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著小張手指著的方向望去。那里是一片5號樓背面的墻壁,表面上一如既往地爬滿了暗綠的爬山虎。
我驚奇地問道:“那里有什么?”
小張說:“你再仔細看看?!?p> 我半信半疑地湊上前去,竟發(fā)現(xiàn)濃密的爬山虎中間隱藏著一條鐵梯,直通樓頂露臺。
一剎那,我恍然大悟,尖叫起來:“兇手就是從這里爬上去的!”
小張說:“目前只能這么判斷,如果從正常樓道間通往露臺都會被監(jiān)控拍到,這里的梯子是一處最佳通道,既不會被監(jiān)控拍到,又能便捷地通往露臺,終點也是監(jiān)控死角。況且這里有爬山虎的掩蓋,也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如果我是兇手,我就會選擇這里?!?p> 我思考了一兩分鐘,對小張說:“但兇手也不一定是從這條通道通往露臺的?!?p> 小張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畢竟整棟樓的背面都沒有監(jiān)控,但他不可能飛檐走壁吧,所以這條梯子是可能性最大的?!?p> 小張又補充道:“但是目前唯一不合邏輯的,就是通往這棟樓背面的必經(jīng)之路上的監(jiān)控在那個時間段卻沒有拍到任何人,就連被害者邵塵也沒有拍到?!?p> 這兇手是如何做到如此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每次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卻總是與上一個線索相悖。
我搖了搖頭,看著小張說:“不,那條路不一定是必經(jīng)之路。我們想的太簡單了。”
小張疑問道:“這還簡單?”
我閉上眼睛,對小張揮了揮手,然后在腦中迅速地推理案件的整個發(fā)展過程。
半晌,我倏忽睜開眼睛。
我指了指我們身后:“你看后面?!?p> 小張和我同時轉(zhuǎn)過身去。我們身后同時也是5號樓背面,是一條河,是那條早已成為一灘死水的盾河。盾河環(huán)繞了整座校園,而我們現(xiàn)在所站之處,便是校園最西邊的盡頭。
我向小張飛快地解釋道:“你說兇手和邵塵會不會有可能從這條河里游進來,這里是不可能被監(jiān)控拍到的。而那時正值午休,大家都放學出了校門,他們正好隨大流正常地走出校門,等到合適的時間再從這條河里游過來,不僅不會被監(jiān)控拍到又能安然進入露臺。正好那天晚上下了暴雨,經(jīng)過一整天的洗滌,根本看不出來是從河里游過的。”
小張若有所思地說:“雖然這有些荒誕,但是我還是想問邵塵為什么要和兇手從這里游過來呢?”
這一切我早已設(shè)想好,我應(yīng)聲而答:“這樣就只有一種可能,兇手憑一種理由將邵塵騙到露臺,至于是什么理由,我就不知曉了?!?p> 小張不知似乎是沒聽懂還是不認同,聽完我一番言語之后,搖了搖頭,背過身去,說了句“太牽強了”。
我沒去刻意搭理小張,他總是這樣,動不動就將身子一背,然后就一副愛答不理、自以為是的樣子,一聲也不吭了。弄得好像誰愿意搭理他似的。我漸漸開始對小張沒了好感,僅僅是在早上與他接觸的短短的幾個小時間。
我不疾不徐地緩緩走到那被爬山虎覆蓋著的鐵梯旁。鐵梯上沾滿了銹跡,明顯是很久沒人爬過了,從爬山虎的分布上也基本上能夠看出,畢竟從遠處看這塊兒就像這里根本沒有一架鐵梯似的。
我仔細地端詳著這鐵梯周圍的爬山虎。我明顯地瞧見在鐵梯的橫桿上也就是腳踩踏著的位置,這一處爬山虎的葉子和莖緊緊地粘在了上面,有的甚至已經(jīng)碎爛、發(fā)黑。比起其他處的爬山虎,這里爬山虎的莖葉明顯是扁爛的,一看就被人踩過。
基本可以確定,不出意外,兇手絕對是從這條鐵梯爬上露臺去的。
我遲疑了幾秒,將左腳踏在第一層的鐵桿上,雙手用力抓住頭頂上的又一層鐵桿,左腳發(fā)力,右腳一蹬,雙腳便統(tǒng)統(tǒng)站在一條鐵桿上。我開始慢慢騰騰地向上爬,漸漸地,不知不覺,我已經(jīng)到了第三層。我回頭用余光向下瞥了瞥,頃刻間我感到頭暈?zāi)垦?,這里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稍有不慎,便會摔下去,不說命能不能保住,全身癱瘓也是有可能的。我趕忙將頭轉(zhuǎn)回來,閉上眼睛,不敢再睜開。剛才渾身還輕輕松松的,現(xiàn)在瞬時雙手冒汗,鐵桿也變得極滑,背后也冷汗涔涔。更可怕的是我渾身竟還顫抖著。我不敢再往上爬,但也無法退下,仿佛現(xiàn)在的我只想永遠地站在這里,永遠,一直到死。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為了真相,我只能奮勇向前。我努力地微微睜開眼睛,心跳砰砰直響,仿佛樓下的小張都能聽見我那鏗鏘有力的心跳聲。
我顫著身子邁著打著寒顫的腳,一步一步向上爬著,不知不覺,我已經(jīng)爬到了最頂層,就在我要將雙手放到露臺邊沿上時,我忽然隱約看見邊緣底下的墻上的爬山虎掩蓋著的墻內(nèi)有一處黑腳印。雖然那天大雨,將所有線索洗滌而去,但是這里,有爬山虎的掩蓋,有爬山虎的保護,爬山虎保護了唯一的線索。兇手千算萬算還是漏了一處!
