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覺這事蹊蹺得很,于是恭恭敬敬地向赤炎神君拜了一拜,道:“實(shí)不相瞞,小妖是青丘國一介靈狐,受緇衣使者指引,方入得了這仙境。先前曾聽說過赤炎神君的名號,卻無緣見到本尊,今日得見,實(shí)在榮幸,只是不知神君所說的客人是怎么一回事?還請明示?!?p> 赤炎神君聞言一怔,隨即轉(zhuǎn)頭與那女子道:“竹曲,天狐大人預(yù)言的話,你可還記得嗎?”
竹曲道:“是。天狐大人曾說,今日神君壽宴上將會有預(yù)料之外的客人前來。看來是客人到了?!?p> 我心下疑惑,既是知道有客人要來,為何還會看錯?
正尋思著,赤炎神君從懷里拿出一面精致小巧的寶鏡來,遞與我道:“老身今日正是一千零七百歲的壽宴,雖已年高至此,卻不至于糊涂。你且看看現(xiàn)在的容貌?!?p> 我接過寶鏡,看向鏡中的自己,竟是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
竹曲解釋道:“你所看到的,正是神君身邊的丫鬟,這丫頭極善歌舞,所以作為今日宴請的舞姬來助興。適才我正催她去換衣服,你便附到她身上去了?!?p> 我仔細(xì)端詳著鏡中的面龐,問道:“她竟是個凡人么?”
竹曲道:“神君身邊的丫鬟好歹也是個仙狐,怎么會是凡人呢!只不過是前些日子神君吩咐她去北海辦些事情,到了神君的大壽無法趕回,只得在這里為她塑了座小像,再叫小像顯靈,如此便將她召了回來?!?p> 這種法子就好比是民間參拜神像,神仙沒有肉體,所以凡人無法看見,只能夠附在神像之上顯靈。因?yàn)樯裣裎障慊穑簿哂徐`氣,所以能夠把消息傳達(dá)到所供神仙那里去,因此神仙不在當(dāng)?shù)氐臅r候,也能夠聽到凡人的禱告。
竹曲為丫鬟塑了座小像,可從千里之外將丫鬟召回,省去了不少功夫。
這本來都說得過去,可我尚未修成仙狐,肉體還在,怎么會平白無故地附到別人的小像上面去?我心下疑惑,只覺這事情并非是一句天狐的預(yù)言就可以說得清楚的,這里面一定有什么古怪……
我正尋思著,竹曲忽然一把拉住我道:“客人遠(yuǎn)道而來,既是神君的壽宴,一定不能錯過了。且隨我上去,一同宴飲如何?”
我本來到了這里來找城煥,可是云霧桃源如此繁復(fù),再加上這些口口聲聲說著什么天狐預(yù)言的鬧眾,我也只得跟著他們前去看個究竟,再慢慢打聽城煥的消息了。于是我答應(yīng)一聲,與竹曲上了樓。
這樓梯看似通往上一層,實(shí)則是個傳送的媒介,我們只走到了一半,眼前的光景便完全變了。
我們面前是一片廣闊的水域,水域中心是以香磚玉石砌成的環(huán)形平臺,環(huán)形中心的空洞當(dāng)中噴起一注清泉,清泉之上漂浮著一座人形九尾的塑像,正是九尾狐的始祖——涂山氏女娃的塑像。
環(huán)形臺上端坐著九位女子,手中各執(zhí)琴簫等樂器,樂聲清遠(yuǎn),如同天籟。每位女子旁邊,又有一個白玉雕刻的狐貍頭從環(huán)形臺上凸顯出來,張開嘴巴吐出清泉。竹曲見我看的入神,便道:“那里是繞仙泉,泉上的大玉鐲是祖先留下的圣物,放在泉眼之上,稱作玉鐲池,能夠使得仙泉流出的泉水恰到好處?!闭f著拉著我手,飛身而起,落到那玉鐲池邊上。
我們站在水面之上,我才想起自己還穿著鞋襪,便低頭看去,卻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自己腳上的鞋襪已經(jīng)不見蹤跡,竹曲亦是赤腳站在這水面之上。
我聞言更加仔細(xì)地看了看那環(huán)形臺的樣子,道:“原來這叫做玉鐲池,果然是個玉鐲的形狀,沒有什么棱角。那上面還有狐貍的頭像,向外吐出的泉水也是這繞仙泉的泉水么?”
竹曲道:“正是,那上面奏樂的美人,都是守護(hù)著泉水的使者?!?p> 我點(diǎn)點(diǎn)頭,站在這里向外望去,只見這片水域之上遍布廊橋亭臺,更有小島之上擺著珍饈佳肴,來來往往傳送菜肴的仙子絡(luò)繹不絕,但卻不失秩序,賓客在宴席之上談笑風(fēng)生,十分熱鬧。
不過其間有些模樣不一的石像擺放在宴席之間,我正要向竹曲詢問,便即想起,剛剛竹曲和神君用小像來召回小丫鬟,這里的石像應(yīng)該也是用來請祝壽的神仙的了,倒是個別致的請柬。
竹曲道:“這里坐著的都是各路散仙,其中很多都在民間有香火供奉,身份不亞于天上的神仙?!?p> 我打量著席間的賓客,有些倒是在父王的壽宴上見過幾面,尚可叫得出名字,不過大多數(shù)都面生的很。便對竹曲道:“這里有幾位我還是見過的,散仙和神仙都是仙,既是法力相差無幾,又分什么身份地位了?”
