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火上澆油的是,楊文干聽說募集兵勇的事情被陛下發(fā)現,太子還被陛下囚禁。既然太子都受到懲治了,他知道自己更是無法逃脫造反的罪名。于是他便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真的起兵造反了。
李建成絕沒有想到,楊文干的造反,更加坐實了他要謀反的罪名。
李淵見事情已經發(fā)展到這個地步,已經不是簡單地懲戒太子的事情了。他現在實在沒辦法,只得傳召秦王李世民商量此事。
李世民一直在宮中,是以他也早已聽說太子被囚之事。但是在這個時刻,既然父皇沒有召他問政,他覺得自己在這個非常時期不便于在父皇面前發(fā)聲,所以干脆裝聾作啞,一直沒有參言。現在見父皇召他談及此事,他才故作驚訝地問道:
“太……太子謀反?這怎么可能呢!”
“父皇您是不是弄錯了?大哥他已經是太子了,他謀反?難道他……他連繼位的時間都等不及了?”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面對李世民的話,李淵氣得慘白的臉上瞬間紅了。他平日里一直在壓制著李世民,而欲保李建成的太子之位?,F在李建成的謀反,就像一個響亮的大嘴巴子,抽在他的臉上。
“這個不爭氣的東西,甚負朕望。你就不要再提他了,提到他朕就心煩!”
李淵擺擺手,極不耐煩地說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誰會想到這逆子竟會做出如此無父無君的事情來!他的所作所為太讓朕失望了,枉負朕精心栽培他這么多年!算了,現在先不談他的事情!朕最焦慮的是楊文干謀反,這件事該怎么收拾?”
李世民見父皇岔開話題,便也不敢再提太子謀反一事,以免父皇臉上掛不住。
“據兒臣了解,楊文干這人無才無德,又素無威望。他起兵造反,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來,父皇大可不必為此事擔憂。兒臣估計,逆賊楊文干既然做這種狂妄叛逆的事來,想必他的僚屬肯定不會跟從,應當已經將他擒獲并殺掉了。如若不然,就直接派遣一員將領去討伐他就是了?!?p> 李淵聽了李世民的話,搖了搖頭,有些擔心地說道:“不能這樣!誰知道你大哥還做出什么樣的事來?,F在你大哥被囚,那逆賊楊文干是假太子的名義而起兵,朕擔心響應他的人肯定不少。而此事不僅關系到我大唐的儲君、國體,更關系到皇家的體統(tǒng)。所以此事還是要慎重處理,最好由你親自前往。趁他們還沒成氣候,早日剿滅他們!太子做出如此不忠不孝的事情來,哪還有太子的體統(tǒng)?你回來以后,朕便立你為太子。”
李淵說到這里,臉上現出無盡的黯然和失落??磥砝罱ǔ芍\反一事,對他的打擊很大,使他有些心力交瘁。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非常失望地說道:
“唉,你大哥他再有錯,也畢竟是朕的長子。朕也不想效法隋文帝去誅殺自己的兒子,屆時就把他降為蜀王吧。蜀中兵力薄弱,如果以后他能夠侍奉你,你就保全他的性命。如果他不肯侍奉你,你要捉拿他也易如反掌。”
“父皇!”
李世民一聽這話,“噗通”一聲跪到在地上。
“父皇千萬不可這樣!立儲之事,乃是國之大事,關乎國運。兒臣何德何能,敢擔太子的重任!想必大哥也是一時糊涂,或是受了別人的蠱惑竄掇而做出這樣的蠢事來也未可知。請父皇暫息雷霆之怒,寬恕他這一次吧?!?p> “寬恕他?”
一聽到李世民勸自己寬恕李建成,李淵的火“騰”的一下又上來了。
“朕寬恕他多少次了,他卻不知悔改,竟做出如此更加荒唐的事來??磥硭褪且粸┖簧蠅Φ臓€泥,太叫朕失望了!”
