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忙上前攔住,拱手說道:“壯士,這兩捆柴禾我們都買了如何?”
“誒,不用,不用!”
那青年聽了連連擺手,憨厚地笑道:“二位若只是為了心存感謝或是為了同情在下而買這兩捆柴禾的話,那就真的不必了。剛才真的是小事一樁,二位老爺真的不必在意。”
那青年說完仍要走。
李靖又趕緊說道:“壯士,這一擔柴禾我是真的打算買了。你看,這一擔柴禾值多少錢?我家里正需要著呢。”
“您……”
那壯士還是有些不信,但疑惑地問道:“您真的要買?”
“是?。∥艺娴囊I!你看多少錢,我好把銀錢會給你?!?p> 那青年見李靖的樣子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的要買,這才高興地說道:“不貴,不貴!您看,這兩捆多少也有二、三百斤了,還是在下今天早上在山上剛剛打來的。您看,沒有一根是朽木,都是干柴,是燒火的好料呢??茨彩呛萌?,您……您就給二十文錢吧。”
李靖隨手往身上摸了摸,才想起來早上出門的時候,只是說要進宮與李世民聊天,并沒有帶多少銅錢在身上。他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摸出十文錢來。
“小兄弟,你看,老夫今天早上出門走的急,忘了帶錢了。只有這十文錢,你看,要么……”
李靖有些歉意地對那壯士說道。
一個人有時候最窘的時候,就是買東西談了價錢,一摸口袋,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帶錢或錢不夠。在這種時候,一文錢也能難倒英雄漢。
“沒帶銀兩吧?”
李世民在旁邊看見了,非常得意地從身上摸出一個銀錠來。
“哈哈,平時我從不摸錢。今天,為了逛一逛集市,還專門帶著了呢!來,這兒有,快拿去用吧!”
“這……這怎么可以呢!”
李靖有些不好意思去接,李世民倒有些急了。他上前幾步,把銀錠交到那青年手中,對他說道:“小兄弟,這塊銀錠呢估計也夠你這擔柴禾錢,這錢都給你。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呢,先陪我們到茶肆中坐一小會。我們剛才被那驚駝嚇得到現(xiàn)在這心還沒有緩過來,你陪我們歇一歇,聊一聊。然后呢你再辛苦一下,把這擔柴禾送我這位兄弟的家中如何?”
那青年一聽,連忙擺手道:“您客氣了,說好了二十文,您連價都不還一下,哪能再多收您的錢呢!”
那青年一看對方拿出那么大的一塊銀錠,有點不知所措。他把手在身上擦了幾下,有些訥訥地說道:“這位老爺,小可的這擔柴禾值不了幾個錢,您一下子給這么大的一塊銀錠子,小可實在……實在是化不開?。 ?p> “您看看,您是不識人間煙火的人,哪里知道怎么花錢呢?”
李靖笑著把李世民伸出的手給攔回來,笑著對那青年說道:“壯士,你看這樣行不行。這十文錢呢,你暫且先拿著,就算是這擔柴禾的定錢。你呢陪我們坐一會,然后把柴禾送我家去,我再把錢會給你如何?”
那青年抬頭看了看天,又朝李靖和李世民兩人望了望。他重新從肩上卸下?lián)?,爽快地從李靖手中接過銅錢,笑著說道:“這柴禾原本就應該給您送家去的!嗯……好吧,今天這兩捆柴禾賣得早,也省卻了在下沿街叫賣的時間了。既然兩位老爺這般盛情,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不過,在下只能陪兩位老爺聊一會,家中人確實還在等著呢!”
“好的,好的。我們就聊一會兒,不會耽擱壯士多少時間的?!?p> 李世民從沒親手花過錢,是以他臨出宮換衣服時還專門讓人備了幾塊銀錠子,他還擔心不夠花的呢?,F(xiàn)在才知道銀錢太大了也花不出去。不過他見那青年答應了,心中甚是高興。三人看到旁邊剛好有一茶肆,頗為干凈亮堂。店前門額上寫著“仙香閣”三個大字,也倒頗有氣勢。李世民隨手一指“仙香閣”,笑著對青年說道:“我看這個店就不錯,名字也好聽。壯士,我們就在這里品茶暢談一會如何?”
