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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qiáng)梁者

第十七章 再見

強(qiáng)梁者 高甜無虐 2495 2020-04-06 18:00:00

  時(shí)間一轉(zhuǎn),悠悠二十多年晃眼便過,已是天寶十載。當(dāng)來自北國的東風(fēng)吹到長安時(shí),唐帝國已經(jīng)隱隱染上了一絲絲衰颯之感。這一年夏秋交疊之時(shí),戰(zhàn)無不勝的唐朝第一次遇到了大規(guī)模的慘敗,靠著葛邏祿的突然叛變,黑衣大食成功擊潰了唐軍。這場戰(zhàn)事史稱怛羅斯之戰(zhàn)。

  不過,戰(zhàn)事到底還是發(fā)生在邊疆,那是很多長安百姓一輩子也不會到達(dá)的地方。能夠聽到的也是些數(shù)字化的,沒有感情的戰(zhàn)損罷了。于是,倒也沒有多少人為此憂慮,長安依舊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在姜子曼離開后,歷史并沒有因?yàn)榻勇@只蝴蝶的來到而改變原有的軌跡,宇文融還是在不久后接任宰相,九十九天后又在政治傾軋中被罷相,貶離京師。而背靠宇文融的金線巷自然也沒有能持續(xù)多久,就被周圍的幾個(gè)青樓瓜分吞并了。至于金線巷當(dāng)家的李柳兒則在宇文融罷相之后立刻人間蒸發(fā),不見了蹤影。

  沒有了金線巷的平康坊仍然熱鬧非常。夜幕低垂時(shí),沒有人會緬懷曾經(jīng)金線巷的那個(gè)炙手可熱的名妓到底去了哪里,只想不辜負(fù)眼前的歡愉。那首《幽蘭操》倒是沒有被冷落,子夜時(shí)分,總有歌女婉轉(zhuǎn)動人的歌聲蕩漾在平康坊的夜空。

  這一日傍晚,日色低垂,啟夏門外的通善坊的一個(gè)不大不小的院落的木門,被叩響了。

  附近路過的伶仃行人,住在這里的,大都好奇的抬頭望了過來。通善坊位于長安城的東南邊上,往北是王公貴族的居所,往南則是平民區(qū)。通善坊恰好是介于兩者之間,像是貧富的交界線一樣。住在這里的人大多是有些社會地位的,但是地位往往都不高,屬于夾在社會金字塔的中間不上不下的那種人。他們憧憬著住到長安城北邊享受榮華富貴,又憂慮著一招不慎就掉落到西邊的平民區(qū)。

  正因?yàn)橛兄@樣的心理,這里的居民往往都活得很辛苦,早出晚歸。不過這里要除去街上的某個(gè)院落,也就是那個(gè)被扣響的院落。院落里居住著什么人,即使是在這里生活了十幾年的居民都不甚了解。平常他們所能看到的,就是一個(gè)侍女打扮的女子會挎著籃子出門買些時(shí)蔬,偶爾也會有些生活用品。不過也就僅限生活必需品,甚至連胭脂水粉都沒有見到過。

  因此,今天看到有人這樣扣響這戶人家,行人都有些驚訝??粗莻€(gè)敲門者是一看上去已近知天命之年的男子,身著一身便裝,帽檐低垂看不清面孔的樣子,有些好事者已經(jīng)不由得在心里揣測起了訪客的來意了。

  男子敲門敲得很認(rèn)真,咚咚咚的。不過敲了好一會兒,依舊沒有回應(yīng)。

  他倒也不急,繼續(xù)敲著。直到一盞茶的時(shí)間后,才聽到里頭傳來了一個(gè)女聲應(yīng)門。

  “主人今日身體有礙,謝絕訪客?!甭曇糁械木芙^氣息很直白。

  男子沒有說話,只是繼續(xù)敲著。不過這一次,他敲門明顯有了節(jié)奏,叮叮咚咚的有快有慢。

  “都說了謝絕訪客了,你怎么還...”女聲就要生氣,但話尚未說完,就像是被什么打斷了一樣,門內(nèi)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過了好一會兒,門內(nèi)才傳出一陣腳步聲。隨即,門吱呀呀的打開了。

  出現(xiàn)在男子眼前的,是一個(gè)年近四十的中年女子。她未施粉黛,荊釵布裙,但看上去卻甚是溫和平靜。而在那中年女子身旁,還站著一個(gè)年輕的侍女,正一臉不爽的看著走進(jìn)門里的男子。

