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殷槿樺回到紫城市家中。剛一進家門,發(fā)現(xiàn)家里來了客人。
殷平和母親一反常態(tài),并肩坐在沙發(fā)上,從他們的神情可以發(fā)現(xiàn),今天倆人并沒有吵架也沒有冷戰(zhàn),而是換了一副讓自己覺得反差很大的溫馨場面。這天殷書林正好不在家。
一個六十多歲的女人坐在殷槿樺家沙發(fā)的另一頭。她看見了剛進家門的殷槿樺。
女人一身旗袍打扮,深黃色的燙卷發(fā)增添了幾分城鄉(xiāng)結合部的土氣,碩大的珍珠項鏈不得體地掛在脖子上,渾身散發(fā)著令人反胃的劣質香水味,女人此刻正和殷平還有殷母有說有笑聊著些什么。
直到女人的視線掃視在殷槿樺身上。
“家里來客人了?”殷槿樺朝父母問到。
“是呀,槿樺,快進來,給郝姨泡茶。”殷母吩咐著殷槿樺。
“哎喲,我這是快二十年沒來你們家了,還記得當初你倆談戀愛的時候,要不是多虧了我這個大媒人,你倆如今能有這么漂亮一閨女?”女人滿是皺紋的臉上被笑容擠出扭曲的線條。
“郝姨啊,剛才你說的那個人……正好趕上周末,槿樺回家有時間。”殷平倒是興趣十足,忙著回應被稱作郝姨的女人。
“哎呦,你們瞅瞅啊,你們這家里,這都什么年代的裝修了?我這些年輾轉各地,什么美國啊,日本啊,新加坡啊,香港臺灣的,都去了個遍。瞅瞅,我這一身,可都是進口好貨呢!別把生活過得太寒酸。有錢就要懂得享受。”女人一臉俗氣地拉著自己身上艷俗的衣服,一邊如數(shù)家珍地大放闕詞。
一旁裝著茶葉正往杯子里加熱水的殷槿樺遠遠聽到父母與郝姨的談話,心下知曉了對方來的目的,這郝姨是父母的媒人,還好意思說幸福生活,她是沒見著殷平平日里如何虐待自己母親的場面,這會子父母的和諧無非就是殷平在外人面前的逢場作戲罷了。
不由分說,郝姨開始從包里拿出一堆照片遞給殷平和殷母,嘴里一個勁向他們介紹著:“你看,我最近輾轉各地,可是挑了很久才找到這些優(yōu)秀的男孩子,年紀都不大,配你們家槿樺呀,那可真是綽綽有余……”女人語氣中帶著嘲諷和輕蔑,很明顯,她根本看不起殷家人。
殷槿樺知道這必定是有人來家里提相親的事情,一股火冒了出來,潛意識告訴自己‘媒人的嘴,騙人的鬼。’殷槿樺對戀愛,婚姻自小就產生過恐懼和抵觸,聽到這些話時,更加慍怒。
她將水杯用力放在桌子上,沒給女人好臉色。
“殷槿樺,對客人怎么一副不客氣的態(tài)度?”殷平臉上顯出不滿,語氣中帶著責備。
“爸、媽,我現(xiàn)在還不想相親?!币箝葮鍖⒉璞畔?,轉身置氣般朝房間里走去,并一把將門帶上。
“你看這孩子?什么德行?以為自己真是個搶手貨,不知道天高地厚?!币笃匠乱潭殉鲆桓奔傩Φ拿婵?,繼續(xù)說到:“郝姨,你別介意,這小孩子就是不懂事,有我在,她敢不聽話?您就說個時間,安排見面就是?!?p> 郝姨被殷槿樺這一番拒絕,臉上自然掛不住,但為了人前撐面子,也強行擠出一副難看的笑臉:“不急,不急,這年輕人啊,意識差得很,整天只考慮自己逍遙快樂,你們做父母的是該逼一逼,我這不是替老熟人擔心嘛,換其他人,我還不管了呢?!?p> “就是嘛,還是郝姨您想得周到?!币笃浇由显挘酶觳才隽伺錾磉叺囊竽?。
殷母會意到:“郝姨,您今天留下來吃個飯唄,等會我再和槿樺這孩子說說,讓她想通一點,這孩子,從小都我慣的,性格太固執(zhí)……”
“梅兒,你也是個老實人,你倆結婚之前,我就知道你是個賢惠的女孩子,這不,殷平怎么會這般對你死心塌地?”
