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燁四年的初春時節(jié),盛京城內(nèi)繁花依舊,上了歲數(shù)的老人們卻道物是人非。
相距甚遠的南北兩座朝堂上發(fā)生的幾件事,對于很多人來說都是一個命運轉(zhuǎn)折的開始。
親眼目睹往日門庭若市,華蓋云集的佟府大門貼上陛下御筆親書,帶有朱紅璽印的封條。
京中百姓仿佛見證了一個百年世家的興衰榮辱就此沒落,引得他們唏噓不已。
“想佟家打瑞康年間便追隨太祖爺打江山,一朝生變,竟是死的死,散的散,家中又只有一個女兒,三房日后怕是連香火都要斷了?!?p> 圍觀人群中有一頭扎粗麻布巾,手挎菜籃的中年婦人為佟瑤打抱不平道:
“老李頭,你是看不起女子,還是看不起佟大小姐,就算沒了佟府做依靠,憑她的醫(yī)術在京城外隨便開個醫(yī)館,往那一坐,診金都能收到手軟?!?p> “顧大嬸言之有理,前兩年我父親病倒了,找遍京中大夫,開口第一句皆道我父藥石無醫(yī),撐不過一旬,趕緊送走莫要砸了他們的金字招牌,幸得佟大小姐妙手回春,幫我父親多延了三四個月的壽命。”
家住綠柳巷的呂秀才,一臉感激道,老人家說臨終最大的愿望便是看到孫兒的出世,否則死前是閉不上雙眼的,怪只怪自己前些年一心考取功名,遲遲能未成家,如今媳婦有孕尚不滿四月,只得辛苦老人等上一等。
有人坐不住了,主子交代要往佟府中人潑臟水,怎么聽見的都是對佟府的美譽和懷念,如何使得,必須完成主子的任務,一癩頭漢子蹦出來扯開嗓子說道:
“陛下到底還是手下留情了,否則以佟大人,哦不,現(xiàn)在應該改口叫佟賊了,以佟賊的罪行,抄個家算什么,要按我說,人頭都得掉落一大片?!?p> “嘖嘖,越是像他們這樣表面光鮮的人家,私底下不知道干過多少人神共憤的事情?!?p> “哦,聽兄弟的意思,對佟府的事了解頗多啊,可否向我等指教一二。”
搭話的是一位身著青衣的翩翩公子,像是多年不曾行走于陽光之下,膚色白皙到連少女都要羨慕。
“指教一詞不敢當,只是我堂兄在他們府里當差,待遇極差,每月辛勞所得不過二錢,而佟府自家的吃穿用度則是窮奢極欲。”
“像那民間傳聞的紫河車,本是嬰兒出生時剪掉的胎盤,府中的女眷聽聞其有養(yǎng)顏之效派人采購,否則你當那佟瑤的美貌如何得來。
“那佟賊明面上與妻子相近如賓,其實最喜妙齡少婦,專門購買了一處京中外宅用來金屋藏嬌,還有......”
“行了帶走吧,真無聊,詞都一樣,毫無新意可言,你們幾個先商量好,等到了鎮(zhèn)撫司的大牢里再慢慢告訴我?!贝钤捴舜蛄藗€哈切,興致缺缺的說道。
“錦衣衛(wèi)!”
癩頭漢子驚呼一聲,急忙拔腿撞開人群,想要逃離此地。
“指揮使都發(fā)話了,豈能叫你逃了?!?p> “咔嚓”,一副沉重的枷鎖銬在了癩頭漢子的脖子上,回頭望去,其后數(shù)人灰頭土臉。
得,又來一位同僚,怎地如此沉不住氣,至少聽上一時半刻,比我們都不如。
錦衣陸家,大虞皇帝的親衛(wèi)之一,若說羽林軍是景光帝的盾,那么隱藏在陰影之下,神出鬼沒的錦衣衛(wèi)便是他的劍,殺人于無形。
而這一代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陸達同平南大將軍杜仲懷相交甚好,幾家的孩子難免走的親近些,一如杜子陵與陸不鳴。
“杜子陵這個腦袋不開竅的,上任后頭一次找我辦事,居然是佟家的事,不知道陛下最近在針對他們家嗎?”
