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副異景。
五匹駿馬奔馳在荒原上,掀起陣陣塵土。當先四匹馬的騎手策馬嫻熟無比,三男一女,手控韁繩張弛有度。最后那匹馬的騎手則顯得有些生疏,似乎是勉強跟上前邊速度的。
而在這五匹馬的前方,領路的是一個人,一個赤腳奔跑著的人。
無論后方的馬匹如何加速,那人始終以一種微妙的速度吊在最前邊,不曾被超過。
小和尚坐在劉野的馬上,被騎行帶起的風塵吹的有些睜不開眼,只得雙手緊緊握住馬鞍邊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費力的回過頭,臉上有幾分擔心。
落在最后邊的那批馬是左離在騎,與前邊那幾位英姿颯爽的男女俠客比起來,他騎馬騎的就沒那么好看了。左離整個人抱伏在馬背上,被顛的有些東倒西歪。
有錢人家就是不一樣,瞧這騎馬熟練的,普通人家有頭驢騎騎就不錯了。這一世出生在平凡農家,又半殘了幾十年的左離感慨著想道。為了跟上前邊的速度,左離特意自己說過不用因為顧忌他而降速,此時卻有點自食其果了,眼下這個情況還真不好意思提出自己快不行了這事兒。
左離還在愁眉苦臉感嘆自己不會騎馬太過寒摻,前面那幾位男女此時已經心驚到有些麻木了。
前面領跑的自然是那癡傻大漢阿三,別人是在趕路,他卻像在游玩一般,時不時還要放聲大笑,似乎覺得自己屁股后面跑著幾匹馬是件無比有趣的事情。
先前云天只覺得那幾名古怪大漢是江湖高手,但到得此時,恐怕再遲鈍的人也反應過來了。這哪里是江湖高手,這是神仙才是,最起碼云天可沒聽說過有什么江湖高手可以赤足奔跑的比馬匹還快,且氣力悠長的恐怖,馬匹都跑累了還不見阿三力竭。
加上先前阿三與那巨型蜘蛛角力的場景是所有人都看見的,難免讓人心思浮動。
至于掉在最后邊的左離,雖然此番他還沒表現(xiàn)出特異之處,但從他先前震懾住阿大,且見到諸多異常場景卻絲毫不訝異的表現(xiàn)來看,這位古道熱腸的左兄怕也不是什么凡人。
眾人已策馬數(shù)日,風塵仆仆,所去之地愈發(fā)荒涼,直到前方出現(xiàn)一片偌大的山林,這才算是停了下來。
“前邊怕是不好騎馬了,大家下馬歇息一番,再作定奪如何?”云天拉停馬匹,詢問似的看向左離。
“???好,那就歇會兒唄?!庇行烋R的左離并未多想,解脫似的下馬,還揉了揉被顛的有些痛的屁股。
云天面露遲疑,最后還是走近左離,與他低聲商量。
“左兄,這幾日全由阿三帶路,且所去地界愈發(fā)無人煙,我擔心其中有詐……”
左離撓撓頭,其實他也比較理解云天的擔憂,畢竟對他們來說目前的經歷有些過于離奇了。于是他沖阿三招了招手,正蹲在地上玩泥巴等開飯的阿三非常聽話的就過來了。
“阿三,你那兩個兄弟離我們還有多遠?!?p> “近了近了,就在里面。”阿三憨憨一笑,大手一揮,指向了前方的山林。“阿大和阿二追上大蜘蛛了?!?p> 這三名大漢之間似乎有著某種聯(lián)系,按照阿三所說,不管隔了多遠他們互相之間都能知道對方的大致位置,離的越是近,知道的位置就越確切,所以才會一直由他帶路。
左離心念一動,假裝嚴肅的問道:“胡說八道,你怎么知道你那兩個兄弟追上蜘蛛了?”