“哈哈哈哈,郝姨您說得太好了,殷梅這些年,在我們家可幸福著呢,多虧了你這個好媒人?!币笃叫Φ煤喜粩n嘴。
殷母聽到這倆人的對話,臉上顯得有些難堪,想著自己這些年的處境,與其說幸福,還不如說在人間地獄里受著巨大的煎熬。
“你們先聊著,我去做飯。”殷母說完,朝廚房里走去。
“你看看,平兒,要是槿樺以后也能找個這樣的好婆家,我啊,可算又做了一件好事呢!你說是吧?”
殷槿樺雖然將門關上,門外的談話卻聽得一清二楚,想想自己母親的處境,郝姨這人,如果真心要為其他人好,怎么又會說些背道而馳的話?倒是殷平這種顛倒黑白之人卻能與這類人沆瀣一氣。
“槿樺,出來吃飯了?!?p> 殷槿樺為了不讓母親難堪,索性將門打開。
席間卻也沒留一副好臉色給郝姨。
“孩子今年多大了?”郝姨把碟子里的菜使勁往自己嘴里塞,菜油流得滿嘴都是,眼睛卻死死盯著殷槿樺瞧了又瞧。
“槿樺,郝姨問你話呢,別和個啞巴似的。擺什么臭臉色?別人能看上你就不錯了?!币笃接昧⑼氤烂嫔弦辉?。
“殷平,孩子還不懂事,郝姨,這孩子性格比較內向,您可別和她計較?!币竽敢幻嫱仆埔箝葮?,一面圓著場。
“還是梅兒會說話,小女孩嘛,剛接觸社會,往往聽到別人討論自己的終生大事難免會有些害羞,多適應就好。沒事,大家別光看著,都一起吃啊?!焙乱瘫蛔郎系牟穗任?,雙眼發(fā)出貪婪的光,像極了一只餓壞的野獸。
酒足飯飽,被稱作郝姨的女人笑著說離開,臨走前還不忘提醒著殷平:“明天正好周六,我安排的那個地方。到時候讓槿樺多準備準備。希望能有個好的攀談呢。先走啦!”
“郝姨您慢走?!?p> 送走了郝姨,殷平原先堆笑的臉上轉而開始變得陰沉,先是狠狠地瞪著殷母,緊接著朝坐在沙發(fā)一角的殷槿樺發(fā)火。
“我說你娘倆剛才是不是想讓老子難看?郝姨可是咱們家的貴客,人家難得來家里一次,殷槿樺你甩什么高姿態(tài)?擺出一副對人愛理不理的樣子?!?p> “殷平……”殷母向來懦弱,這會子看殷平怒火中燒,大氣也不敢出,她知道自己多說幾句,怕是又要出現(xiàn)一場家庭矛盾。
“給老子滾開!”殷平一把推開殷母。
“槿樺,你就說句話,去吧,啊……就是見個面而已,沒什么的大不了的問題。就算不喜歡人家,或者沒撮合成,也是給人一個面子,你這樣直接拒絕別人,是有些不禮貌?!币竽缸揭箝葮迮赃吚男渥?。
“那好,去就去,誰怕誰?!币箝葮搴莺莸氐闪艘谎垡笃?。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殷平做出要動手的姿勢。
正好殷書林從外回來。
“都消消氣,槿樺,你媽媽說得對,不管是不是自己愿意的事情,別人既然來提了,就當給個面子,自己也沒什么損失?!?p> 殷書林走進家門。
“爸,你回來了?!币笃揭姷阶约焊赣H,收回了剛才的動作,同樣瞪了殷槿樺一眼,不再說話。
“都是一家人,槿樺,別把關系搞那么僵?!币髸中χ叩揭箝葮迳磉?。
“好吧……我答應你們?!币箝葮蹇粗髸趾鸵竽?,也不好再拒絕。
沉默的夜才剛開始。
翌日,殷槿樺一大早被母親叫醒,是媒人郝姨打過來的電話。說上午九點半在紫城西街餐廳見面。
“槿樺,快點,別讓人等急了?!币竽改贸鰹橐箝葮鍦蕚浜玫囊路f進殷槿樺房間。
“媽……”殷槿樺帶著睡意,慵懶地穿著衣服。
“打起精神來,你呀,總是一副懶散的樣子,再說了,你這孩子也該長大點了。今天就是去見見面,沒什么大不了的,交個朋友也行?!币竽高呎f,替殷槿樺整理著衣角。
“好啦,您啊就別擔心這些,我自有分寸。”
紫城西街餐廳
殷槿樺見到了自己的相親對象。
“來,坐,你是郝姨介紹的那個女孩吧?”
