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鯤鵬于飛

六十七 酒中乾坤

鯤鵬于飛 秋風(fēng)暖陽 3006 2020-08-04 20:12:00

  王伯當(dāng)見李靖有興致聽,便來了精神?!爱?dāng)初我們在瓦崗寨的時候,大家在邢國公的帶領(lǐng)下,眾人同心同德,共抗暴隋。我們整天大魚大肉的快活無比,倒是十分地逍遙自在。”

  李靖暗中瞥了一眼李密,見王伯當(dāng)說到這些的時候,可以明顯看出李密臉上頗有自得的神情。只是這神情,李密小心地忍著,在李靖面前不便過于張揚(yáng)而已。

  “在下記得有一天,一個頗有些名氣的江湖相士來到瓦崗寨,在下便與他同游瓦崗寨。說巧也巧,我們正好路遇邢國公巡察軍營。那江湖相士見到邢國公后突然大驚失色,跪倒就拜,行君臣大禮。眾人驚訝不已,忙問其故。那相士十分惶恐地說道:‘本來天機(jī)不敢泄露,只是眾人動問,某不得不說。在下觀魏國公(皇泰主曾封李密為魏國公)玉樹臨風(fēng),氣宇軒昂,相貌魁偉,談吐舉止非同常人,乃是真龍?zhí)熳咏蹬R也?!€說難怪世人流傳‘李氏當(dāng)有天下’、‘十八子,有天下’這些讖言。原來真龍?zhí)熳泳驮诖说匕。‘?dāng)時邢國公與諸人聽后都哈哈大笑,覺得好玩。在下記得邢國公當(dāng)時還賞了那江湖相士二十兩黃金呢。老師,您說有這事沒有?”

  “伯當(dāng),休得胡說八道!”

  李密聽王伯當(dāng)說此話,臉上頓時勃然變色,大聲喝斥王伯當(dāng)?shù)溃骸拔业榷际谴笱胖?,豈能相信那些江湖術(shù)士的話?江湖相士說的都是一些騙人之話,無外乎是逗人開心,騙取一些錢財而已。難道我輩英雄,還能把這些江湖術(shù)士的騙人之言當(dāng)真?當(dāng)時我之所以賞他黃金,無非是為博大家一樂而已。誰不知道當(dāng)今陛下才是真命天子,以仁德馭天下。伯當(dāng),如今我輩既然已投奔了朝廷,陛下寬以待人,對我等恩同再造,你怎么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此話以后再不許亂講,以免引起猜疑,招來殺身之禍!”

  “是是是是,伯當(dāng)知道了。”

  王伯當(dāng)唯唯諾諾,趕緊起身謝罪。他賠著笑臉說道:“李將軍不是外人,與邢國公乃是同宗同族。酒席上講此事,也不過是為了博大家一樂而已。李將軍你說是不是?”

  王伯當(dāng)坐下后似有不服,又低聲嘟囔道:“這也不是學(xué)生一個人說的。想當(dāng)初我們瓦崗全盛之時,東到海濱、泰山,南到長江、淮河,哪個郡縣不派使者上書欲歸附邢國公?像竇建德、朱粲、楊士林、孟海公、徐圓朗等當(dāng)世豪杰不都曾派人向邢國公上書,勸說邢國公登皇帝位嗎?說句不好聽的話,即使是當(dāng)今陛下當(dāng)初不也是曾派人勸公早登大寶嗎?”

  “王伯當(dāng),此一時彼一時也,你怎么老說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還越說越離譜了!如果你再說這樣忤逆不道的話,我就當(dāng)真要把你交給陛下處置了!”

  李密見王伯當(dāng)越說越不像話,厲聲叱責(zé)道。王伯當(dāng)見李密生氣,連忙噤聲不敢再言語。

  李靖聽他們說的話,覺得越來越感到心驚肉跳。他能看不出來這是他們師生故意在他面前唱的雙簧,一紅一白演給他看。今天李密之所以請他來喝這場酒,用意很明顯,就是想拉攏自己,培植勢力。

  很明顯,李密投奔李淵,是迫不得已而一時隱忍而已!

  李密還有野心,而且野心還不??!

  他為什么要找到自己呢,難道僅僅是仰慕自己的才華?

  肯定不全是!

  他覺得自己以前曾經(jīng)堅決反對李淵起兵,是李淵的生死對頭,認(rèn)為自己如今依附于李淵也只是不得已而為之。是以他覺得自己有被拉攏的可能!

  李靖想到這里,心中突然一凜。怪不得當(dāng)初李世民極力推薦自己守潼關(guān)的時候,李淵堅決不答應(yīng)。這一次征討薛仁杲取得大捷后,李淵卻對自己不賞不罰,原來在李淵的心中,可能也有與李密一樣的想法!

  自己實(shí)際上一直生活在眾人的猜忌當(dāng)中!

  樹大招風(fēng)!

  現(xiàn)實(shí)生活有時候就是這樣的殘酷!當(dāng)你被猜忌的時候,你的能力越大,你的處境其實(shí)就越危險!

