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靜悄悄的,除了竹林簌簌的響聲之外,連鳥叫聲也無。
張夢間抱著白狐貍一個人才在竹林間的小道上,足底的枯葉發(fā)出好聽的聲響。
她似乎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一個人溜溜達達,因為不想聽見同齡孩子嘴里那些閑言碎語,也不想因為其它叔叔阿姨憐愛的一句“媽媽又出差了?夢間真棒,來阿姨家吃飯吧?!闭衼砀畹臒o形排擠。
小孩子總是這樣復(fù)雜。
會因為來自父母的愛被其他孩子分享,而生出羨妒。
幼年的自己一路從屋后走到老宅的圍墻,再然后就是后山了,一個有些危險,卻風(fēng)景秀麗的地方。
她輕車熟路的踏著山石,抓住一跟因為長得過高而稍稍彎曲的竹子,順著竹子的莖干跨上了圍墻。
她靈巧的像圍墻外一跳。
張夢間保持著跨坐在圍墻上的姿勢,看著幼年的自己一路走遠。
她稍有些疑惑的抬起手看了看,白皙修長,是成年形態(tài)的自己的手。
啊...這是,掉出來了?
沒有時間給她多想,眼見著幼年的自己越走越遠,她連忙跳下圍墻追著過去。
動靜挺大的,但是前頭穿著藏青色練功服的小姑娘沒有反應(yīng)。
看來她是看不到我了。
張夢間走在幼年的自己身側(cè),觀察自己小時候的臉。
清清秀秀的小臉,好看的稍微有些圓圓的鳳眼,薄而紅的唇,面無表情的時候總像是冷漠或者不屑的樣子。
微微笑著的話就有些像嘲諷。
原來那個時候我的臉就已經(jīng)這樣子了。
張夢間心里暗自吐槽,不知道她長得像誰,一張嘲諷臉真的很不好辦事。
白狐貍在幼年張夢間懷里打著哈欠,慵慵懶懶的樣子,但是以現(xiàn)在自己的眼力,卻能看出來他其實是受了傷的。
很重的傷,以原形的姿態(tài)動作都很艱難。
他們一路往山上走著,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后山的半山腰有一塊突出的青石山崖。
出太陽的時候會被曬得暖乎乎的,最適合蓋住臉?biāo)缬X。
后山并不高,他們不一會兒就走到了目的地,山崖上完整的青石在耀目的陽光下反射著融融的暖光。
幼年張夢間從儲物手環(huán)里抽出一張野餐布和一個寬檐的帽子,把白狐貍放下,自己也找了個合適的姿勢躺了下來,拿那個寬沿的帽子蓋著臉上。
“你說,要怎么樣才能創(chuàng)造一個新世界呢?”帽子底下傳來小姑娘清脆的聲音。
“我想要一個大家都容得下我的世界?!?p> 張織羽坐在一旁,聽著幼年自己說著乍一聽有些中二的話,她記得那時候她只是想能有更多對她友善的人,同齡人。
“如果把妖族帶到人間的話,是不是能稱得上是一個奇跡呢?”幼年張夢間伸手摸向白狐貍?cè)彳浀钠っ?,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
把妖族帶到人間,讓全世界都為我大吃一驚,締造一個規(guī)則不同的新世界。
白狐貍興致缺缺,只是癱著身子曬太陽。
“小玉?!庇啄陱垑糸g突然翻身起來,把白狐貍翻到肚皮朝上,雙手按著它的小爪子。
小姑娘眼睛里燃燒著少年時期最誠摯的理想,即使背對陽光依舊熠熠生輝。
那是獨屬于人類的貪欲。
即使只是一個人類幼崽,就已經(jīng)學(xué)會了謀求宏大的目標(biāo)。
妖是不會生出這種欲求的,白狐貍不理解,對它而言逃過了必死的災(zāi)難,來到了一個相對和平的地方又有了名字。這一切的一切已經(jīng)是非常幸福的了。
它有些怔愣,還在發(fā)呆的時候,小姑娘已經(jīng)松開了手指,躺了回去。
“算啦,你只是一個小狐貍呀!”她閉起眼睛,自言自語道。
張夢間此時已經(jīng)完全能預(yù)料到事情的發(fā)展,她沒說就這樣稀里糊涂的跟妖皇做了約定。
四腳朝天的白狐貍呆了一會兒翻過身來,蹲坐在小姑娘身側(cè)。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一只懵懂的獸瞳,神情分外專注。
它身邊攏起了淡淡青煙,輕煙散去之后,白狐貍變成了一個白發(fā)狐耳的少年。
他的臉色蒼白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嘴唇也沒有一點血色,眼神卻很認真。
少年伸出手,伸到小姑娘臉上蓋著的寬沿帽子下,輕輕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如果我?guī)湍愕脑?,你會愿意一直陪著我嗎??p> 幼年張夢間沒有驚恐,她早就能判斷那只白狐貍是妖了,畢竟無論是動作反應(yīng)還是生活習(xí)慣,都和正常野獸相差的太多。
“好啊?!彼祥L了聲音,隨口回答。
“哦,對了?!彼椭F(xiàn)在的姿勢,掏出了一個儉樸小巧的金色鈴鐺,向少年的方向遞過去。
“媽媽從西南帶回來的禮物,往里面封進一點氣息,就再也不會弄丟東西了?!?p> 啊...
張夢間蜷縮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心中哀嘆著,只覺得大腦都在顫抖。
這個鈴鐺好生眼熟啊。
妖皇那邊怕不是把它當(dāng)成了締結(jié)約定的信物。
可是幼年的自己估計...只是覺得養(yǎng)寵物都要給它戴個小鈴鐺。
白發(fā)少年沉默著接過,仔仔細細的看了許久,將鈴鐺緊緊地握在了手心。
他低聲回答:“嗯。”
四周的光景漸漸褪色,而后一點一點扭曲起來,變成了消散的灰色碎片。
這個夢結(jié)束了。
整間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從枕頭底下掏出手機按出時間。
這才早上七點鐘,離去妖界的預(yù)定時間還有將近七個小時。
張夢間仔細的思索了夢中幼年的自己和妖皇的對話,敏銳的感覺到了這其中事情的不妥。
如果自己告訴郁離的信息是她想創(chuàng)造一個有要存在的新世界的話。
那么現(xiàn)在人妖兩界屏障變薄這件事情...這鍋毫無疑問的要壓在她頭上了。
這應(yīng)該只是個夢吧。
也許還有機會反悔?
雖然這樣想著,可是她也知道,這個夢的真實度相當(dāng)?shù)母?,如果是真的的話,反悔也絕無可能——天師也是道修,要講因果的。
欠下因果,特別是欠下一位比自己強大太多的大能的因果,絕對不會是好事。
怎么辦呢?張夢間松了勁,把自己拍在柔軟的床墊上,看著屋頂思考著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