那青年連忙拱手道:“既然今天二位老爺有此雅興,在下奉陪就是了。”
那青年把柴禾擔過來,把它倚靠在茶肆門邊。三人這才笑著走進店里,選了一個臨門的位置坐了下來。
“啊呀,三位英雄光臨小店,真是令小店篷蓽生輝?。 ?p> 老板見是剛才攔住驚駝的三位英雄上門,甚是高興,連忙上前熱情地招呼。
“要不是您們?nèi)晦账罃r住驚駝,今天還不知有多少人會受到傷害呢!您們?nèi)徽媸欠e了大德了!”
“店家,您客氣了。舉手之勞,又何足掛齒呢?”
店家的幾句恭維,倒把那青年壯士說的有點不好意思了。
“您喝點什么?”
李靖望向李世民。
“三位客官,小店有上好的碧螺春,還是明前茶,這可是小店最好的茶葉了。今天既然是三位英雄光臨敞店,這頓茶資,小老兒就給你們免了!”
“對,是該好好感謝他們!要不是他們?nèi)齻€,后果真的不堪設想。”
“是啊,多虧了他們?nèi)挥⑿哿耍 ?p> 店中的一些茶客都剛剛經(jīng)歷了方才的那一幕驚魂,到現(xiàn)在都還心有余悸。他們也都附和著茶肆老板的話,并向李世民、李靖以及那青年壯士熱情致意。
“客官是不是就泡上一壺碧螺春?”
“好,就要上等碧螺春,再來幾盤點心!”
“好咧,上等碧螺春,精美點心四份!”
店老板大聲吆喝著往后面泡茶去了。一會兒,有店伙計提了一壺上等碧螺春過來,又端來幾盤點心,三人便坐下來喝茶。
李世民拱手道:“剛才多虧壯士出手,救了我們兩人,也救了街上那么多的人。在下在此深表感謝。敢問壯士尊姓大名,府居何處?”
那青年聽到李世民又夸獎他,他的臉“騰”地一下便紅了。他靦腆地笑了笑,說道:“實在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呢。在下姓薛名禮字仁貴,原籍河東道絳州龍門縣人氏。全家為躲避戰(zhàn)亂逃荒到這長安附近定居下來,每日以種田、打柴為生?!?p> “哦?”
李世民聽青年這么一說,頓時來了精神。他上下打量了薛仁貴幾眼,頗為驚訝地問道:“原來薛壯士是河東薛氏。老夫提一個人,不知壯士認不認識?”
“不知您提的是哪一位?若是知名人物,在下或許能略知一二?!?p> “說起此人也是河東道絳州龍門縣人氏。姓薛名軌,曾在前朝任襄城郡贊治?!?p> 那薛仁貴一聽,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興奮地說道:“閣下所說之人,乃是家父。原來……原來閣下認識家父?”
李世民一聽,也喜不自勝。他高興地說道:“原來壯士是薛軌薛大人之子!啊呀,真是太巧了了!當年尊父與家父曾同朝為官,而且相處頗為投緣。隋朝無道,家父受昏君楊廣猜忌,幾欲下入大獄。尊父薛軌曾為家父仗義執(zhí)言,后因此受牽連而被貶為襄城郡贊治。只是聽說后來尊父到任不久就病故了,有這回事嗎?”
薛仁貴點點頭,黯然地說道:“閣下說的是。家父赴任不久即身染重病,不幸病故。那時在下還年幼,又遇戰(zhàn)亂,從此便家道中落。在下現(xiàn)在與母親相依為命,忙時以替人種田為生,農(nóng)閑時便打些柴禾補貼家用?!?p> 那薛仁貴見面前的這位儒雅長者認識自己的父親,不由得朝李世民多望了幾眼,心中有些疑惑。
“尊駕既然認識家父,在下冒昧地問一句,尊駕是……?”
李世民卻淡然一笑,笑著擺擺手道:“先不要急著問我們是誰,過一會兒你便自然知曉。只是我先問你,你既然家境困難,為何不去從軍呢?我看你的身手敏捷,武功不差。如果從軍的話或許能因軍功而顯貴啊?!?p> 薛仁貴見李世民不肯告知自己的姓名,只是說等會便知,臉上現(xiàn)出驚訝的神情。但因為對方兩人乃是長者,既然對方不說,便也不好再問。待他聽得李世民的問話,無奈地搖搖頭。他嘆了一口氣,黯然地說道:“在下也一直想從軍報國。無奈家中老母年邁,兒女尚在年幼,實在是走不開啊?!?p> “況且……”
薛仁貴說到這里,臉上又現(xiàn)出一副非常失落的神情。
“況且什么?薛壯士難道還有什么難言之隱?”