“很近了,我就能看到了,阿大看到什么,我和阿二就能看到?!北毁|疑的阿三顯得非常不高興。
幾日相處下來,阿三的脾性被左離摸的很透,這名癡傻大漢只要沒了兄弟在身旁,無論是脾氣還是智力,表現(xiàn)的就像是在公園里迷路的小孩子。
“還有小老婆也在!”就像小孩子努力想強調自己話語真實性一般,阿三又加了一句。
“秀秀還活著!”云天四人聽到阿三的話語后面露喜色,此番營救最怕的其實就是秀秀已經喪命,得到明確消息后的確讓人放心不少。
當然,前提是阿三沒有說謊。
“你不是在騙人吧?”左離瞇起雙眼,用訓斥的語氣說道:“我比你聰明,你瞞不住我的,如果你騙人的話就沒有飯吃了?!?p> “我沒騙人的……”一聽到沒飯吃,阿三滿臉委屈,低著腦袋情緒低落。
左離故意沒有講話,只是面無表情的站著,雙手抱在胸前盯著阿三。
這個動作能給小朋友帶來巨大威壓,哪怕是長著胸毛和絡腮胡的小朋友也一樣,學自上一世的小學班主任。
阿三的頭垂的更低了……
半晌,左離才再次開口。
“行了,相信你,去弄點吃的吧?!?p> 阿三大喜過望,憨傻一笑,犀牛似的沖進山林,驚飛了一片鳥雀。
“不太像是在撒謊。”左離對云天聳聳肩,給出了判斷?!霸捳f回來,就跟我們之前商量的一樣,就算我們不相信他也沒有其他辦法找到人的?!?p> “確實如此?!痹铺禳c頭。他有些佩服左離敢擺出這種嚴形厲色的態(tài)度,酒樓之時,被阿三貓捉耗子似的玩弄于股掌之間給云天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沒過多少時間,林子里就傳來一陣頗大的動靜。
阿三拖著一頭野豬從山林里樂呵呵的走了出來,腦袋和衣服上還掛著不少泥土和樹葉。
這時,小和尚的肚子適時發(fā)出了響亮的“咕?!甭?,引得眾人全都看向了他。
“這……這……阿彌陀佛……”小和尚不好意思的低頭誦念了一聲佛號,眾人善意大笑。
“左大哥的燒烤手藝,確實叫佛祖也要低眉?!痹讫R笑道。
左離矜持的笑笑,從懷里掏出了一些瓶瓶罐罐。
作為穿越人士,加上這一世懂醫(yī),對許多藥草植物的特性、味道都頗為熟稔,弄出些調味料還是手到擒來的。
待眾人綁好馬匹,在左離的指導下,阿三很快料理好了野豬。升火后,用兩根削尖的粗木將野豬串起,山林前的這片空地上很快飄起了燒烤的香氣……
…………
……
在附近地界,長生樓是與雁門鏢局、劉氏山莊齊名的江湖大派。
只是不同于另外兩派廣交天下客的作風,長生樓素來低調,只經營著些茶葉或是茶樓生意,如若不說,很容易便被外人誤以為只是一大戶商賈。
然而實際上,長生樓得勢的時間遠比雁門鏢局和劉氏山莊要久得多。
其一切的根底,都要歸功于長生樓的一位老祖宗。
那位老祖是一女子,天資絕艷,據(jù)說其年輕時武功奇高,生生憑借一人之力,砸斷了當時盤踞一方江湖豪強的脊梁骨,由此奠定了長生樓近六十年的江湖地位。
由她坐鎮(zhèn)期間,但凡有入長生樓挑戰(zhàn)者,無不是鎩羽而歸。名頭打響了,漸漸的也就沒有不長眼的上門鬧事了;江湖沒有記憶,隨著時日推移,這位女子也逐漸淡出了大眾視野,僅留一段傳說。
只是連如今與長生樓交好的雁門鏢局與劉氏山莊都不知道的是,這位傳說中的老祖宗,如今依然在幕后掌控著整個長生樓……
是夜,月明星稀。
“大嬤嬤?!遍L生樓的兩名掌燈婢女對著經過回廊的中年婦女低頭行禮。
中年婦女的面容很怪異,臉上抹著一層厚厚的白粉不說,偏偏又在雙頰處涂抹了艷紅的胭脂。
其面色森冷,雙目似針,扎的人渾身不適。
下人們是不知道她真正身份的,只知道叫她大嬤嬤,就連長生樓目前的樓主,也就是秀秀的父親也是這么叫她的。
大嬤嬤平日里不管事,一直住在大宅尾端的一處四合院里,很偶爾才會出來一趟。
對于婢女們大氣不敢出的行禮,大嬤嬤只當視而不見,徑直穿過了回廊。
“呼……”待大嬤嬤走遠,一名掌燈婢女長長呼了口氣?!斑@老女人長得真嚇人,每次見她我都瘆得慌?!?p> “哎哎,別亂嚼舌根子,當心被人聽見?!绷硪幻九^為膽小,慌張的四處看了看,有些惱火的拍打了一下同伴。
“怕什么嘛,又沒別人……說真的,你看到她臉上的妝了嗎?這得抹了多少的粉啊,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膽小些的婢女沒好氣的瞪著同伴。
那碎嘴婢女調皮一笑,故意湊到同伴耳邊,陰惻惻的說道:“就像那喪禮上扎的紙人似的……”
“哎咦!大晚上的,瘋丫頭要死了你!”膽小婢女是真的被說的有些害怕了,嬌嗔一聲對著同伴捶打不止,兩個姑娘壓著聲音,嘻嘻哈哈鬧成一團。
“你們很開心嘛?!钡谌齻€聲音不知何時插了進來。
兩個婢女同時僵住,從頭到腳蔓延起一陣寒意。
一張慘白慘白,只有雙頰處艷紅無比的臉伸在了她們中間。那張臉不同于先前的森冷,此刻是笑著的,眼角笑出了魚尾紋,嘴角夸張的咧著,口中露出兩排有些發(fā)黑的牙。
不知何時,大嬤嬤已經站在了她們身后。
兩名婢女嚇破了膽,她們想跑,想尖叫,卻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都不能動彈了。
少頃,婢女掌著的燈籠熄滅,長生樓大宅靜悄悄。
空氣中,隱約留下了一陣森冷的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