘻嘻嘻,阿大、阿二……那個女人,很好!”最后那名大漢咬起了手指,一邊口齒不清的說話,一邊傻笑起來。他的表情天真,像個大號的嬰兒一般,與他那粗獷的外形形成了強(qiáng)烈的反差。
“恩?哪個?”面相沉穩(wěn)的阿大抬頭瞥了一眼,原本漫不經(jīng)心的表情突然消失,他瞇眼凝視片刻,這才贊許的點點頭?!安诲e不錯,果然是很好的女人。”這話也不知是夸的誰。
“秀秀?沒事吧?”劉宛如是最先發(fā)現(xiàn)同伴古怪的人,連忙開口詢問。
此時的秀秀臉色無比蒼白,不知為何,被那大漢看著的時候,有那么一瞬間秀秀感覺自己全身都動彈不得,心臟狂跳,背脊還直冒冷汗。
就像被某種危險的野獸盯上了一般。
心悸不已的秀秀下意識摸向了自己的手腕,她腕上系著一根紅繩,那是家里的老祖宗送給她保平安用的,平時就一直戴著。
手掌觸碰到紅繩的那一刻,心悸感突然潮水般消停,那邊的阿大也隨之收回了視線。
“阿大,我要,那個女人,當(dāng)小老婆……”有些癡傻之態(tài)的阿三滿臉期待的說著,咬著手指的嘴里還有口水滲出。
“當(dāng)個屁,說說你都弄死幾個了?”阿大恢復(fù)了淡定,開始教訓(xùn)起自家兄弟,“而且這個女人不行,有主的,萬一死了會很麻煩?!?p> “有種你再說!”忍了很久的云齊終于拍案而起,少年意氣,哪里容得了他人對自己的心儀對象說些瘋話。
云天與劉野對視一眼,兩人很默契的沒有阻攔云齊發(fā)難,畢竟是對方先挑的事,兩人心里也有怒火。
“我要她……當(dāng)小老婆!”阿三突然不滿的大喊起來,孩子賭氣似的高舉起雙手,隨后雙拳重重落下……
隨著“砰”的一聲巨響,三名大漢面前的飯桌被阿三徒手砸了個粉碎,飛了滿地的木頭碎片。長劍出鞘聲隨之響起,云天那邊的三名男性同時拔劍,起身將劉宛如和秀秀護(hù)在身后,嚴(yán)陣以待。
酒樓里紛亂起來,眼前場內(nèi)斗毆將至,且有一方身配刀劍,前一刻還在吃飯的食客們吵嚷抱怨著起身躲的老遠(yuǎn),唯恐殃及池魚。有不怕事的還留下來看起了熱鬧,煽風(fēng)點火似的叫起了好。
酒樓老板牙呲欲裂,扯著嗓子就是一通干嚎,企圖控制局面。除了心疼剛被砸壞的那張四方桌,他還分明看見有人賴了飯菜錢,趁機(jī)吃白食。
左離大感無語,知道這頓飯是沒法好好吃了,連忙拖著小和尚也站到了邊上。
“阿三,你搞什么鬼!哈哈哈哈,砸的好!”阿二怒罵一聲,拍案而起,抹了一把臉上濺到的湯汁酒水,隨后卻又莫名放聲大笑。
云天眉頭一皺,只覺眼前三人甚是古怪,砸桌子那人癡愚呆傻,言行舉止宛如孩童,此時大笑這人則喜怒無常,叫人摸不清頭腦,唯獨最后那人表現(xiàn)較為正常,只是此番起了沖突,他卻依然在那抱著酒壇子淡定飲酒,似乎同伴招惹的是非與他無關(guān)一般,有些高深莫測。
“閣下污言穢語在先,是否要給我們個說法?!痹铺煜蚯耙徊剑謩事曊f道,他雖心中忌憚面前三人,但也不想丟了氣勢。
誰知聽到云天詰問后,對面那喚作阿二和阿三的大漢態(tài)度輕蔑,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意,同時回頭看向了還在喝酒的阿大。
“玩玩就行,別弄死了,麻煩。”阿大話語一頓,遂又加上一句“別動那女娃娃?!?p> 阿三面露不悅,十分不滿。
“哈哈哈,女的不能弄就弄男的,不弄死,可以弄殘嘛?!币姲⑷桓吲d,一旁的阿二大笑著勸慰道?!岸冀o你?!卑⑷勓?,這才高興起來,沖著同伴嘿嘿傻笑。
“瞧不起誰!”見對手如此輕慢己方,云齊剎那間火冒三丈,熱血上涌,欺身向前提劍便刺。
