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令他感到異常陌生,而又倍感熟悉。仿佛是呆了很久,卻又明明初來乍到。
他的記憶,消失在那時間深處,仿佛荷葉上匆匆劃過的露水,但就連那露水,估計也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落入哪里。
這一切,都源于一個睜眼的瞬間。
早晨,剛醒來就聽到像集市一樣吵鬧的聲音,讓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是在集市里。
他支撐著起來坐在床上,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無論是四周的墻壁、墻紙,還是天花板上的吊燈,墻上掛著的巨大海報,甚至連一旁的書柜、書桌,都顯得是那么陌生,即使它們都那么精致,況且這跟精致與否也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
也許這是一次綁架,或許可能是某人的驚喜。但他知道,這不是綁架,也不是驚喜。他對于這里的感覺,是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甚至連他自己都理解不了、消化不了的一種感覺。
他現(xiàn)在畢竟還睡意未散,所以也沒有那么在意這里的陳設(shè)。他于是躺下再瞇那么幾眼,常人看來這是賴床,但他認(rèn)為這是人類的本能,他從來都是這么認(rèn)為的,即使他似乎沒有曾經(jīng)。
在半清醒的睡夢中,他回想剛才這一切,為什么他醒來的地方會是一個他完全不認(rèn)識的房間。在半迷糊并且夾雜著些許惶恐的思考之中,那種感覺又到來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促使他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
他感覺自己來到了一個新的世界,在這里,似乎有新的家、新的家人。從前的一切他現(xiàn)在都渾然不知。
這個結(jié)論他不知道究竟是否為自己思考所得的,因為這個結(jié)論仿佛不像是他心中所想的,更像是一個空靈的聲音對他的傾訴。
忽然,剛才好不容易停了一陣的喧鬧聲又回響了起來,那尖叫聲、腳步與地板重重撞擊的聲音、移門底下的滑輪與軌道摩擦的聲音等混雜在一起,像一鍋火鍋,大雜燴在一起,像洪水般泉涌進(jìn)他的耳中。
他無奈瞇著睡眼朦朧的眼睛走出房間,眼前的一切讓他瞬間沒了睡意,他的眼前竟然出現(xiàn)了幾個從來不認(rèn)識的人,這一點原因很簡單。雖然他或許早已預(yù)料到這一切,但他還是不知所措、緊張不已。
眼前有著四個人,兩女兩男,他左手摸著下巴估摸著,其中一男一女應(yīng)該是他的父母,另外兩個估計應(yīng)該是哥哥和妹妹,看個頭就一目了然了。
他很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確實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他的腦海中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回蕩著,在提示著他,再加上眼前的一切。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意味。
那個聲音就像烙印般刻在他的腦中,讓他永遠(yuǎn)銘記。
他的腦中,對于之前的一切都忘得分寸不留。他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來到的是哪里,為何而來。
他認(rèn)為千萬不能被看出他不認(rèn)識這些人,否則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將會有不測之危,甚至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自認(rèn)為十分聰明地向他估摸著是他在這個世界里的母親試探性地輕聲喊道:“媽,你們在干嘛呢?……”
那人愣了一下,原本通紅的臉更變得通紅了,怒氣沖沖地向他跑來,說道:“誰告訴你你是我兒子的,誰是你媽。上次就說過了,你不是我生的,跟這個家半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
他瞥了瞥墻上掛的一張全家福,回過頭發(fā)現(xiàn)身后的酒柜上正好有一塊鏡子,他伸手拿起來,照了照,然后又回頭仔細(xì)比對了一下照片和鏡子里的自己。
他徹底懵了:既然我不是你的兒子,那為什么我會在照片里出現(xiàn),這照片說明我在這里已經(jīng)住了很久了,難道說我是……他趕緊搖了搖頭:如果真是這樣,那這關(guān)系也太亂了吧。
一旁的那個估計是妹妹的小聲說:“哥,你別聽媽瞎說,她是騙你的?!?p> 這話可能又被那個假母親聽到了,怒發(fā)沖冠地大聲說:“誰是你哥,你再說一遍!”
他無奈地閉上眼睛,搖了搖頭,真的想死的心都快有了。
等那個假母親發(fā)完一陣狂彪之后,他把那個妹妹悄悄地叫到房間里來。
他問:“我到底是不是她兒子?”
她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自打從小開始母親就不讓你喊她‘媽’,原因嘛,你應(yīng)該可能知道。”
他仔細(xì)揣摩著,手不自覺地往下巴湊。忽然眼前一亮,又問道:“那我是不是父親的兒子呢?”
她又回答道:“母親也說不是?!?p> 他選擇向窗外眺望一會兒,他在想:我到底是什么,我既然跟這個家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個家,為什么他們看上去認(rèn)識我很久,并且“居住已久”。
妹妹見他陷入了沉默,以為他沒有問題再多問了,便從床上站起來,踮著腳尖輕悄悄地向門口走去,邊走還不時回頭瞥向他幾眼。
他突然腦海中又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還要問,他閉上眼睛,抿著嘴角,仔細(xì)思考著,到底是什么問題在困擾著他。就在她快要走出房門的那一霎,他驀然將頭往回一轉(zhuǎn),大聲喊道:“別走,等一下!”
她聞聲停了下來,微笑又略帶疑惑地問他什么事情。
差不多半晌之后,他才開口說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她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樣,捂著嘴笑了起來。甚至腳還差點一滑,栽倒地上。
她帶著殘余的笑意對他說:“我叫什么名字你還不清楚,一家人都在一起生活這么久了?!?p> 他在心里嘀咕著:我哪里住這么久了,我連我自己名字都不清楚。
他尷尬地抓了抓頭發(fā),說:“你就告訴我,順便把……把哥的名字還有我的也一起告訴了罷……”
她笑得更歡了,半晌之后,才說道:“你連你自己名字都不記得了,你……莫不是失憶了……別開玩笑……”
這一剎,他忽然有些懷疑,他估計真的是失憶了,不然他怎么會這一切都感覺陌生而又熟悉呢?但是剛剛夢里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怎么解釋呢?這明顯矛盾至極。算了,暫且就當(dāng)失憶處置罷,先將面前的這個人糊弄過去再說。
他說:“對,估計我真的是失憶了,你快告訴我吧?!?p> 她忽然將身子向后一轉(zhuǎn),準(zhǔn)備跑向門外。他趕緊站起來,將她一把拉住,說:“你要干什么去?”
她笑著但仿佛是在開玩笑似的說:“你不是失憶了嗎?這么重要的事情當(dāng)然得跟母親去說清楚呀?!?p> 一聽這話,背后的冷汗立刻就冒出來了,現(xiàn)在千萬要躲避那個假母親,他剛剛可是見識過她的威力的,發(fā)起飆來連“死人”都能被吵活起來。
一想到這里,他立馬對她說:“別去,這件事你保密就行,別告訴任何人,懂了嗎?”
她似乎想笑,但又笑不出來,說了一句:“真沒開玩笑?”
他很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
她見狀這才答應(yīng)了。
她說,她叫林秒,哥叫林分,至于他,名字是林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