“父皇息怒,立儲之事非是兒戲。大哥做儲君多年,深得父皇提攜和大臣們的愛戴,怎么能因這點過錯就輕易廢黜呢!他縱有千般過錯,也只是一時糊涂而已。父皇但有差遣,兒臣奉命就是了,兒臣絕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請父皇一定要收回成命!”
“唉!”
李淵看到李世民伏在地上,不住地磕頭推辭,不由得又長嘆了一口氣道:“朕知道朕能有今天這大唐江山,你最是勞苦功高。沒有冊封你為太子,朕也知道對不住你,確實是委曲了你的才能?,F在朕意已決,你就不要再推辭了。你現在即刻點兵,前去剿滅楊文干。朕再與其他大臣商議一下,你回來后就籌備立儲之事?!?p> “兒臣惶恐,兒臣實不敢想太子之位!兒臣只要能隨侍在父皇身邊盡忠盡孝,一生所愿就足矣!請父皇千萬收回成命,兒臣絕不敢承此非分之想!”
“好了,你也別說了,朕心意已決!你快帶兵平叛去吧,務必擒住楊文干那個叛賊!”
李世民見父皇的態(tài)度非常堅決,便也不再說什么。他立即召集人馬,前往寧州平叛。
誰知李世民前腳剛出發(fā),李元吉便聯合李淵的嬪妃輪番替李建成求情。
李元吉長跪在李淵面前,邊痛哭邊磕頭道:“父皇明鑒。兒臣絕不相信太子會謀反。太子本來就是儲君,他怎么會謀反?他謀誰的反?他又有必要謀反嗎?父皇,太子乃是一國儲君,關乎國體!不能輕言廢立!請父皇千萬不要聽信了小人讒言,誤傷了太子??!”
裴寂、封德彝等重臣也在外朝設法解救李建成,并帶領眾多大臣在仁智宮門外長跪,為李建成說情。他們整日在宮門外哭喊,不眠不休。
“陛下,太子仁義敦厚,勤政愛民,任勞任怨。太子才德氣度,千古難覓,實在是難得的儲君之選。廢立太子之事關乎國體,實是關乎江山社稷的大事。請陛下三思,勿輕言廢立太子??!”
“陛下,秦始皇、隋文帝都是輕言廢立,立次子為帝,結果都是經二世而亡!陛下,前車之鑒,猶在眼前!陛下,請陛下三思啊!”
眾多文臣見在仁智宮外久跪,李淵并不為所動。他們乃聯名寫血書,竭力保太子。在眾人的輪番勸說下,李淵很快便又改變了主意。他不僅赦免了李建成的罪過,還又讓他回京城留守。只輕責他不能以兄長之禮對待兄弟,致使兄弟關系不和睦的過錯。而將全部罪責推給了太子中允王圭、左衛(wèi)率韋挺和天策上將府兵曹參軍杜淹,將他們一并流放到了巂州。
李淵這么做,等于是將太子府和天策府各打一大板子了事。
秦王李世民率領軍隊來到寧州以后,楊文干的黨羽便全部作鳥獸散。楊文干走投無路,被自己的部下殺死。這場風波很快便被平息。
可回來后李世民卻是失望至極。自己勞心費神什么也沒有,反而受到了父皇李淵更多的猜忌。
而李淵沒有意識到,他對此事的處理,卻使李建成和李世民之間的矛盾和斗爭越發(fā)激烈了。
隨著東宮太子府和秦王天策府的斗爭越來越白熱化,李淵心中的天平也開始越來越傾向于太子李建成。他也開始越來越忌憚于秦王李世民的實力,覺得要想平息這場爭斗,避免更嚴重的流血沖突的話,必須從根本上削弱李世民的實力。
由此,李世民的形勢變得越來越嚴峻!