  李靖覺得自己再也不能坐在這里喝酒了,再喝的話,不知下面還要說出什么樣的話來,于己于別人都非常的不利。于是他假裝有醉意,手扶著頭搖晃著身軀起身說道:“邢國公、王將軍。在下實(shí)在是不勝酒力,已然頭昏眼花。王將軍剛才說什么,在下倒是一點(diǎn)也想不起來了。在下已是酒醉,不能再喝了?!?p>  “誒,這才吃了幾盞,李將軍就醉了?”

  王伯當(dāng)趕緊站起來,一邊拉著李靖的胳膊讓他坐下來,一邊說道:“難得有機(jī)會和李將軍聚一聚,酒還沒盡興呢!大家盡興而酌,不醉不歸?!?p>  李靖知道這酒不能再這樣喝下去,如果再這樣喝下去,不知還要生出什么樣的事端來。他正欲起身告辭,沒想到李密訓(xùn)完王伯當(dāng)后,突然嘆了一口氣,兩眼竟流下淚來。

  李靖訝然,不解地望著李密。見李密如此,他此時也不好貿(mào)然提出道別。

  只見李密喃喃自語道:“不過現(xiàn)在回想起當(dāng)年在瓦崗的時光倒確是讓弟非常的懷念。當(dāng)時弟的手下良將如云,像秦瓊、單雄信、程咬金、徐世勣等人,還有弟這個學(xué)生王伯當(dāng)。他們個個驍勇,都是號稱‘萬人敵’的人物。他們中的任意一個,放在今天都能獨(dú)步天下,都是能在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人。弟當(dāng)時麾下千軍萬馬,皆是虎狼之師,攻城略地,所向披靡。沒想到卻大意失荊州,一著不慎輸給了奸人王世充!現(xiàn)在想來仍然是恍如夢中,感慨良多??!”

  李靖聽了李密說出這樣的話,有些驚訝,一時倒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是啊,現(xiàn)在單大哥、秦二哥、程三哥等人都還被困在惡賊王世充那里。徐世勣將軍也與我們天各一方,使我們兄弟不能團(tuán)圓。邢國公當(dāng)初也是一時大意,乃至鑄成這千古之恨啊!”

  王伯當(dāng)見李密眼中含淚,竟也流下淚來。

  “當(dāng)初我們瓦崗軍若能有李將軍這樣的人在軍中,幫邢國公運(yùn)籌帷幄,那我們又何至于會出現(xiàn)這樣的敗局呢!”

  李靖連忙拱手道:“王將軍謬贊,在下哪有那樣的能耐。世事無常,禍福難料,人生難免起伏跌宕。勝敗也乃兵家常事,這些也都是過往之事了,邢國公和王將軍又何必對此耿耿于懷呢!”

  “唉,酒一上嘴,話就說多了。古人云‘喜時不諾,怒時不爭,哀時不語,倦時有終?!烧l又能實(shí)實(shí)在在地做到呢?人一到動情時,再加上三兩杯酒下肚,就禁不住會吐肺腑之言啊?!?p>  說到這里,李密突然伸手過來抓住李靖的手,誠懇地說道:“李兄,我們是同宗同族的兄弟,大家一起敞開心扉談?wù)勑?。弟萬一有什么話說過頭了,請兄千萬不要在意。”

  李靖輕輕地把手抽回來,笑著安慰李密道:“既然是兄弟在一起,只須大口喝酒,大口吃菜,一起快快樂樂地過逍遙日子,何必說那些傷心的事呢?何況自從邢國公歸奔大唐以來,陛下待邢國公也不錯,公又何必念念不忘過去而徒自神傷呢?”

  “唉!古人云‘寧做雞頭,不做鳳尾?!?p>  李密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無比感傷的說道:“想當(dāng)初弟在瓦崗的時候是何其豪邁輝煌,呼風(fēng)喚雨,指點(diǎn)江山,至今思來還覺蕩氣回腸!哪似現(xiàn)在,寄人籬下,夾著尾巴做人,不能得酬弟胸中的壯志??!”

  李密又伸手抓住李靖的胳膊說道:“李兄,弟心中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不說的話,又如梗在喉,不吐不快?!?p>  李靖只是沉默,沒有回答。他想把胳膊從李密的手中輕輕地抽回來,但李密抓得很緊,讓他一時不好抽回。他知道李密下面的話會說什么,但他希望李密永遠(yuǎn)不要說出那句話來,免得大家都很尷尬。

  王伯當(dāng)見李靖沒吱聲,忙圓場道:“老師,李將軍乃是自己人,有什么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的。老師有話就說在當(dāng)場,何必吞吞吐吐的呢?”

  李密用眼望著李靖的眼睛,半是開玩笑,半是認(rèn)真的說道:“李兄,假如,弟說的是假如啊。假如有一天弟能夠東山再起,重新放馬天下,逐鹿中原的話,李兄能不能助弟一臂之力?李兄現(xiàn)在反正在大唐也不受待見,一個小小的三衛(wèi),又豈是兄的宏圖大志?有功不受賞,有志不得酬,如此窩囊,又豈能成為英雄男兒的桎梏?方今天下,仍是我輩大有作為之時。兄不如和弟一起,我們兄弟二人同心合力,再加上暫時屈居王世充那里的幾位兄弟,弟相信我們一定能縱橫天下,干一番大事業(yè)的!”