“不可!”云天大急伸手阻擋,卻終歸慢了半拍,沒能攔下弟弟。
云齊這一劍是刺向阿三的,速度頗快。云家兄弟二人都是自幼習(xí)武,由家中武師親手調(diào)教,云齊雖只十七歲年紀(jì),心性淺薄,缺乏經(jīng)驗,手頭的功夫造詣卻已不淺,絕非繡花枕頭。
單論身手,只要不是生死搏殺,尋常江湖客還真難在云齊手頭討到便宜。所以云齊這一劍刺的可謂是自信滿滿,氣勢如虹。
云齊突然發(fā)難,惹起驚呼一片,任誰都覺得,那名為阿三的大漢赤手空拳自然是討不了好的。
此時旁觀的左離眉頭一跳,一股異樣的感覺升起,心臟狂跳。
他幾十年修煉,雖一無所成,但對周遭天地元氣的感知卻是熟稔無比。
他發(fā)覺場間的天地元氣此刻有異動。
那阿三依舊是那副癡愚模樣,愣愣傻笑,對長劍近身視若無睹,眼看就要被刺了個通透。
云齊心中暗驚,想著這人怎么不閃也不避,難不成真是個傻子。
一念及此,他手上的力道也弱了兩分,生怕真鬧出人命。然而云齊收力收的還是晚了一些,眼看劍尖已然要刺入阿三胸腹之間。
“叮!”
一聲清脆嗡鳴響起,云齊驚呼一聲,只覺手中劍柄有股巨大的震蕩感襲來,一時間居然抓握不住,長劍就此脫手飛了出去,整個人也是倒退數(shù)步,方才穩(wěn)住身形。
圍觀眾人嘩然,大多數(shù)人根本沒看清那名為阿三的大漢做了什么,就見到那少年郎手中長劍突然脫手飛出,劍摔在地上劍身振動不止,隨后就斷成了數(shù)節(jié)。
云天接住后退不止的胞弟,心中大駭,他在幾人中功夫最深,目力也是極好,方才那癡傻大漢的動作他是瞧了個真切的,一時間只覺得如墜冰窟,驚訝于世上竟有人能練成如此身手。
那癡傻大漢的動作很簡單,在長劍臨身之前,赤手以極快的速度對著劍身側(cè)面彈了一指。
就是這簡單一指,便讓云齊劍斷人退。
“阿齊,沒事吧?”劉宛如等人上前關(guān)切詢問。此時云齊正捏著自己先前持劍的右手齜牙咧嘴,他右手虎口處已然被震裂。
“絕對不能與此人為敵!”云天心中有了計較。
見對手?jǐn)⊥耍路疬@是天大的好玩事一般,阿三面上嬉笑著,旁若無人的向著云齊大踏步走去,只是還沒到近前,阿三的脖頸邊上就橫了一把劍。
“閣下再三尋釁,難不成真想與我雁門鏢局為敵不成?”云天單手持劍橫于阿三面前,因?qū)Ψ竭瓦捅迫?,他語氣中實打?qū)崕Я诵┡?。好在他腦中尚且清醒,依然貫徹著不與對方為敵的思路,口中言語雖說氣勢十足,實則是在自報家門,期望對方在聽到名號后有所忌憚。
“雁門鏢局?我聽過這名號,好像是家很大的鏢局啊?!?p> “廢話,他們總鏢頭在江湖上很有名的……”
“莫非是與長生樓、劉氏山莊齊名的那個雁門鏢局?”
…………
云天這一開口,圍觀的好事者們立馬有了些微騷動,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當(dāng)下云天順勢收劍,抱拳大大方方的沖四周一禮。
長生樓、劉氏山莊與雁門鏢局乃是省城周邊江湖最大的三個門派,且三家交好,素來是抱團(tuán)結(jié)盟的,但凡是周邊地界的江湖客聽到這三家的名號多少都要給些薄面。
與云天、云齊共同出游的劉野、劉宛如兄妹乃是劉氏山莊莊主的兒女,而年紀(jì)最小的秀秀則是長生樓樓主的獨女。原本五人約好這番外出游歷若遇到江湖客是不自報家門的,但眼下情況特殊,云天便也顧不得這個約定了。
周圍輿論已成,即使那三個大漢是外來人,沒聽過三家名號,在這等氛圍之下,恐怕也要權(quán)衡些利弊了。
云天原本是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