隨著李靖、李世勣的外放,房玄齡、杜如晦、程咬金也都被外放。尉遲敬德則被齊王李元吉上告李淵,說他有反意,而被下了大獄。要不是李世民在李淵面前流淚力保,尉遲敬德早就被砍了頭。
此時李世民的天策府還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了,只有長孫無忌、長孫無忌的舅舅雍州治中高士廉、右武候車騎將軍侯君集等人。
程咬金被外放為康州刺史,李淵限期赴任。程咬金來到天策府,哭著對李世民說道:“殿下,俺等跟隨殿下沖鋒陷陣,出生入死??扇缃裢夥诺耐夥牛庵鸬某庵?,下獄的下獄。殿下的輔佐之臣快走光了,殿下自身又怎么能夠長久呢!俺程咬金決定誓死不離開殿下身邊。希望殿下能及早定下計策,免得寒了所有將士的心?。 ?p> “你要我早定下計策,是想要干什么?難道要我也像太子那樣造反嗎?”
“殿下,人無傷虎意,虎有傷人心?,F在的局面已經明擺著了,殿下如再不早作打算,難道就真的坐以待斃嗎?”
“程兄,休要再說!父皇雖對我和太子有失公允,但是父皇乃是我的親父,我豈能做出那種不君不臣,不仁不孝之事?你這么勸我,豈不是要陷我于不義,使我落下千古罵名?”
“殿下,您瞻前顧后,不敢挑開天窗。俺老程可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不做二不休,俺索性直接給您挑明了吧!”
程咬金此時越說越激動。他知道自己若是抗旨不去赴任,定會被陛下治罪。而若去赴任,看現在的情勢,說不定也會落得尉遲敬德的下場。與其那樣,索性不如鼓動李世民甩開膀子大干一場,說不定還能搏得一個更好的結局。是以他現在不再顧忌,直接大聲地在李世民面前說道:“殿下,天下乃有德有能者居之!您功蓋天下,內外歸心,本就應該當立為太子!那李建成何德何能,竟也登上了太子之位,他只不過是因長子的身份而已!他貌似寬厚,卻心狠手辣,幾次三番要害死殿下,難道殿下都忘了?現在他見對殿下下不了手,就把魔爪伸向了您身邊的人。難道非要等到人家把刀架在您的脖子上了,您才能醒悟?”
“程咬金,你知道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死罪嗎?你若再如此亂說,別說陛下了,我李世民第一個就要治你的罪!”
程咬金見李世民此時還在抱有婦人之仁,他“撲通”一聲雙膝跪地,痛哭失聲。
“殿下,您即使要治俺老程的罪,俺老程也要把憋在肚子里的話說完!現在誰都能看出來陛下對您不再寵愛,人人都能欺負到您的頭上了!敬德兄南征北戰(zhàn),披堅執(zhí)銳,功勛無數,卻差一點因一句誣告而殺頭!房玄齡、杜如晦,都是有賢才之人,殿下也曾向陛下多次舉薦過他們,結果呢?就因為他們是您的人,致使房玄齡蝸居天策府職銜數年未得一遷!杜如晦堂堂天策府司馬,僅僅是因為在經過尹德妃父親尹阿鼠的家門口前沒有下馬,即被他家的幾名家僮拽下馬,硬是打斷了他一根手指。陛下不僅不責罰尹阿鼠,竟還削去了杜如晦的爵位?,F在就因為太子和齊王的讒言,致使房、杜二人被陛下雙雙趕出了天策府,并永不得再用!現在,他們又開始對俺老程動手了。俺老程死不足惜,但若是這樣像敬德兄那樣被人構陷,最終窩囊而死的話,那老程倒是情愿現在就自戧在您的面前!現在您身邊之人,個個寒心,人人心冷!殿下,您還打算忍到何時?”
“程咬金,你……你不要再說了!”
程咬金說話雖然口無遮攔,但是他說的每一句話,卻句句都像刀子一樣戳在李世民的心上。李世民環(huán)視左右,見天策府中原來濟濟一堂的文臣武將,現在所剩卻寥寥無幾,也不由得悲從心來,以手捂臉,痛苦地坐在凳子上。
“殿下!”