“肯定是佟瑤給他出的主意,小狐貍走都走了,還想借此把我陸家綁到她的船上,未免過于天真了,起碼得拿出些看得過去的籌碼吧,小爺我等的可是大魚,而不是隨處可撈的小蝦米?!?p> 陸不鳴算的很準,佟瑤離府時讓杜子陵找他處理,目的確實是讓陸家站在自己一邊。
錦衣衛(wèi)身為皇帝的內(nèi)衛(wèi),是景光帝懸在百官頭上的一把利劍,分布在整個大虞境內(nèi),消息靈通能日傳千里,若能讓得他相助,佟瑤查案便有了保障。
即使不幫,念在杜子陵與陸不鳴的交情上,讓后者在陛下面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佟瑤行動起來所受的制約也將減輕不少。
但有一點陸不鳴猜錯了,佟瑤離府并未直接出城與月兒,福伯匯合,而是換上了男裝跟隨羽林軍出府,中途變道,來到城北的一座“高樓”,匾額上書四字:悅來客棧。
臨近黃昏,落日西陲,天空中泛起了彩色的云霞,點點星光接踵而至。
客棧里冷清下來,寥寥數(shù)人在桌邊飲酒,似是在等待什么。
黃掌柜讓店小二收拾門板,準備關門,正好碰見了女扮男裝的佟瑤。
“呦,公子瞧著眼熟啊,想必是咱們店里的常客了,是打尖還是住店,住店的話,趕巧了,最后一位客房剛剛被一位客人訂好了,您可以去前面的醉仙居將就一晚。”
“店家這么快就不認識我了,昨日你還從我手上賺取了一兩銀子,事后想來著實虧大了,尋一個三歲孩童一串糖葫蘆便能問到,店家為何收我一兩?”
“不知公子,說的是哪件事,每日客棧中人來人往,尋我問事的不下百十號人,我怎么可能一一記???”
進了我口袋的錢再要把它拿回去,想都別想,小二一臉鄙夷,看上去是個白白凈凈的讀書人,哪知也是個吝嗇鬼。
佟瑤淡淡說道:“不還也罷,但在下仍有事相問,煩請店家告知!”
“公子有事,明日再問不遲,今日本店打烊了。”店小二有些不耐欲抽身離去。
“西北有高樓,上與浮云齊。不知這句詩店家是否耳熟?”
小二轉(zhuǎn)過身立時變了一副嘴臉,畢恭畢敬地說道:
“交疏結綺窗,阿閣三重階。原來是客官啊,里邊請,您是四號客人請稍等片刻。”
朝堂之上有錦衣衛(wèi)監(jiān)察百官搜羅罪證,江湖之中也有百曉樓這樣規(guī)模龐大的情報組織。
只要你能找對地方,找準時間,再帶上與之同等的財物,百曉樓能解答你的一切疑問。
佟瑤含笑道:“我怎不知百曉樓何時又多了讓客人等候的規(guī)矩,你說是不是,黃四哥?!?p> “本來是沒有的,但自從步老弟現(xiàn)身江湖后,樓主特地為你加了一條?!?p> 身材臃腫的黃掌柜走出店門揮手讓小二下去招待客人,并對佟瑤埋怨道。
“每次你問出的問題,涉及的內(nèi)容等級都得樓主親自過目,方能給出你想要的答案,其中需要有一個中轉(zhuǎn)的時間?!?p> “可百曉樓仍然愿意接我的生意不是嗎?”
“沒辦法,誰讓你是步子語,七絕堂的主人,為數(shù)不多令百曉樓招惹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