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城主府某殿依舊燈火通明，有了莊梅二老擬訂的評判條件，這一千九百四十五卷策論的考評過程也算是有理有據(jù)，經(jīng)過一晚的批閱，十個等級的策論都已出爐。
不過在整個考評途中，倒是出現(xiàn)了事先沒想到的兩類極端的情況，那便是甲乙丙三個等級的策論均未滿足原計劃的一百名額，而丁級往后的策論則均遠超了原計劃的一百名額。
要是根據(jù)評判標準，如此也只能打破本來制定的每級百人的規(guī)則，且意味著符合錄取的整體人數(shù)將呈較大的爆發(fā)趨勢，總錄取名額僅僅一千，全然不夠！
前一個問題解決起來倒是方便，并無顧忌，畢竟秉持著寧缺毋濫的態(tài)度，眾人商量后決定，甲乙丙三個等級不再做人數(shù)上的補充，還是按照前五十名優(yōu)，后五十名良的方式登記，如此也令好文章的價值證明更具說服力。
輪到后一個問題卻是相當棘手，結(jié)果是不出意料地驚動了擬訂評判條件的莊、梅二老，得到消息的二老可謂又驚又喜，他們顧不上其它，當即馬不停蹄，風風火火地親臨現(xiàn)場指導。
“夫子！”
在場的所有先生們對著趕來的莊梅二老恭敬地行了一道拜師禮。
莊梅二老杵杖還禮。
“稟告二位夫子，學生們按著您二老定下的標準共收錄符合策論一千五百篇，下面有勞各位先生一一報誦?！?p> 甲級六十三篇
乙級七十六篇
丙級九十五篇
丁級一百一十一篇
戊級一百零九篇
己級二百八十八篇
庚級三百九十六篇
辛級一百三十三篇
壬級一百二十三篇
癸級一百零六篇
十位先生五五相立，緩緩誦出。
望著書案上一摞摞按著等級排列碼放的策論，兩邊低，中間高，像一座山峰一樣。莊老拄著鳩杖，興奮地開口道“各位先生，別面面相覷了，有什么好犯難的，這是天大的喜事啊，說明咱們冰雪城這一代的孩子們心智健全，文化水平比起父輩們都優(yōu)秀了很多，是我和梅老小瞧了咱們冰雪城的底蘊了。”
“莊老說的對啊。”梅老撫著白須，精神矍鑠地道“孩子們受教育的程度越高，范圍越廣，不正是我們做先生的所期待追求的目標嘛，足足多出五百之數(shù)，真是始料未及，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夫子，有關(guān)甲乙丙三級的策論，我等決議定榜，不再做調(diào)整，但丁級及以下的策論我等意見不一，苦思無果，還得向夫子討教，請夫子定奪?！?p> 莊梅二老共事多年，早已心有靈犀，他倆眼神交流一陣，莊老對著梅老點了點頭，梅老道“甲乙丙三個等級的人數(shù)就按照眾先生商議的決定，這點很不錯，考評就得講究實事求是，若是明明不達標準，卻強行提拔，就比如把乙級的人升到甲級，盡管人數(shù)湊夠了，但定下來所謂的標準來，豈不成了擺設(shè)，策論也就成了濫竽充數(shù)?！?p> “至于丁級及以下的策論，雖各級篩選已經(jīng)完畢，但等級之內(nèi)的文章總歸會有細微的差別，字跡清晰，卷面整潔都可作為評分的依據(jù)，吾意丁級及以下策論便不再以優(yōu)良分界，或可以各等級排名次?！?p> “綜上所述，好文章允許向下過渡，劣文章不準向上提拔?！?p> “夫子，入榜名額總計一千。甲乙丙共分補了六十六人，若是理想情況，每個等級對應一百，那對低等級的少年來說確實是增加了機會；可實際情況是，眼下多出的五百人，直接壓縮了中低等級的人數(shù)，而末尾的辛、壬、葵三級更是被完全取締，那可是三百六十二個人啊，學生覺得實在可惜，您看我們需要跟阮千繡打個招呼嗎？”
梅老思量片刻，道“嗯，大可不必，這一千的名額是她自己定的，既然制定了這樣的規(guī)則，吾料其也是從大局上考慮，與吾等決策并無沖突?！?p> 莊老順著話茬道“請諸位先生靜下心仔細的想一想，如此難道不是一樁好事嗎？入榜學子整體的才華更上一個臺階何樂而不為？而淘汰的五百人，我們沒有時間去揣摩、照顧他們的想法、情緒，輸了就是輸了。所謂文武雙全，文始終是排在武之前，在此聲明我并非是向爾等傳播重文輕武的思想，只是告訴你們，自古以來，但凡一名杰出的統(tǒng)領(lǐng)，他首先必須是一位胸有計策，運籌帷幄的謀略家，然后才是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的大將軍；臨陣指揮，排兵布陣，哪一件不是謀略駕馭武力，怎有武力左右謀略的時候，如若有那就是一介莽夫?！?p> 梅老面露微笑，老搭檔的發(fā)言每每是那么的振聾發(fā)聵，他自嘲道“常有部分世人戲稱吾等為腐儒，‘吾日三省吾身’，是該反省反省了，此事就是一個很生動的例子?！?p> “汝有‘可惜’的情緒生出，無疑是愛才之心作祟，說明汝內(nèi)心也是更看重才華，而非武力，換言之，若二者對調(diào)，汝恐怕就不會有此糾結(jié)了吧。”
