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憂宮中的主殿名為忘生殿,是淵黎上神所居住的地方。
那名喚孟槐的仙官,便將明霜安置在忘生殿西側的一處傾雨樓中。
經過長長的游廊,可以得見不遠處庭中的一方池水,水中稀疏地栽著一些蓮花,池中還有一小島,島上有一座亭子。但圍著那池水的只有光禿禿的玉石欄桿,島上也無甚景色,顯得有些寂寥和荒涼。
大約天族的能工巧匠們也不曉得這位新戰(zhàn)神是何喜好,所以不敢妄添裝飾,以至于如此光禿禿的。而淵黎似乎也恰巧是個事事皆無所謂的態(tài)度,就任著這宮中如此荒涼下去。
明霜內心覺得,不用淵黎開堂授課,就直接讓她對著這一片無聊的景致看下去,不出三天,她也能口吐白沫,氣絕身亡。
到了傾雨樓,孟槐及時轉達了自家主上的吩咐,讓明霜好好歇息,別想著到處亂跑。然后,就看似恭敬地退下了。
明霜看著屋內的案幾、床榻等物,除了日常所需的幾樣,再無他物。讓她突然開始懷念起自己原本所居的鏡臺的好處了,鏡臺雖然也空曠,但最起碼會因她的意念而幻化出不同的景致,不會如沉憂宮中這般這么無趣。
她合衣臥于榻上,看著帳頂,思緒中胡亂想著,手中的靈力便傾瀉下去。
迷迷糊糊的就這么睡了一晚。
清晨,孟槐奉命喚明霜起床,卻被周遭的景色震驚了。只不過經歷了一個晚上,整個傾雨樓前便好似換了個地方。樓西側是開滿了花的海棠,樓北面又皆是青綠的修竹。長長的竹子蔓延生長到游廊的中段就沒有了。
孟槐經過游廊,來到門前,說道:“明霜上仙,該起來上早課了!”
可憐明霜昨夜里用了一整晚的法術,精神還一直混混沌沌,覺得疲倦不堪,躺在床上任他千呼萬喚,也是毫無回應。
孟槐正在門外踟躕,突然身后有人道:“怎么了?”
他忙回身,恭聲道:“回稟主上,明霜上仙睡的太沉了,喊不起來?!?p> “哦?”淵黎面容淡漠地抬手,捏了個訣,隔著門往里面一揮。
只聽得,樓中頓時大叫起來。
“啊——!”明霜一股腦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看見了吧?”樓外傳來淵黎的聲音,“以后,如此處理即可?!?p> “是……”孟槐猶豫著垂眸應道。
“嘩啦!”一聲,門被重重打開。門內的明霜頭發(fā)衣衫皆被水淋得濕透,下擺還在滴水,面色驚怒異常,她對著門外的淵黎,大聲喊道:“你干什么要拿水潑我?!”
淵黎慢悠悠地轉過了身,看著她一副狼狽的模樣,不疾不徐地說道:“今晨早課,你遲到了?!?p> “那你也用不著這樣吧?”明霜說著往自己身上一指。
淵黎看著她濕噠噠的長發(fā)貼在胸口,衣服也是濕透了的模樣,眸色微不可見地一變。
“你!”明霜還想說什么,卻見站在一旁的孟槐始終低低的垂著腦袋,一副“非禮勿視”的模樣,這才想起,現(xiàn)下時節(jié)略微炎熱,本就穿得薄了些。眼前這兩個人與自己都不甚相熟,且都是男子,自己的這幅模樣怎么能隨便叫他們瞧了去!
她下意識地退了半步正要護著胸口,便見淵黎目色沉沉地揮手關上了門,隔著門說道:“把衣服換好,再來早課?!?p> 門內的明霜尷尬地羞紅了臉,施了法術給自己換了套干凈整潔的白色衣裳,將發(fā)髻也重新打散弄干,盤了個簡單的發(fā)髻,余下的部分青絲垂落身后,顯得飄逸又靈動。
她裝扮好后,便隨著門外等候的孟槐來到沉憂宮東側的書房中。
書房門上掛著一個匾額,名為‘韶樂’。
沉憂宮中本就寧靜,此時書房的門大開著,她便獨自邁步進去,屋內裝飾簡單,四周皆是書架,面對面放著兩個書案,淵黎端正地坐在席上看書。韶光從臨近的窗戶落了進來,灑在了他的書案上,左手邊整齊地堆放著幾卷手稿。
明霜在另一個空著的座位上隨意屈膝地坐了下來,手剛搭上書案,就聽見淵黎冷冷地說道:“重坐。”
“???”明霜下意識地看了自己一圈,問道:“為什么要重坐?”
淵黎從書卷上抬頭,眸色清明地看著她,語氣甚為嚴苛:“坐姿不規(guī),重坐。”
明霜以手拍案,正要發(fā)火,卻對上淵黎沉沉的星眸,她立馬便轉換了臉色,皮笑肉不笑地切齒道:“好!”
她扶案起身,左足往后微微撤了一小步,左腿便跪了下來,然后又將右腿也跪了下來,雙腿并在一起,長長的裙擺鋪在席上,身體微微往后一坐,雙手放于腿上,道:“這樣行了吧?”
而淵黎握著書卷,正在仔細閱覽,根本連看都沒看她。
明霜抿著唇,抽了抽嘴角,她垂眸看見書案上放著一本書,乃是《妙真經》。右手邊又放著一沓紙,連研好的墨都已準備妥當。
明霜不解,他這是何意。
“今日將《妙真經》先抄一遍?!睖Y黎仍未從書中抬頭,卻仿若知曉她心中所想似的,如此說道。
“什么?”明霜不可置信,上來什么都不說就直接抄書的嗎?
“兩遍?!彼?。
明霜抗議道:“哪有一來就抄書的?”
“三遍?!睖Y黎抬眸看了她一眼,眸色中滿是不容拒絕的神情。
明霜這下閉上了嘴,將書重重往左手邊一拍,拿了一張紙放于面前,正要提筆書寫,卻聽淵黎說道:“四遍。”
“為什么?”明霜揚聲道。
“太吵了?!睖Y黎解釋道。
明霜咬了咬下唇,終還是乖乖閉上了嘴巴,動作也勉強輕柔了些,開始抄書。
“以大居小,以富居貧,處盛卑之谷,游大賤之淵。微為……”明霜一面抄,一面粗略地記了一遍,堪堪抄完一遍,她握筆的那只手就已有些發(fā)麻、酸痛了。
可對面的淵黎仍低著頭,不知在寫些什么。
她怕自己貿然出聲又要被罰一遍,于是就百無聊賴地用手撐著腦袋,提著筆,隨意地寫起來。
抄到一半,濃濃的倦意涌上心頭,她心念道:大約是早上起得太早了,連天光都還未大亮,就被人從舒適的床榻上給‘喊’了起來,昨晚臨睡時又耗費了好些仙法,再加上現(xiàn)在抄書抄得如此枯燥單調,以至于,她完全招架不住這沉沉的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