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震鐸百無聊賴地坐在刑部大牢里。
陰暗的大牢里除了犯人,剩下就只有斑駁的墻壁和堅固的大門。
陳震鐸閉著眼睛,想起不久前自己還是衣冠楚楚、前呼后擁的官老爺,不由唉聲嘆氣。
“仁兄何故發(fā)愁?”同在一個牢房的獄友問。
陳震鐸睜開眼睛看著獄友,苦笑一下,搖搖頭并沒有說話。
獄友接著說:“小弟冒昧相問,仁兄因何事進(jìn)來?”
陳震鐸嘆了一口氣,便把自己的遭遇簡單地說了一遍。
獄友說:“仁兄忠心報國,卻有此等境遇,實(shí)在令人唏噓?!?p> 陳震鐸說:“我和將士們?nèi)找规?zhèn)守邊關(guān),全家?guī)资谌硕忌钤谇熬€,隨時準(zhǔn)備為國殉難。由于努爾哈赤屢屢?guī)ПM(jìn)犯,關(guān)外難民接踵而至,絡(luò)繹不絕。我更是日以繼夜,親自一一檢查,一心只想讓真正的難民能及時入關(guān)棲息,同時阻止隱藏在難民之內(nèi)的奸細(xì)、罪犯、逃兵入關(guān)。如此盡心盡力,誰知落得這般田地……”
“仁兄苦心為國,朝廷必定體恤。只是仁兄無意中得罪了魏公公,這個恐怕不好收場。”
“不知道兄臺因何事到此?”
“唉……說起來恐怕會讓仁兄哭笑不得。小弟姑母本是李貴妃,家族在京多年,頗有些薄產(chǎn)。我家一直安分守己,從不招惹是非。誰知魏公公看中我家院子,定要買下。這院子是祖?zhèn)髦a(chǎn)業(yè),小弟怎么能輕易賣掉呢!后來我家那不肖奴才居然勾結(jié)東廠番子,誣告小弟家中犯禁,說小弟身穿蟒衣,收藏兵器,圖謀不軌。番子雖搜不出證據(jù),卻還是硬生生被打入大牢……”
此時陳震鐸不禁義憤填膺,說:“豈有此理!這奸賊太過分了!仁兄好歹也算是皇親國戚之后,奸賊居然敢如此狂妄,還有天理嗎?”
“只怪小弟倒霉吧。至于天理……唉……當(dāng)初東林黨們被誣貪污受賄而慘死,這又是何天理?仁兄在邊疆久住,恐怕不清楚京城的情況啊。從前這兒來過一個人,他的遭遇更加可怕。某天他和三個朋友在家中內(nèi)室喝酒。當(dāng)他有幾分醉意的時候,便開始大罵魏公公。他的朋友都默不作聲,任由他發(fā)揮。而他越罵越起勁。誰知突然間幾個東廠番子破門而入,不由分說就把他捉這里來。后來他被打了幾十棍,被發(fā)配到遼東充軍?!?p> 獄友嘆了一口氣,壓低聲音接著說:“如今整個京城都不敢提一個魏字。就連那些身居高位的官爺們,也安分得很。除了魏公公門下的人馬,官爺們都不敢在家里招待賓客,更不用說像以前那樣相互串門拜訪,甚至連書信往來都少了。生怕會弄出什么漏子,牽涉到自家頭上。
就連參加各種宴席,都是喝一兩杯就散,唯恐酒后失言惹禍。那些怕事的只好整天坐在家里。就是到了衙門上班,同僚之間都不敢多說一句話。每個人都小心留神,生怕一時說錯話犯了忌諱,被別人拿住把柄……另外,以前朝廷那些言官誰都敢罵,如今除了稱贊魏公公的話,別的都不敢說了?!?p> 陳震鐸搖搖頭,說:“這日子怎么過???這還成世界嗎?想不到奸賊一朝坐大,為害如此之深……可悲!可嘆!”