  “你且退下吧?!敝心昱铀坪踉诳吹侥凶幽且豢逃行┦瘢毯笠呀?jīng)恢復(fù)了過來。轉(zhuǎn)頭對著身旁的侍女肅聲說道。

  “夫人...”侍女好像是第一次聽到中年女子用這樣的口吻對她說話,眼看就要說什么。但眼神甫一接觸到那中年女子的目光時(shí),又退縮了回來,諾諾的應(yīng)了一聲后,便退下了。

  “在門口說話不大方便,你進(jìn)來吧?!庇喙馄沉搜坶T外好奇張望的行人,女子說道。

  男子點(diǎn)點(diǎn)頭,跟著女子進(jìn)了院落堂屋。

  堂屋里,女子沏上兩杯茶,放在桌上。將其中一杯推到男子面前,說道:“心兒跟了我不到十年了,沒有見過你,那樣的反應(yīng)請你諒解?!?p>  “要是這樣的事情還能夠讓我有些情緒波動,那這么多年的官場沉浮也沒有了意義?!蹦凶佣似鸩璞K,搖晃了兩下清亮的茶水。吹開表面氤氳著的熱氣,輕輕的抿了一口,笑道:“倒是你,十幾年不見,竟然愿意為我沏茶了。這里頭不會有毒吧?!?p>  “要想下毒,我十幾年前就下好了。再說,十幾年前的敲門暗號,你不也記得嗎”?女子說道,眼睛瞥了瞥杯中上下起伏著的茶葉:“十幾年的時(shí)間,那么多沉沉浮浮都沒有來找過我。今天怎么會有空,讓你光臨寒舍?”

  “光臨呵,你到底到現(xiàn)在對我依然還沒有放下怨恨吶。也對,你身上的孽的確算是我造的。把你困在這里也有十幾個(gè)年頭了...”男子自嘲的說道。

  不過自嘲之后,他的語氣卻變得突然嚴(yán)肅起來:“不過,今天我不得不來了?!?p>  他凝望著窗外的斜陽,道:“李林甫將歿,楊國忠要上臺了?!?p>  “所以...”

  “所以,我積蓄了那么久,還是沒能夠?qū)⑻瞥拇缶址瓊€(gè)盤。”男子的神情暗淡下來:“這意味著,我在官位上折騰了幾十年,也要走到盡頭了?!?p>  他抬頭望向女子:“作為李林甫的心腹,我恐怕距離上斷頭臺不遠(yuǎn)了。我走之后,會有一筆錢到你手上,那就算是我最后的補(bǔ)償了,畢竟,你知道后面會發(fā)生什么的?!?p>  女子聽罷,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飲茶,握著茶杯的手指有些顫抖,一直飲到夕陽隱沒時(shí),才放下了喝干了的茶盞。對著男子道:“沒了?”

  “沒了。”

  女子笑了起來,只是這笑聲中卻絲毫聽不出喜悅和感激,冷漠的好像給她自由的男子不過是一個(gè)路人罷了:“那我只能謝謝你百忙之中還能夠抽出時(shí)間還能記起來給我錢。”

  “心兒,送客?!?p>  男子離開了,偌大的堂屋剛剛熱鬧了一下,又變得冷清了。送走男子的侍女心兒走到女子的身邊,平日里顯得很悠游的夫人第一次看上去那么的寂寥。兩人的對話并沒有刻意回避她,從字里行間,心兒也聽出了些故事。那個(gè)男子似乎虧欠了夫人很多東西,讓夫人會對他這樣冷淡,十幾年沒見的故人甚至連兩句寒暄都嫌多余。但雖然冷淡,在那男子走后,夫人的目光卻又一直落在了男子離開的方向上。

  “夫人,我們是要離開了嗎?”

  “嗯。”女子點(diǎn)點(diǎn)頭。

  “那去哪兒呢?”

  女子將目光從男子離開的方向上收回,沉吟了一會兒,終于道:“去西域吧?!?p>  “西域?那里是夫人的家嗎?”

  “不是,我從來就沒有把那里當(dāng)作家,我也沒有過家?!?p>  “那夫人去是為了...”

  “我不知道,只是下意識的想到了那個(gè)地方。至少,長安是呆不下去了...你會跟我走嗎?”

  侍女心兒的聲音變得堅(jiān)定:“會的,從十年前夫人從人牙子手里救了我之后,我的命就是夫人的了。夫人到哪,我就去哪服侍夫人?!?p>  “那收拾收拾罷,明早天不亮就可以啟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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