但明顯地那腳印也不是非常完整,部分還有殘缺,估計是因為爬山虎的葉子遮擋的緣故罷。
剎那間我心中的恐懼仿佛被狂風暴雨攜之而去,我一改剛才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根本沒顧那么多,渾身興奮,快速地向上爬去。不料我腳一滑,頓時全身向下栽去。
看來我要離開這個世界了。我閉上眼睛,準備接受這死亡的審判。
就在我以為我自己沒了希望的時候,不知什么東西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我竟然還活著,我抬起頭,發(fā)現(xiàn)抓住我胳膊的竟然是小張。
我呆若木雞,我問他:“你啥時上來的,怎么總是一驚一乍?”
他嘴角咧了咧:“要不是我,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p> 我此時都快嚇得魂飛魄散了,沒想到他竟還有閑情泰然自若地在這里開玩笑。
他緊皺了皺眉頭,仿佛很痛苦的樣子。我大驚失色,惶恐不安地問他:“你怎么了,千萬別松手啊!”
他喘著氣說:“我胳膊不累啊,我發(fā)現(xiàn)你咋這么笨呢,你就不能抓住梯子嘛,這么吊著你胳膊難道就不累嗎?”
我尷尬地笑了笑,幡然醒悟,“哦”了一聲趕緊將雙腳踏在附近的一條鐵桿上,然后松開了他的那條粗大的肥胳膊。
露臺——
“你承不承認,我救了你一命?!弊詮纳狭寺杜_來,小張就一直絮叨著這句話。
“行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蔽覠o計可施,只好應(yīng)付了這一句,免得他在一旁吵得不得休寧。
小張付之一笑,竟沒再說什么。這可不像他以往的作風。
我回過神來,速即跑回露臺梯口邊緣處。我彎下腰來,將頭伸出露臺,雙手緊緊抓住邊緣翹沿,仔細端詳那鞋印。小張在我身后喊道:“你干嘛呢!再摔了我可不拉你了!”
那鞋印雖然殘缺,但鞋底的各種紋路還是清晰可見。一個大大的“NIKE”標識印在中央,十分顯眼。這不用想就知道兇手穿的是一雙耐克鞋。不過耐克鞋常見得很,這一點我倒沒在意。我繼續(xù)向鞋印的下方詳察,遽然,有一個標識映入眼簾。我凝視了它許久,愈發(fā)覺得它仿佛在我腦海中出現(xiàn)過,但卻藏于茫茫深海之中,無法尋找。我將頭縮回露臺,但沒站起來,依舊弓著腰,趴在邊緣。
“林時,怎么不答應(yīng)我話呢?”
這個標識到底是什么呢?我越想,那記憶就沉得越深,仿佛是被我的意念所壓迫。
我用雙手瘋狂地抓著頭頂?shù)暮诎l(fā),來回摩擦,致使我的頭頂瞬間如同雜草般凌亂不堪。
驀地,一只手放到了我的頭頂,使勁地拍打了三五下。我知道這肯定是那小張所為,但由于我正在莽莽的記憶草原上,尋找那有關(guān)這標識的絲縷記憶,所以我根本沒在意他的這些小動作,但如果換做平常,我肯定要和他怒懟一番。
“林時,怎么了,傻了??!”這小張真是愈發(fā)囂張嗎,竟雙手抓住我搖晃了起來。這一搖,不僅搖得我仿佛山崩地裂,更是搖亂了我的一切思路。
我忍無可忍,怒發(fā)沖冠,猝地一站起來,沖他大吼了一句:“煩不煩!”
