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金蟬脫殼
衛(wèi)芒將馬車停在了象山腳底,扶著沅泊朝山上爬去。
“少爺,這條路十分隱蔽。尹姑娘說城中知曉的人甚少,我親自將她送上去才又下來的,應(yīng)不會有人知道?!毙l(wèi)芒一邊安慰沅泊亦一邊安慰自己。
沅泊未言,只順著小路往上爬。半柱香過后,二人來至一平地,平地前方只余一小山坡。山坡中間有火光閃爍,有一人影在微光中晃動。
衛(wèi)芒大喜,指過去道:“少爺,你瞧?!?p> 沅泊心下舒了一口氣,朝山坡邁去。衛(wèi)芒卻停在原地,對沅泊笑道:“少爺,你去吧。我在此處候著?!?p> 沅泊眉頭微皺,猜不透二人葫蘆中的藥。只自身上了坡。
秋蟬微吟,枯枝合奏。尹謐正懸坐在懸崖邊,抬頭仰望著星空,任由瑟瑟秋風(fēng)吹拂著她的秀發(fā)。
沅泊在其身后怔了片刻,輕咳一聲。尹謐聞聲回過頭去,見遠(yuǎn)處白衣若影若現(xiàn),忙起身喚道:“沅公子?”
沅泊漸漸走進(jìn)火把的光暈中,沉著臉的瞧向尹謐。尹謐起身,逆光朝沅泊迎去:“你可算來了。我還以為衛(wèi)芒領(lǐng)錯了路。”
沅泊打量了一眼四周,漆黑一團(tuán),道:“姑娘引我至此處,所謂何意?”
尹謐登時一個激靈,忙返回去將插在一旁的火把熄滅了。一瞬間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尹謐朝隱隱白影摸過去。一只手直接抓住了沅泊的手臂。沅泊身子登時一僵,“尹姑娘?!?p> “公子忍一刻。”尹謐感受到了沅泊手臂肌肉登時收緊,勸慰道,“跟我來。”語畢,拉著沅泊朝崖口行去。
方行至崖口,整個淮水縣燈火輝煌,將二人的雙眸映得透亮。尹謐所尋之處,能將整個淮水縣盡收眼底。
沅泊扭頭朝尹謐望過去。尹謐莞爾一笑道:“公子對小女有救命之恩,后又竭力相保。謐兒我如今孑然一身,對公子之恩無可回報(bào),但知恩圖報(bào)是謐兒為人之本。所以今日才設(shè)法邀公子前來。”
沅泊淡淡道:“不過是舉手之勞,姑娘不必掛懷?!?p> “公子雖是如是說,但謐兒如何做亦是謐兒之事?!闭f罷,尹謐扯了扯沅泊的袖角,朝上方指去,“公子抬頭瞧瞧?!?p> 沅泊漫不經(jīng)心的仰起頭,頭上星河璀璨,星光閃耀,絢爛奪目,萬丈星空一覽無余。
“謐兒雖送不起公子一些貴重之物,現(xiàn)下便將這萬丈星河贈予公子?!?p> 沅泊自小便在城中長大,綠瓦高墻。幼時仰望星空亦不過是點(diǎn)點(diǎn)疏星,從未瞧見過這么一大片璀璨的星空。一時間眼神凝滯,陷入震撼之中。
尹謐偏頭瞧向沅泊,見沅泊眼神星光竄動。暗暗松了口氣,幸得今日玉蟬作美,否則他們瞧見的便是一望無垠的灰暗。“這份禮物,公子可還滿意?”
沅泊眸中星光斑駁,昂首佇立于涼風(fēng)中,尹謐頃刻間竟頓悟書上所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嗯?!北绕鸾疸y錢帛,此禮的確別具一格,甚合其意。
尹謐亦揚(yáng)起了頭,“幼時,我若心中煩悶,便會拉著潔兒來此處放放風(fēng)。”
沅泊垂眸瞧向尹謐。眼前的女子面上遇事總是云淡風(fēng)輕,可實(shí)則內(nèi)心終是寂寥的吧。
尹謐忽地扭頭,與沅泊四目相對,笑靨如花道:“謝謝你,沅公子。”
有時你早已深陷泥沼,有人出現(xiàn)將你很推了一把,有人出現(xiàn),救你不被吞噬。
沅泊只淡淡一笑,謝這個字,她已說過數(shù)次。
尹謐低頭從懷中摸出一個碧色繡花錦囊,是那日沅泊從褥子中拿出來的其中之一。錦囊打開,里面是一碧玉簪,“喏,這簪子是我外祖母給我的。今日便將它贈予公子了。”尹謐將簪子遞到沅泊眼前。
沅泊眼眸顫了顫,未抬手接住,“既是姑娘珍惜之物,沅某不便奪人所愛?!?p> “公子可是嫌此禮太過輕薄?”