竹曲道:“說的也是。說起來,在座的散仙法力都高強(qiáng)的很呢!”
我心道:“比起上古神卷來如何?”卻是沒有說出口來,我這時想到神卷,頓時心下一凜,且不說我魂魄為何忽然脫離軀殼降臨到丫鬟的小像上面去,若真如此,那我體內(nèi)的神卷又該落到何處了?我的魂魄并不是禁錮神卷的枷鎖,真正的容器,說起來還是我的軀殼。父王當(dāng)初也說,是因?yàn)槲殷w質(zhì)特殊,所以成為了神卷的容器。那么如今我脫離了我的軀殼,神卷也必然落在他處,可我為什么還能夠感覺到神卷的氣息?
我瞥了一眼腳下清澈的泉水,對竹曲道:“我瞧那邊的客人眼熟的很,不知他是不是五谷山上的石道長?”說罷順手一指,趁著竹曲看的功夫,俯身看向泉水中倒影出來的影子,果不出我所料,我還是我,我仍舊在自己的身體當(dāng)中,是赤炎神君給我的那面鏡子有問題。
因?yàn)槲夷赣H掌管千年月光鏡的緣故,我對這世上的寶鏡了解的很多,有些雖是未曾見過,但也聽過不少的傳聞。聽說這世上有一面寶鏡,喚作“美人面”,便是將這面寶鏡對著一位美人,即可將這美人的容貌永遠(yuǎn)映入寶鏡之中,如同畫卷一般,等到平時照鏡子的時候,鏡中映出的還是這美人的容貌,不過這鏡中的美人面不是靜態(tài)的,隨著照鏡子的人對著鏡子做出的各種神態(tài),鏡中的美人也會隨之做出各種神態(tài),就好像先前那位美人在你眼前照鏡子一般。這便是“美人面”的精妙之處。
這鏡子原本是做出來進(jìn)獻(xiàn)美人用的,一來,能夠映入鏡中的才算是美人,寶鏡可作為衡量是否算作美人的標(biāo)準(zhǔn),二來,可以時時欣賞美人的各樣神態(tài)。
這“美人面”照進(jìn)去一位美人之后,若是又想更換成另一位美人,得先對著鏡子念三遍口訣才可更換,否則即便是美人,照在這“美人面”當(dāng)中,還是無法將樣貌映入鏡中。
赤炎神君手中的寶鏡,自然就該是“美人面”了。她先將丫鬟的樣貌照進(jìn)去,以此來欺騙我,意欲何為?這難道也是那位天狐大人所安排的嗎?
這時竹曲回答我的話道:“你的眼力差了些,坐在另一邊的才是你說的石道長呢!”我回過神來,道:“原來是我記錯了?!毖哉Z間注意著竹曲的一舉一動,只覺得竹曲似乎沒什么惡意,她帶我上來,給我介紹這么一大堆,廢了這許多唇舌,難道只是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不讓我看水中的倒影嗎?
我如此一想,只覺現(xiàn)在還是別說穿的好,且看看他們意欲何為。
我與竹曲在廊橋當(dāng)中穿梭一番,從一桌美酒再到一桌珍饈,直吃的酒足飯飽,方聽竹曲道:“今日神君壽辰,你既然到了這舞姬的軀殼當(dāng)中,何不為神君歌舞一曲呢?”
我擺擺手道:“神君壽辰,我理當(dāng)獻(xiàn)禮,只是這歌舞……我實(shí)在是沒有這身體的主人擅長,跳來也只會獻(xiàn)丑,累了神君的顏面!還是莫要掃了大家的興致罷!”
竹曲道:“誒!怎么會呢!如此曼妙的身身姿,即便是只揮幾下手臂,也足夠攝人魂魄了!”說罷也不等我回答,便即在空中擊掌三下,立時有一個小丫鬟托著一件舞衣走了過來。
那件舞衣上面綴滿了珍珠寶石,璀璨奪目。
我猶豫著接過那件舞衣,隱約間看見舞衣上閃爍著雷電之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件舞衣是叫做“云間星”,是一件法器。
那是云陽仙人用金絲仙法注入雷神之電和七彩云霞制成的寶衣,穿在身上可以抵御雷電的攻擊,而且雷電越是強(qiáng)雷,防御的效力就越強(qiáng)。只因云陽仙人原本是狐妖,她本打算制作這件寶衣來度過千年之時的雷劫,卻沒想到自己在千年之時能夠修煉成仙而免去雷劫。
因?yàn)閷氁率チ擞猛?,于是云陽仙人在寶衣上施了法術(shù),使得穿上其的任何人都會在她的施法之下受到雷劫,那件寶衣因而成了一件法器。
若是我將這舞衣穿上,定是會遭受雷劫了。
他們既然已經(jīng)對我下手,那我也沒必要再繼續(xù)忍耐了。于是我將那舞衣拿在手中,道:“這舞衣真是耀眼,神君在這上面綴滿了寶石,只為將其間閃爍的雷電之光遮住,還真是煞費(fèi)苦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