李靖見薛仁貴突然現(xiàn)出一臉落莫的神情,便有些好奇地問道。
“難言之隱倒沒有,只是一些大仗、惡仗都已經(jīng)被當今圣上和代國公李大人打了。像洛陽邙山之戰(zhàn)、虎牢關之戰(zhàn)這些大戰(zhàn),當時在下還小,沒趕上也就算了。只是前番的征突厥、伐吐谷渾這些大戰(zhàn),在下也都沒趕上,一直深以為憾。大丈夫立于世間,當金戈鐵馬,馬革裹尸,才是生得其所?,F(xiàn)在已經(jīng)處于和平之世,在下生不逢時,再去從軍又有何意義呢”
“哈哈哈哈,好個金戈鐵馬,馬革裹尸!薛壯士英雄豪情壯志,倒頗有你我當年的風采啊!”
李世民聽到薛仁貴的話,高興地用手指著李靖和他自己說道。
“薛壯士,你也不必感慨馮唐易老,李廣難封了。雖然突厥與吐谷渾都被征服了,國雖平安,但仍須將士枕戈待旦,國家才能長治久安。英雄報國,何論早晚。那如果現(xiàn)在有人介紹你去從軍的話,你……”
李靖的話剛說到此,忽然街上又是一陣騷亂。人們四散奔走,像是遇到了更大的變亂似的。李世民、李靖和薛仁貴三人見街市上的人們突然驚慌亂竄,不由得都坐直了身體,伸長了脖子好奇地朝門外張望。他們個個心中納悶,店里的其他茶客也好奇地伸直脖子向外張望。
怎么了?
難道又出什么事情了?
經(jīng)歷了剛才那一場驚險之后,人們都心有余悸,紛紛驚慌地向外望去。
一會兒,大街上突然沖過來一隊官軍,正在吆喝著清理街道上的行人。他們強行把行人、商販全部趕走,封鎖了這一段街。官軍兇神惡煞,對街上的百姓推推搡搡,吆三喝四,街上眾人被嚇得四處奔逃。
眾人都不解,不知道官軍這是要干什么。
李世民坐在那里,見官軍們一個個如狼似虎,對待百姓如驅(qū)趕螻蟻一般,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李靖坐的靠近門邊,看得仔細。他轉(zhuǎn)頭對李世民道:“這些人一看打扮就可以看出,都是些宮中侍衛(wèi)。他們怎么突然來了?”
“宮中侍衛(wèi)?”
李世民聽李靖這么一說,也連忙伸頭一看,臉上更是怒氣沖沖。
若是一般官軍擾民,也許還可理解。若是自己的宮中侍衛(wèi)擾民,明顯是仗著他們是天子親兵,在李世民看來,更是不可饒恕。
果然不假,來的官軍果然是宮中侍衛(wèi)!
少時,只見阿史那結(jié)社率急匆匆地沿街跑了過來。他挨家挨戶到各家的店鋪張望,匆匆忙忙地似在尋找著什么。突然,他看見李世民端坐在“仙香閣”中,便立即跑了進來,躬身向李世民施禮道:
“陛下,末將救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陛……陛下?”
薛仁貴和店中老板、茶客們一聽,都大吃一驚。誰也不會想到,眼前這位談吐儒雅的謙謙君子竟是當今陛下。
眾人都驚得面面相覷,一時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薛仁貴更是非常激動。他急忙站起來拱手說道:“怪不得閣下說認識草民的家父,原來您……您就是……”
李世民擺擺手,朝他笑著點點頭表示默認。并把手向下擺了擺,示意薛仁貴先坐下來。他然后轉(zhuǎn)頭望著阿史那結(jié)社率,憤怒地說道:“你們怎么來了,攪了我們的雅興!臨來的時候朕不是關照你們不要跟著的嗎!”