身邊的長孫無忌看到李世民傷心,也過來苦苦相勸道:“程將軍的話雖糙但理不糙,說的不無道理?,F在秦王府里人人憂慮,個個恐懼,不知所措?,F在您和太子、齊王仇怨已經造成,爭儲之戰(zhàn)遲早都會發(fā)生。若是讓太子一黨搶了先機,又豈只是秦王府不可收拾,實際上社稷江山的存亡都成問題!殿下您不如采取周公平定管叔、蔡叔那樣的行動,以便安定皇室與國家。存亡的樞機,形勢的危急,就是現在了!”
“可……可這樣兄弟相殘,豈是我堂堂李世民所為?我李世民又怎么能對自己的手足兄弟下手呢!”
“殿下,機不可失,時不我待!太子和齊王正在一步一步地削奪您的實力,您再不下手就晚了!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若再猶豫不決,必生禍事!”
“不可,現在突厥、吐蕃等強敵環(huán)伺,天下又剛剛初定,一旦我們兄弟再相爭,則社稷危矣!我豈能因一己之私而置江山社稷于不顧!”
李世民對程咬金和長孫無忌的勸告斷然拒絕。
長孫無忌趨前一步,眼含熱淚動情地說道:“殿下,程將軍、尉遲將軍和屬下等都是把頭別在腰帶上,冒著身家性命俱失的危險來勸說您。屬下等之所以這么做,就是因為現在已經到了箭不得不發(fā)的地步了!殿下,您功蓋天地,就應當繼承皇帝的大統(tǒng)?,F在殿下擔心危機發(fā)生,這或許也正是上天在幫助殿下,期望殿下來掌控大局啊!希望殿下不要再猶疑不定了!只要您打著‘清君側,誅奸佞’的旗號,相信天下一定是應者如云!”
“你們不要再說了!我李世民是何等樣人,豈會做那種不君、不臣、不仁、不義的事情!”
“殿下,您不做,難道就這樣坐以待斃嗎,殿下?”
“天意,也許真是天意弄人。我……我又能怎么辦呢?”
李世民抱著頭一臉痛苦地坐在那里。讓他現在向他的父親和哥哥發(fā)難,他又如何能下得去手呢!
“殿下,既然您說到了天意。依屬下等看來,天意正是傾向您的。孟子曾說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增益其所不能。殿下,您想想看,每到朝廷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上天總是把重擔壓在您的身上,讓您上前,以錘煉您的意志,增強您的本領,擴大您的威望。使您仁慈達于天下,威名播于四海。而反觀太子,仁義之名不出朝堂,威名只在長安一城。太子與您相比,簡直是一個地上一個天上。這難道不是上天垂青于您,而對您的特別關愛嗎?”
“是啊殿下,老程覺得長孫大人說的對。既然上天格外垂青于您,您為何又要拒之于千里呢?古人云:天予不取,必受其禍!請殿下務必當機立斷,千萬不要猶豫不決,以錯失良機了!”
“我求求你們……你們不要再說了!我現在頭疼的很,心中猶如一團亂麻??傊屛覍ξ业母感职l(fā)難,這是逆天行事,是萬萬不能的!”
李世民猛地站起來,鐵青著臉不再聽他們兩人說話。他把袍袖猛地一甩,氣呼呼地步入后堂去了。
“殿下!”
“殿下!”
無論長孫無忌、程咬金怎么呼喊,李世民再也不出來見他們兩人。兩人見勸說無效,便又請尉遲敬德、侯君集等人來到天策府,日以繼夜地勸說李世民立即誅殺李建成和李元吉,清君側,正皇統(tǒng)。
可李世民依然猶豫不決。
此時李靖、李世勣兩人都在靈州,分別擔任靈州大都督和行軍總管,防御東突厥的進攻。李世民秘密派心腹之人向他們兩人詢問該怎么辦?
李靖和李世勣回話道:“臣等忠心,日月可鑒。殿下所問乃是家事,我等外臣不便多說。但眾人皆翹首以待,不管如何選擇,望殿下早下決斷。久拖,則會帶來更大的禍患!”
言下之意,雖未明說,但李世民豈能看不明白?
正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還有一件事的發(fā)生,使李世民再也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