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館里的兩間屋子隔得雖遠,畫眉和月兒依舊能聽到福伯咆哮的聲音。
確定夫人尚在安睡,兩個小丫鬟關(guān)上門窗,湊到彼此跟前說上幾句體己話,打發(fā)時間。
“我進府有七八個年頭了,第一次見福伯發(fā)這么大火,而且是對自己兒子兒媳。”
畫眉很難想象,平日里被府中下人稱作老好人的福伯,會因為什么事大發(fā)雷霆。
“我倒不是第一次,小王爺來我們府上暫住的時候,福伯就對我生了好大的氣?!?p> 福伯對月兒生氣,畫眉下意識認為是月兒理解錯了,小腦袋成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王爺?莫非是那發(fā)配北疆的涼王殿下,常聽府中人提起過,我無緣一見。”
月兒撓了撓頭:“畫眉姐姐,小姐說他去北邊種田了,你怎么說是發(fā)配???”
畫眉被月兒的話嗆了一下,確實,再怎么說都是位王爺,沒被皇帝廢了。
雖然比不了京都里的那幾位,言辭方面仍是要多注意點的,小姐果然有先見之明。
“與種田是一個道理,就是苦了點,天寒地凍的回不了家,還要跟北蠻國打仗?!?p> “要打仗嗎?小姐沒跟我說誒,不過看小王爺?shù)纳硎?,別人應(yīng)該只有討打的份,否則小姐又要哭鼻子了。”
月兒渾然沒有覺察到自己是在爆佟瑤的黑歷史,更沒注意到屋外由遠至近的腳步聲。
那年,蕭夜傾被佟墨接回佟府,杜氏還以為是丈夫在外邊的私生子。
如果不是佟瑤在旁邊懶洋洋的替父親解釋,佟墨很有可能成為大虞第一個被休的丈夫。
佟家老太爺與老夫人在佟瑤出生后,將家事盡數(shù)交由兒媳杜氏打理。
他們則是以知天命的歲數(shù)為由,離京逍遙,常年游歷于名山大川之中。
佟墨每日早出晚歸,時不時還要被皇帝留宿宮中,處理軍機要務(wù)。
佟府里便只剩下佟瑤一人作威作福,整日領(lǐng)著月兒在府中閑逛,美其名曰:視察軍務(wù)。
那日,她想起蕭夜傾罵她是丑八怪的事,尋思著要好好整治他一番。
沒被佟婉清帶上山的佟瑤與下山的佟瑤完全是兩個樣子。
嬌蠻任性,加上杜氏對她的溺愛,屬于典型的熊孩子。
否則怎會被陳三兩等一眾官宦子弟視作母老虎,母夜叉。
父親上朝前千叮萬囑她莫要去找蕭夜傾的麻煩,過一段時間,他就會搬到一個新家。
佟瑤怎會放過這最后的機會,不讓我找他,就讓他來找我唄。
她派月兒將蕭夜傾框出,自己潛進他的院子,偷走他視若珍寶的盒子。
之后等著他哭哭啼啼來的來找自己討回。
要是態(tài)度好點,她也就還了,態(tài)度不好嘛,廚房里的柴火多點無妨,反正不是什么值錢的。
哪知計劃行到一半就出了岔子,佟瑤剛把盒子弄到手,蕭夜傾甩開月兒跑回院中。
四目相對,火藥味十足,不知為何,佟瑤做賊被抓,心中反倒涌起一股奇異之感。
半晌回過神說了一句:“你好啊?!?p> “東西放下,你走開?!?p> 蕭夜傾看在佟墨的面子上不愿與佟瑤過多糾纏。
“哼,在我家白吃白喝這么久,拿你件東西怎么了,有本事打我啊?!?p> 打架要靠狠,輸人不輸陣,但佟瑤比了比雙方的體格,還是從心的好,拔腿就跑。
那時,佟瑤跑在最前面,蕭夜傾緊跟其后,月兒有心追上二人,幫小姐拖住小王爺。
奈何她小胳膊小腿,速度不夠快,只能眼巴巴看著他們進了后山。
佟府后山,時有野獸出沒,佟墨特地將此地劃為禁區(qū),并請了一批武師,用來看家護院。
誰知被佟瑤尋到了一條荒廢的陳年小道,避開巡邏的武師,藏進山中的一處樹洞。
“你不跟我道歉,我就不出來,看誰耗得過誰。”
有可能是跑得太累,佟瑤迷迷糊糊中居然睡著了,醒來已是滿天星。
心想蕭夜傾應(yīng)該把后面的‘傾’字去掉,直接叫“宵夜”才對,自己一口一個吞掉。
不過下山的路怎么走呢?都怪他追的那么緊,害得她沒有記住路。
佟瑤摸索著在黑夜中前進,遠處傳來幾聲不知名的野獸嚎叫聲,運氣背到家了。
繼續(xù)往前走,窸窸窣窣,似有異物劃過草叢,靠近自己身后。
本來是編來騙蕭夜傾的,自家山里不會真有老妖怪吧。
人在壓力下總是能爆發(fā)出不可思議的能力,佟瑤順著一根樹藤爬上了一株古樹。
樹下傳來月兒昏昏欲睡的聲音和蕭夜傾刺骨的目光。
“還我東西?!?p> “小姐趕緊下來吧,老爺派人四處找你,火都發(fā)到福伯身上了?!?p> 月兒舉著火把在旁邊幫襯道,小姐精神怎么那么好,自己都想睡覺了。
“我...我不會爬樹!”