朝自己說話的是一個年紀快三十的男人,精瘦的身體,格子襯衫緊繃繃地穿在身上,讓人看到時容易聯(lián)想起巴爾扎克小說里的角色形象。
殷槿樺拘謹?shù)刈趯γ娴奈恢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男人也沒顧及禮儀,大口吃著桌上碗里的面條,聲音非常響。
殷槿樺見此不由得皺起眉頭。
“別介意,隨便聊。小姑娘今年多大?做什么工作的?談過幾次戀愛?有房嗎?車買了沒有?”男人繼續(xù)吸了幾口面,問了一連串問題。
殷槿樺見此,不由得有些想發(fā)笑,這整就是一個相親的套路。
“我剛畢業(yè),在柯水市一家培訓機構工作,其他的暫時沒有?!币箝葮迳驳鼗貜椭?。
“那正好,我今年三十三,半年前剛離婚,沒孩子,房子車子都有。嫁過來包管你不吃虧。來來來,吃點,別光我一個人吃,哎!你凈傻看著干啥?”男人將自己碗里的面用筷子夾了一部分朝殷槿樺面前伸過來。
“不必了,謝謝你?!币箝葮迳鲆还蓞拹骸?p> 見殷槿樺不吃,男人用手抹了一把嘴上沾著的湯,繼續(xù)說到:“不喜歡吃面啊,不緊,我喜歡吃。以后嫁過來就習慣了。”男人邊說著,嘴里不住地打著膈,刺鼻的蔥蒜味道彌漫整個餐桌。
為此,殷槿樺對眼前這個人更增添了幾分厭惡,下意識手捂住鼻子,一言不發(fā)。
“對了,你是大學生?大學生好啊,以后生的孩子一定聰明。哈哈!打算什么時候結婚啊?咱倆?”男人將眼睛瞇成一條縫,笑得非常猥瑣。
“對不起,你還是自己吃吧!我先走了?!币箝葮寮哟笞约旱穆曇?,她已經覺得這不是能忍受的問題了。這種離過婚的男人,連對方個性都不了解的情況就提出結婚,顯然是奔著結婚來的。和這種人也沒什么可聊之處。遂從座位上拿起自己的包,挪開椅子,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殷槿樺家中
“什么?今天那人一開口就和你提結婚的事情?”殷母見殷槿樺回來得較早,忙問著情況。
“你們還提呢,這郝姨是不是心理有什么問題???什么人也隨便介紹?真是無奈。”殷槿樺將手中的包放在沙發(fā)上,置氣地坐在旁邊。
“你也別太生氣,相親嘛,總會遇到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這個不行,還有下一個嘛,你看這個怎么樣?”殷母說著又給殷槿樺遞來一張照片。
“什么嘛,還有?媽,我明天還得準備下周工作的事呢?!币箝葮彘_始厭煩起來。
“就是因為你后天要工作,周末才有時間去做這些事情嘛?!?p> “什么?我本來還想周末放松一下呢,您凈給我弄些有的沒的……”
“槿樺。聽媽一次好嗎?”殷母的語氣帶著些祈求,她用手指了指房間內的殷平。
殷槿樺會意,為了不讓母親在受委屈,只得答應下來。
照舊是西街的餐廳
殷槿樺再次見到的相親對象是一個年紀二十五六歲的胖子。
胖子坐在桌前盯著殷槿樺看了很久。許久,油膩的嘴唇中擦出幾個字:“殷小姐是嗎?有十八歲了沒啊?你看起來真的很小。我可不找未成年啊?!?p> 殷槿樺被盯得不自在,沒說話,同樣想知道對方接下來的話。
“我呢,高中畢業(yè),沒上過大學,聽說你是大學生?上大學好玩嗎?”胖子問到。
“上大學,無非就是繼續(xù)增加自己的修養(yǎng)和知識,哪里是去玩的?”殷槿樺面對眼前這個胖子,想必對方也是個玩世不恭的類型,只是簡單地回應著。
“這樣啊,聽說上大學后的女孩子都談過戀愛,你談過幾次?”胖子繼續(xù)問到。
“沒有談過戀愛。”
“怎么可能?小丫頭還蠻清純的,你別說,一開始我還以為你是個高中生呢?!迸肿佑幸痪錄]一句地搭著腔。
“說完了?”殷槿樺問到。
“說完啦,對不起,我不喜歡小女孩。不夠女人味?!迸肿勇柫寺柤珙^,做出一個攤手的動作。
“神經病!”殷槿樺用力將凳子甩開?!笆裁慈税?,真以為自己有多能耐,一副肥頭大耳的憨相,沒文化,真可怕?!币箝葮迥钸吨?,這年頭沒素質的人真的越來越多,相親這種場合,就別指望遇到什么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