  李靖最擔(dān)心的話,李密還是說了出來!

  這種話,這種場合!以及自己和李密、王伯當(dāng)這樣特殊的身份!

  不管是哪一點(diǎn),稍有不慎,都極有可能為自己引來殺身之禍。

  李靖伸出左手稍一用力,硬是把李密的手掰開,把胳膊從李密的手中抽出來。

  李密見李靖突然用力,把胳膊抽了回去,他愣了一下。但此時李密仍然不死心,心中還是抱著一點(diǎn)點(diǎn)的希望。他的雙眼此時仍然是滿懷期望地望著李靖,期望李靖能給他一個滿意的回答。

  李靖避開李密那熾熱的目光,佯裝酒醉,站起來拱手笑道:“邢國公,你看,我們?nèi)撕鹊枚加行┒嗔?,天南海北的談來談去,李靖都不知道說到哪了?!?p>  李靖又轉(zhuǎn)頭望了望窗外,見外面天色已晚。透過朦朧的窗紗,看到外面竟飄飄揚(yáng)揚(yáng)地下起雪來了。他于是拱手對李密和王伯當(dāng)說道:“今日在下能與邢國公、左武衛(wèi)大將軍一起飲酒,實(shí)乃靖三生有幸。現(xiàn)在天色確實(shí)不早了,過一會兒可能就要宵禁。在下又實(shí)在不勝酒力,所以請邢國公和大將軍能準(zhǔn)許在下告辭回家?!?p>  李密和王伯當(dāng)兩人對望了一眼,眼中均流露出非常失望的神情。

  李密也站起身來,身體有些搖晃,要不是用手抓住桌角,好像就要跌倒似的。他有些歉意地賠笑道:“李兄你看,弟只顧勸酒,李兄倒沒喝怎么樣,卻把弟自己給灌醉了。酒一喝醉,這說話都不經(jīng)腦子,胡侃亂侃的都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好在李兄不是外人,請李兄千萬不要在意。不過今天我們兄弟難得一聚,我們再聊一會如何?”

  “是啊,李將軍,你和邢國公同宗兄弟,難得在一起飲酒。你又何必早早回去呢?我們再聊一會如何?”

  “不了,在下實(shí)在不能再喝了。再喝的話,在下就真的要獻(xiàn)丑了!”

  李靖此時已是醉意朦朧,東倒西歪。他連連擺手,極力推辭。

  李密心中知道,李靖醉酒只是托辭。但既然他堅辭,也不好強(qiáng)留,只得讓王伯當(dāng)送李靖回家。

  李靖連忙擺手道:“邢國公不必客氣,好在路途不遠(yuǎn),過幾個街巷就到。等王將軍送完在下回來的話就已經(jīng)宵禁了,實(shí)在不方便,在下自己能回去?!?p>  見李靖堅辭,李密和王伯當(dāng)只得把李靖送到門口,殷勤告別。

  看著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大雪中李靖漸行漸遠(yuǎn)離去的背影,李密有些失落地對王伯當(dāng)搖了搖頭。他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王伯當(dāng)有些擔(dān)心地望向李密,小聲說道:“老師,這李靖會不會把我們說的話報告給朝廷?”

  “報告?”

  李密斷然地?fù)u了搖頭,一副十分肯定的樣子。

  “這倒不會的,這李靖倒不是這樣的人。何況他向陛下告密的話,他自己也很難說清楚他自己的。弄得不好的話,還有可能把他自己也卷進(jìn)去的?!?p>  “既然他不會告密,那他將來會不會加入我們呢?”

  “從今天的情形來看,幾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李密又深深地嘆了口氣,非常失望地?fù)u了搖頭。

  “完全不可能?”

  “完全不可能的了??磥磉@李靖確實(shí)非同常人,他一旦認(rèn)準(zhǔn)了的事,絕不會更改的。想爭取他,可是比登天還難啊。你想這李淵如此待他,他都毫不在意,決不動搖?!?p>  李密抬頭望了望彤云密布的黑壓壓的天空。雖然還沒到宵禁的時候,但是由于陰天,此時的外面一團(tuán)漆黑,鵝毛般的大雪下得越來越大了。在李密看來,這黑壓壓的天空就像是一口黑漆漆的大鍋扣在自己的頭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唉!我若要有李靖這樣的人才,何愁大事不成呢?奈何天不助我也!”

  “老師,不要灰心!難道少了一個李靖,我們就成不了事了?有志者,天不負(fù)!暫時的挫折在老師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唉,但愿如此吧!”

  李密望著李靖消失在風(fēng)雪中的背影,心中有種酸溜溜的感覺。他仰天長嘆一聲,與王伯當(dāng)黯然回府。

  只是此時,外面的雪一陣緊似一陣,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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