他不知所措,憨笑起來,垂下目光:“我還以為你傻了呢,這才正常嘛……”
既然他打亂了我尋找那份記憶的思路,那我就順便把這個線索的發(fā)現(xiàn)跟他提一下吧:“張警官,你看,這里有一處鞋印?!?p> 小張沒有絲毫驚訝,鎮(zhèn)定自若地說:“這正常的很,不過一個鞋印沒什么用,頂多證明了兇手是從這里進入露臺的,況且這個消息我們不是早就推斷出來了。你不可能根據(jù)一個鞋印就知道誰是兇手吧?穿一樣鞋的人多得是,除非它是限量版的……”
“限量版?”我嘴里嘀咕著。
“對啊,怎么了?”小張兩手叉著腰,站著但卻沒站直,粗大的腿還有節(jié)奏地來回抖動著。
“限量版,限量版,限量版……”我反復(fù)念叨著這句話。
頓時,我茅塞頓開,激動得忘乎其形。我神采飛揚地對小張說道:“我知道兇手是誰了?!?p> 小張有些不明所以,被我這么一弄,更加莫名其妙,仿佛墜入五里霧中。他問:“誰?”
我就等著小張這一問,他一問,我立刻脫口而出:“邵戎!”
小張眼珠子轉(zhuǎn)了三兩圈,然后兩眼放光地說道:“就是邵塵的那個表哥?不過……你是怎么知道的?”
“鞋印上有一個標識‘GLC’,邵戎他自己說過,這是限量版鞋,全市只有他這一雙,價格上萬……還有就是周三那天下午也就是邵塵被害時間,邵戎第一節(jié)課上了一半才來,那么他那段時間內(nèi),一定是去作案了。這一切都合情合理?!?p> “‘GLC’?什么玩意兒?”小張問道。
“哎呀,就是你說的那個限量版。”
“?。?!還真是限量版啊!”
“你去手機上搜搜不就得了?!?p> “……”
“找到了,上面說什么‘GLC’是耐克限量版,全球僅50雙嗎,價格嘛……五萬多,現(xiàn)在馬上都快炒到六萬了……這小子也忒有錢了吧……”
“但他沒想到就是這‘富’,使他在天網(wǎng)恢恢中漏了一處?!?p> 今冬小區(qū)——
“邵戎住在這兒?”我問小張。
“程隊說的?!毙埢貞?yīng)道。
在露臺確認了嫌疑兇手之后,小張立刻打電話給了程隊,程隊告訴我們在今冬小區(qū)門口集合。
“程隊咋還沒到呢?”我用腳使勁跺了跺地面,發(fā)起了牢騷。
小張說:“你別著急,程隊剛剛才吃完早餐?!?p> 我低著頭嘟囔了一句:“他還有閑情吃飯?!?p> 話音剛落,一輛黑色奔馳越野車就停在我們面前。前排駕駛座的窗戶被搖了下來,露出一張臉,一看就知道是那個為所欲為的程隊,雙眼中依舊犀利地露出一股子寒氣。
他推開車門,左腳先站到地上,隨后右腳從車內(nèi)伸出,然后左手一甩,車門被推向內(nèi),“哐”得一聲將車門關(guān)上。整個動作簡短卻瀟灑流暢,酣暢淋漓。
他左手向右右手向左地扯了扯最外層的皮衣,按了按車鑰匙,然后一陣風似的走到小張身邊,仿佛對我視而不見。
他對小張說:“邵戎還是個學生,所以別動粗,對我們不會有太大傷害?!?p> 我跟在他們身后,在進入今冬小區(qū)大門的鐵柵門的那一猝,程隊回過頭,從上到下打量打量了我,對我說:“我們抓捕嫌犯,你就別跟著了,在這里呆著吧?!?p> 我有些憤憤不平,我開口說道:“還是我?guī)湍銈儭?p> 程隊沒聽完我這句話,“哦”了一聲便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小張也緊跟其后。他的步伐鏗鏘有力,步步仿佛都踏著星河日月。
我在他身后使勁對他努了努嘴,向他投去鄙視的目光。
他讓我不去,我就不去嗎?那他也太天真了。我怎么可能聽他的話呢?我至今都還沒屈服過誰。于是,等他們走遠了,我也跟了上去。