二人以為身在獄中,情況已經(jīng)是最糟糕的了,便無所顧忌。
誰知這刑部大牢里還有東廠的耳目。原來東廠番子早已交代清楚:那些與魏公公無關(guān)的罪犯,只要及時報告任何有關(guān)魏公公的流言蜚語,即可視為戴罪立功。
于是,二人所說的話很快就傳到魏忠賢的耳朵里。
“本來只想利用他一下,如今居然敢毀謗我!”魏忠賢聽了不禁震怒。
李永貞看到魏忠賢恨不得馬上弄死陳震鐸,連忙說:“魏爺請息怒,不必為這無知小輩動氣。等我們把王永光搞下來,再慢慢處置他不遲?!?p> 另一方面,陳震鐸的家人陳富入京打探消息,身上帶著匆忙湊來的五百兩銀子,以備各方面使用。
陳富入京后馬不停蹄地拜訪各路親戚朋友。誰知他們一聽說是有關(guān)奸細(xì)的案子,個個避之唯恐不及。
陳富不由心急起來,更加擔(dān)心陳震鐸的安危。
幾天后,一個頭戴圓帽、身穿褐衫、腳下套著皂靴的東廠番子找上門來。
“你就是陳富?陳震鐸得罪了魏爺,你可知道這后果有多嚴(yán)重嗎?這回陳震鐸恐怕是兇多吉少了。”東廠番子神色嚴(yán)肅地說。
陳富心中越發(fā)焦急,說:“我家陳大人確實(shí)無辜。要是無意間觸犯了魏爺,請大人想想辦法。小人感激不盡!”
“辦法不是沒有,就看你懂不懂得怎么去做了?!?p> 陳富眼下別無他法,唯有病急亂投醫(yī)。
“這里小小心意,懇請大人幫忙打點(diǎn)一下?!标惛荒贸龆賰山o東廠番子。
“這些銀子只夠陳震鐸在大牢里的花費(fèi)。如今他在里面沒人照料,吃喝都成問題。何況還要打點(diǎn)其他呢?”
陳富沒奈何,只得再拿出二百兩遞給東廠番子,說:“只有這么多了。由于事態(tài)緊急,家里一時間籌備有限,還請大人見諒?!?p> “嗯,這事能不能辦妥,還得看魏爺心情如何。你別隨便走動,好好待在這里等消息!”
陳富在客棧里閉門不出。幾天過去,他并沒有等到任何消息。一想到四百兩成了肉包子打狗,他不由更加發(fā)急。銀子還是小問題,要是因此耽誤了事情,怎么跟家人交代呢?
正當(dāng)陳富胡思亂想之際,房門突然被踢開。只見幾個東廠番子叫囂著沖進(jìn)來,不由分說就把他綁起來。
陳富毫無防備,早已被嚇得面如土色,只好乖乖地被押到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的大堂。
許顯純拿起驚堂木一拍,大聲宣布升堂。
隨后錦衣衛(wèi)拿出四百兩銀子,說:“陳富,這是不是你的銀子?”
此時陳富已稍微鎮(zhèn)定下來。他不明白:許顯純作為錦衣衛(wèi)的頭目,為何要親自審理這區(qū)區(qū)四百兩的案子呢?他感到氣氛不對勁,于是搖頭否認(rèn)。
許顯純拿起驚堂木使勁拍下去,說:“大膽!有人指證你在客棧賄賂東廠衙役。這銀子就是贓物,你還敢抵賴?來人,給我先打五十棒再說!”
陳富是高門大戶出身,何曾吃過這樣的苦頭?不消三十棍,早已暈過去。
錦衣衛(wèi)拿出糞桶,片刻便將陳富弄醒。
許顯純說:“陳震鐸因失職被問罪,進(jìn)而唆使家人陳富行賄,以求減免罪責(zé)。如今證據(jù)確鑿,休得抵賴!另外,陳震鐸是否暗中收受李向瑾的賄賂?他還向何人行賄?快快招來,免得動刑!”
陳富哪里知道這些事,連忙說:“大人所說的,小人并沒有參與,確實(shí)不知道?!?p> 接下來陳富又被折磨得暈過去好幾次。
到最后陳富實(shí)在招架不住,只好按照許顯純的意思招認(rèn)。隨后陳富指證陳震鐸收了奸細(xì)的銀子,并通過他賄賂兵部尚書王永光……
許顯純滿意地宣布退堂,拿著供詞急忙忙走去向魏忠賢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