“那你跳下來,我接住你。”
蕭夜傾等的不耐煩了,開口道。
佟瑤咬了咬牙,這點高度橫豎摔不死,出了事有傳說中的老姑奶奶兜著。
“接住我啊......”縱身從樹上墜落,卻是臉部朝下,月兒用手蒙上雙眼不敢直視。
“噗通”一聲,佟瑤撞在了蕭夜傾懷里,后者忍痛將她扶起。
“臉先著地,你難道真想做個丑八怪。”
“要你管?!?p> 佟瑤揉了揉通紅的額頭
“盒子。”
佟瑤剛對他有所改觀,蕭夜傾只冷冰冰的回了一句。
“吶,給你了,別跟爹爹說我壞話,說了他也未必會信?!?p> 蕭夜傾懶得多看她一眼,拿過盒子,借著月光檢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里面的東西完好無損。
“你是為了保護盒子?”
“不然呢,本小姐說話算數(shù),誰讓你不肯同我道歉的?!?p> 佟瑤拍打身上的灰塵,見衣服被樹枝刮的一道一道,不能穿了,向蕭夜傾伸出右手要衣服。
蕭夜傾會錯了意,搖頭說道:“你太胖了,我背不動。”
你太胖了,你太胖了,你太胖了,三個字回蕩在佟瑤的腦海中,臉色瞬間腫成了豬肝色。
“你...去...死!”
......
“噗嗤,想不到小姐,跟我們一樣有過頑劣的時候?!?p> “是啊,月兒憋在心里好多年了,小姐就是不讓說?!?p> “喲,你們聊得挺歡樂的啊,要不要帶我一個。”
佟瑤神出鬼沒的摸進房中,突兀間來了一句,嚇得畫眉和月兒抱在了一起。
“小...小姐,您什么時候來的?”
畫眉拍了拍起伏胸口,驚魂未定的說道。
自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走路怎么不帶聲的,每次出現(xiàn)都要嚇的人半死。
“呵呵,是你們談的太投入了吧,怎么小姐我的故事好聽嗎?要不要再說一兩個。”
“小姐不要嚇唬畫眉姐姐,月兒知道的不多,很多都是小姐要求保密的?!?p> 月兒替自己和畫眉打抱不平道,殊不知引火燒身。
“小姐我的一世英名都要毀在你這張嘴巴里了,你還想說什么?”
佟瑤作勢便想去揪一揪月兒的耳朵,讓她學(xué)福伯的兒媳長長記性。
手伸到一半,看到月兒滿不在乎的表情,佟瑤覺得光是揪耳朵已經(jīng)無法起到效果了。
轉(zhuǎn)而用雙手去捏小丫頭的臉蛋,嗯,軟軟的,肉肉的,摸起來有些滑滑的。
月兒吃痛叫道:“肖...姐...汝...再這樣...魚兒...就...不...稀罕...你了?!?p> 佟瑤喜歡這種讓敵人當(dāng)面痛苦,自己當(dāng)面高興的做法。
“看你以后敢不敢騙小姐,說什么都不知道了?!?p> 畫眉在一旁掩住嘴,努力不笑出聲,肖姐是誰,魚兒又是誰啊,魚兒怎么就稀罕肖姐了呢。
畢竟是自己挑起的,畫眉笑過后,上前為月兒解圍,對佟瑤說道:
“小姐,你回來的有些晚了,夫人期間醒過來幾次,吵著鬧著要見你。”
佟瑤松開月兒的臉頰,為母親把過脈,確認病情沒有反復(fù),聳了聳肩:
“沒辦法,夜太長路太漫,聽到金雞報曉之聲,方才趕到,卻又遇小鬼登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