走了一陣子,他們在一個巷口繞了過去。我怕跟丟,匆忙加緊了腳步。我看了看四周,此時周圍沒多少人,有的也只是提著一大包蔬菜水果或者拿著小板凳的老頭兒老太。這會兒除了我們學校的學生,大都已經(jīng)在上課了;大人呢,大都去上班了。早出晚歸的日子,看似清淡平凡,卻別具一番風味,每天都有著新鮮的不同。人這一生,就是在這平凡而又充滿經(jīng)歷的一天又一天中過去,無論誰,注定都逃脫不了平凡和清淡,但正是在這種平凡和清淡中,孕育出一批又一批樸實善良的勞動人民。而腐敗和骯臟也正是在金錢的腐蝕下不斷滋生益長的,最終人心將愈發(fā)渾濁、自甘墮落在那世俗之中,卻依舊沒能逃脫那平凡的人生。
就在我快跑到那巷口的時候,驀然冒出一只黑影,若磁石一般將我吸到一旁。那人將我絆倒,踢到角落之中,疼得我直叫喚,誰知他一把將我的嘴捂住,然后探頭四周,見沒人發(fā)現(xiàn)之后,繼續(xù)將我往角落深處踢。我想站起來掙脫,可還沒等我站起來,他就又在我的肚子上重重地打了一拳。這里昏暗無比,不見天日,沒有一個人,仿佛與世隔絕一般。
一直被那人踢到角落盡頭,我已經(jīng)疼得迷迷糊糊,眼睛都半睜半閉,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層紗。遽然,那人掐住我的脖子,用另一只手重重地拍打我的臉,宛若被石頭砸了似的。疼痛感蔓延全身,可我全叫喚不得,嘴一直被他用手捂住。
被他這一打,我瞬間清醒了許多,我的臉已經(jīng)被他打得不知怎樣了,反正我又看不到,只覺得像被火烤著似的無比火辣。
我睜開那迷迷糊糊不清不楚的雙眼,在朦朧之間,我看清了他的臉。
我愣住了,我還以為是什么綁匪。我的眼睛瞪著他的眼睛,不是含情脈脈地瞪,而是相反的極端。
他的手從我的嘴上挪開,我來不及好好享受這新鮮的空氣,連忙站起來,喊道:“邵戎?!”
他的眼睛和程隊的一樣,閃著冷冰冰的朔氣,只不過是程隊是正義的,他是充滿邪惡的。
我跟他說:“警察已經(jīng)來了,你還是自首吧,面對現(xiàn)……”
還沒說完,他就將我驟然一摁,我的背被重重地撞在了墻上,那疼痛,無法形容。我有些勃然大怒,想著給他一拳,可他突然從袖子里飛快地抽出一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的心臟砰砰直跳,畢竟他是殺過人的,再殺一個他也是有膽量的,所以千萬不能惹怒了他,否則他腦子一熱白白葬送了我的性命就不值得了。
我額頭上不知什么時候冒出了些許熱汗,順著臉頰滴到那在脖子前架著的刀面上。冷森的刀面上映出了我的臉和邵戎的臉。
我小聲試探地說:“邵戎,……有話好……好商量,別動刀啊。”
他面部猙獰地說:“林時,你憑什么比我強,你只不過是個倒數(shù)第一,不如讓你一起去陪我弟吧!”
我怕我這次是在劫難逃了,我嘆了口氣,但不敢搖頭,害怕一不小心碰到刀鋒上。我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臉,邊說邊觀測他表情的變化。
我說:“邵戎,你先別激動。你不是考得挺好的嗎,為什么要這樣……”
他打斷了我,眼含淚水地吼道:“你不懂,考得好有什么用,依舊改變不了我爸……”
看來邵戎內(nèi)有隱情,我于是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我理解你,不過你爸到底對你怎么了呢?難道不好嗎?”
邵戎的刀明顯離我脖子遠了一些距離,不出意外,只要繼續(xù)這樣跟他聊下去,我就能逃離死亡的邊緣,順便制服他。
邵戎說:“我爸從小待我就不跟對待一個人似的。我表弟他的父母在老家,他是來我們家寄居在這里上學的,從小學就開始了。他每次都考得比我好,自打邵塵一來,我爸就格外喜歡他,仿佛邵塵是他親兒子似的??晌揖团欢耍铱嫉碾y道就不好嗎?”
我安慰他:“你爸確實有點……但你爸不是給你買了一雙上萬的鞋嗎,怎么……”
“那不是他買的!那是我舅舅送給我的,前段時間我生日,所有人都不記得,就連我爸,那天晚上,他竟帶著邵塵到西餐店去混了。只有舅舅他...他念念不忘……”邵戎說著竟大哭了起來。
我問他:“你媽呢?”