“吾等皆乃孱弱文人，難免會對書生、墨客、飽學之士等有所青睞，力薦才華這也情有可原，那不就得了，留下更好的一批豈不妙哉。同情心可以有，卻萬不能迂腐，取小情而舍大義，曾幾何時，吾也會像汝一般深陷其中，人老了思維禁錮，總會被條條框框束縛，然有舍才有得，此間感悟愿與眾先生分享。”
“我等謹記夫子教誨！”先生們彎腰一拜齊聲道。
“吾與莊老皆無參評的權(quán)限，接下來還得煩勞眾先生繼續(xù)批閱整理，待各個等級名額公平公正地評定下來后，便可著手抄錄通知書，辛苦大家了！”
“夫子，時辰太晚了，您二老還是回堂歇息吧，萬不可過分勞累，剩下的事宜交予我等便是了?！?p> “好！季平啊…”忽然，梅老沖著場內(nèi)某處招了招手“來，卿梨，你也過來?！?p> 話落，人群中一名女子款款走近。其貌端莊，亭亭玉立，氣質(zhì)婉約，正值芳華。
“接下來的工作就請季平和你一同代為主持?！泵防虾吞@地道。
“學生效命！左師兄，若有不足之處，還請多多指教。”女子舉止言談大方嫻雅，溫暖的聲線叫人如沐春風。
男子悄然側(cè)身，并未承下女子作揖的禮節(jié)，謙虛地道“不敢不敢，趙師妹，你我各有所長，還是互相學習吧?！?p> 左季平、趙卿梨，一男一女。
他倆正是莊梅二老眾多的授業(yè)門生中最出類拔萃的兩位。
“季平！”莊老靈光乍閃，鄭重其事道“甲級文章定下后，速速呈予我和梅老，我們要親自謄抄錄取通知書，蓋章封漆。”
“嗯？看來老家伙今夜是不打算休息了呀，這把老骨頭還要不要了？！”梅老一邊開著玩笑，一邊唱和道“季平啊，汝便依莊老的吧，恰巧城主今日饋贈二兩鳳溪印泥，正愁無用武之地呢。”
作為冰雪城學識最為淵博的莊梅二老，文人風骨令他倆更多的是精神層面的追求，物質(zhì)上的要相對匱乏的多，除了文房四寶，也只剩下印泥刻章能勾起他倆的興趣，鳳溪印泥就是印泥中的極品，水浸不散，火燒留痕，任何一卷傳世佳作皆少不了署名落款，用之最為合適，此乃蓋章。
封漆則是代表某一家族或是機構(gòu)的認證，就比如之前的王府火漆，而今夜的所有策論自然是來于冰雪城文獻庫的官方認證。
蓋章封漆，前者乃達師的贊譽、推崇；后者受官方的保護、證明。二者結(jié)合，入榜通知書的權(quán)威性更是到了不容置疑、不可挑戰(zhàn)的地步。
“學生遵命！”左季平俯身作揖道。
“來！諸位先生，與我恭送二位夫子！”
“恭送夫子！”
……
仰望天穹，繁星逐漸黯淡，唯有穹頂之東的太白星仍然綻放著明亮的光芒，且愈發(fā)的璀璨。
吱——
殿門緩緩推開，濃郁的書香氣息沖門而出，經(jīng)過了眾先生通宵達旦的忙碌，加之反復的糾正、校對，最后再抄寫封卷。終于，入榜的人員全數(shù)敲定，減去石家三兄弟，余下九百九十七名。
“寒統(tǒng)領(lǐng)，入榜通知書已經(jīng)準備妥當，現(xiàn)正封藏于木箱之內(nèi)，有勞你調(diào)遣人手移交軍部，請務必在今日酉時之前派送至所有學子手中?！?p> “木箱共上有兩把銅鎖，對應的鑰匙，其一枚師父已交由趙師妹，她會與你一同前往軍部；另一枚則由貴軍統(tǒng)領(lǐng)阮千繡貼身保管?！?p> “左先生，敬請放心，寒某定不辱使命！”
左季平抱拳而拜，行的是和寒統(tǒng)一致的軍營用禮，“此乃我冰雪城大計，寒統(tǒng)領(lǐng)，趙師妹，勞煩二位了?！?p> “師兄，請轉(zhuǎn)告師父，卿梨必遵循師父囑托，完成交接。”
“好。”左季平微微頷首，“二位，就此告別，請！”
……
所謂時也運也，相信淘汰的五百個人里論實力肯定有一部分強過錄取的那一千人。阮千繡作為主導者，絕不能說她錯了，因為她也是考慮到冰雪城未來，所作所為是建立在長遠的基礎(chǔ)上，一城之繁榮安居的后盾是強大的軍事實力，而軍營里最不缺的就是武夫，缺的是善謀善斷的統(tǒng)帥之才，說句現(xiàn)實且難聽的話，不光是冰雪城，任何一座城池都不會宣稱自己的將帥足矣，當然是多多益善，愈多愈好。
實力也好，運氣也罷，這就是命。只能說石家三兄弟的氣運實屬逆天。照理說按現(xiàn)在的排名三兄弟勢必會被取而代之，可先前寒溟瀟已經(jīng)應了他們的請求。這也是他們的造化，人生路上寒統(tǒng)、寒溟瀟便是他們的貴人，尤其是寒統(tǒng)，若無他的引薦，三兄弟可能一輩子也只是個籍籍無名之輩，眼下命運的齒輪在他們身上悄然轉(zhuǎn)動。
至于淘汰的五百人，他們的心底或許會萌生不服、可恨、氣餒等的諸多想法。不管是好是壞，是積極是頹廢，就像莊老所言，沒人會去照顧，揣摩他們的心境。錄取率三分之二，說低不低，輸了其實也不算太冤枉，挫折于他們未必不是件好事，在這場策論上，他們五百個人時運不濟，但未來誰又知道呢，堅持努力下去，必會有屬于他們自己的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