阿史那結(jié)社率見李世民發(fā)怒,顯得有些誠惶誠恐。他趕緊躬身說道:“陛下,末將并未跟著。只是剛才末將在宮中突然接到報告說陛下遇有危險,情況緊急。末將覺得大街上人多,人員錯綜復雜,擔心陛下的安危,便立即帶領宮中侍衛(wèi)前來救駕?!?p> “你們還愣著干什么?還不趕快過來保護陛下回宮!”
阿史那結(jié)社率說完轉(zhuǎn)頭對門外傻傻站著的那些侍衛(wèi)喝道。
“是!”
阿史那結(jié)社率說完恭恭敬敬地就準備過來攙扶李世民回去。
“阿史那結(jié)社率,你想造反嗎?”
突然,李靖把桌子猛地一拍,大聲喝道。
那阿史那結(jié)社率聞聽斷喝,嚇了一跳。他本能地跳到幾步之外,拔刀以向。繼而他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失態(tài)之后,趕緊慌里慌張地收刀入鞘。
“造……造……造反?”
他四處望了望,見沒有什么異樣,連忙問道:“誰造反?誰要造……造反?代國公,您說誰要造反?”
“代國公?”
薛仁貴驚得又站了起來,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您就是代國公李……?”
薛仁貴由于太過驚喜,口中的話脫口而出。但突然想到直呼李靖的名字太過不敬,所以他話說到一半就頓在那里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在下就是代國公李靖,壯士,幸會了。”
李靖見薛仁貴一臉興奮的樣子,忙轉(zhuǎn)身對他拱手笑道。
“原來您真是李……李老前輩!”
薛仁貴興奮的不得了??磥?,在他的心目中已經(jīng)仰慕李靖許久了。
李靖朝他笑了笑,示意他先坐下來,他有話要對那位軍官說。
“對,老夫說的就是你,阿史那結(jié)社率!就是你要造反!”
李靖轉(zhuǎn)過頭來,對阿史那結(jié)社率大聲喝道。
阿史那結(jié)社率身體猛地顫了一下,好像被人猛然撞擊了一下心口似的,有些驚慌。但他作為宮中侍衛(wèi),畢竟早就練就了處變不驚的心態(tài)。此時他很快便穩(wěn)住心神,慢慢地轉(zhuǎn)過身來。他向李靖躬身拱了拱手,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說道:“造反?代國公說末將要造……造反?這……這怎么可能呢!末將是宮中侍衛(wèi),是陛下親自任命的中郎將,是來保護陛下的。代國公怎么突然說末將要造反了呢?代國公,您看,您是不是搞錯了?”
阿史那結(jié)社率說完,又一臉無辜地望向李世民,有些委屈地說道:“陛下,臣本是好心前來保護陛下,怎么反而變成是造反了?陛下明鑒,您可要給臣撐腰啊!”
李世民也以為李靖是因為對阿史那結(jié)社率有些成見,故而懷疑他造反。他拉了李靖一下,示意他別胡亂猜疑。
李靖向李世民拱拱手,笑著說道:“陛下先不要著急,等會您就全明白了。”
李靖又轉(zhuǎn)臉對著阿史那結(jié)社率繼續(xù)大聲說道:“剛才老夫還在想,怎么今天這么巧,突然發(fā)生這么多的事情呢?結(jié)果這阿史那結(jié)社率突然一來,現(xiàn)在老夫終于都一一想明白了!”
“哈哈哈哈!代國公說笑了。代國公,您可是吃過受人誣陷的虧的。這造反一罪可不能隨便地扣在別人的頭上哦!”
阿史那結(jié)社率聽李靖一說,突然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
“代國公,您是陛下的寵臣,陛下對您可以說是言聽計從?,F(xiàn)在陛下就在當場,您這么一說,可真把末將給嚇著了!請代國公千萬慎重,不能這么隨便亂說?。 ?p> “嘿嘿,如果老夫不把你身上披著的這張羊皮揭下來,別人還真會被你這副虛假的面容給欺騙了!你如果不信,老夫現(xiàn)在可以當著你和陛下的面一一分析給你聽聽。要不然老夫當面說你謀反,你肯定不服。”
“是嗎?那正好趁陛下和全店百姓都在,代國公你倒說說看。末將忠心耿耿,好端端地跑過來保護陛下,怎么就突然變成謀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