他眼珠子里布滿血絲,說道:“呵,她早就被我爸氣死了。前段時間我才知道了原因,我根本不是我爸親生的,他竟當面跟我吼道,只有邵塵才跟他有血緣關(guān)系。呵呵,我倒是明白了,我的親人現(xiàn)在除了我舅舅,沒人了。可他現(xiàn)在在ICU,出了車禍,至今仍在搶救,醫(yī)生說能否活下來暫且不論就算活下來也有極大幾率成植物人。在ICU的錢,你知道的,多貴,我外婆東借西借連房子都賣了,才湊到一半。問我爸借,你猜他說什么?”
他停頓了不到一秒,仿佛是在問自己似的,繼續(xù)說起來:“他那個王八蛋,說什么我們家是自找的,這個無情無義的人。邵塵也在一旁火上澆油,說什么這是上天的譴責……這就當著我外婆面說的,他不會借一分錢,不僅這樣,還說死了就死了反正又跟他無關(guān)!周三中午邵塵這個不要臉的還指著我鼻子罵我就應(yīng)該搬出去住,別影響了他這個未來的清華哈佛?!?p> 我咬牙切齒地說:“你爸現(xiàn)在在哪?我要去好好找他談?wù)劇?p> 邵戎邪魅一笑:“不用去找,他已經(jīng)被我送上西天了?!彪S后他抬起頭,張開嘴,閉上眼睛,仰天狂笑起來,那笑聲,仿佛根根銀針,刺進我的耳中。
我舌撟不下,有些憤怒又有些同情地凝視著他。
我明顯地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完全放松了警惕,握著刀柄的那只手也離我遠了好些距離,并且松松垮垮的。我覺得這是個逃離的好機會。于是我慢慢地彎下膝蓋蹲下來,邊彎著同時還邊瞅著他的目光,即使他放松了警惕我也不能掉以輕心。
徐徐,我的身子已經(jīng)遠離了他手里的兇器好些距離,可邵戎卻絲毫未發(fā)察覺。雖然如此,但我還是汗流浹背。至于流汗的原因,第一,是由于過度緊張;還有就是為了不發(fā)出聲響而保持的這種緩慢動作是極其耗費體力的。
就在我以為我要逃出生天、重見天日的時候,乍然從外面?zhèn)鞒鲆宦暫敖校骸吧廴?,放下武器!?p> 邵戎驀然回頭,我也把目光投向聲音的發(fā)出者。邵戎看清了發(fā)聲者的面容后,驟然折回,將我又一次摁在墻上,我再一次被拉回死亡的邊緣。
邵戎對那兩個人吼道:“你們別過來,不然,我將他宰了!”說完,將刀鋒緊貼在我脖子的皮膚上,他的手腕劇烈地抖動著,我明顯感覺到我的脖子上有了些許疼痛感。
沒想到不遠處的那人卻說:“沒事,殺了就殺了,反正又不是我兒子。倒是你,兩條人命!”
邵戎“哼”了一聲,冷笑起來:“你們大人都是這么無情的嗎?”
隨后,令我意外的是,他竟溘然將刀從我的脖子上挪開,悲憤填膺地看了看四周這一切,對我說:“林時,你覺得我是壞人嗎?”
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不知所措。
他嗤之以鼻,說道:“我現(xiàn)在,唯一的理想就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像我這樣的人?!?p> 方才話落,便舉起那把剛才架在我脖子上的朔氣逼人的刀,往自己的頸部深深地一插。
整個過程只有三秒鐘,等我回過神來時,邵戎早已倒在一灘血泊之中,睜著那雙早已暗淡了的雙眼,不知注視著前方的什么。
不遠處的程隊在那一瞬間,仿佛也失去了往日的凜然英氣,愣愣地望著地上的那上一秒還盛氣凌人的邵戎。
程隊對小張說:“打電話給支隊,叫他們安排人員過來清理現(xiàn)場尸體?!?p> 而后,他走過來,步子不再像往常一樣鏗鏘有力,仿佛踩在青云之上。他垂下目光,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林時,過來,我想和你談?wù)??!?p> 旭日徐徐當頭,在常人看來,這晨曦仿佛是一切美好的象征??墒屡c愿違,即使是在這燦光之下,憎恨和邪念也依舊會蓬勃生長。我原本以為,這世間的邪惡都是那些禽獸不如的人才會有所蘊含的??芍两裎也琶靼祝行┤?,他不是邪惡,但卻比邪惡更加恐怖,更加令人唾棄。邪念并不是憑空而現(xiàn),萬物皆有源頭,而邪念的源頭就來自于那對于世間的憎恨。邪念沒有錯,錯就錯在世界為什么要這么對待他們。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我認為,世界對任何人都是公平的,一切因果都在于自己。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我錯了,世界不是公平的,世人所謂的公平,只不過是不公平與不公平的結(jié)合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