“不是?!便洳粗挥X尹謐將其塞進(jìn)足衣,隨身攜帶,想必對其是極重要之物。
“若不是,公子便將它收下?!币k眨眨眼,“贈予公子日后心儀之人,為公子綰起青絲?!?p> 沅泊抬眸望去,尹謐眸色堅(jiān)定無比。他只得接過玉簪與錦囊道:“多謝姑娘?!?p> 尹謐擺擺手,道:“公子這般,好似欠了我天大的人情?!?p> 沅泊一笑,眼眸如秋水,“天色不早了,若無其他事,我們便回去吧。姑娘身子已大愈,明日便啟程回京都。”
“明日?”尹謐早已不知被困在客棧中多少時日,巴不得能早些上京都,“那公子可想好如何帶我出城?”
“姑娘放心,一切已安排妥當(dāng)?!?p> 翌日,沅泊主仆一早便于柜臺退了房,尹謐佯裝成侍從隨行左右。因前門人多眼雜,三人朝后門行了去。
“我可是要躲在箱子里?”尹謐見馬車后捆著一碩大無比的箱子,驚愕問道。
“并非?!毙l(wèi)芒將馬車簾子掀開,笑道,“姑娘請上馬車?!?p> 尹謐一頭霧水,原以為他們欲將她藏于特產(chǎn)之下,悄無聲息地運(yùn)出城,未曾想竟這般明目張膽?
衛(wèi)芒將沅泊扶上馬車,自己亦上了車,道:“少爺,昨日已通知了縣衙我們今日啟程。想必濮縣令現(xiàn)已在縣衙候著了?!?p> “嗯?!便洳袋c(diǎn)頭,“走吧。”
馬車夫策馬直朝縣衙奔去。
濮玉一早便在縣衙門口候著,瞧見沅泊的馬車從不遠(yuǎn)處緩緩地駛來,忙奔進(jìn)府中通知濮氏一家老小。今日沅泊啟程回京,濮氏一大家子早便齊聚在縣衙,候著為他送行。濮全儒瞧見沅泊的馬車愈來愈近,馬車后馱著一巨大的箱子,朝濮金與濮玉使了個眼神,笑容頓時堆積上來,笑著迎了出去。
衛(wèi)芒將沅泊扶下馬車,濮玉忙佯裝上去牽馬,朝馬車內(nèi)猛瞧了幾眼。沅泊二人出了馬車,車廂內(nèi)空無一人。
沅泊抬眼瞧了縣衙門口烏泱泱一群人,抬手道:“伯父,伯母。”
濮全儒忙將沅泊扶起,道:“賢侄大病仍未痊愈,不必多禮。回京路途奔波,恐累壞了身子。賢侄何不在淮水多留幾日?”
沅泊笑道:“伯父盛情,侄兒難辭。只家父修書道家母思念侄兒至極,喚侄兒快些歸去?!?p> 濮全儒嘆道:“既如此,伯父便不強(qiáng)留于你。我準(zhǔn)備了些淮水的手信給老師與師母,勞煩賢侄替伯父帶至京中?!?p> 沅泊抬眼,笑道:“侄兒前些日派衛(wèi)芒在縣中采購了些,伯父的心意我定會轉(zhuǎn)達(dá)給家父,手信便......”
濮全儒朝濮金使了個眼色,打斷沅泊道:“賢侄并非本地人,可否讓伯父瞧瞧你都置了些什么?恐并非地道淮水特產(chǎn)。”
沅泊從容笑道:“無妨。”說罷,命衛(wèi)芒行至箱子旁,將緊捆著的繩索解開。
濮金忙上前,箱子里面果真不少淮水的特產(chǎn)。他將手朝箱子里面探了去,仍是一些糕點(diǎn)之類的。
“老爺,沅公子采辦的著實(shí)齊全?!卞Ы鹦兄铃甯啊?p> “未有遺漏之物?”
“衛(wèi)公子應(yīng)是將城中上下跑了個遍,不過,與我們所贈之物并不沖突?!?p> “既如此,賢侄不妨多帶些回去。”濮全儒朝笑道,朝身后喊了一聲,“濮滿,濮堂?!?p> 濮滿濮堂抬著一小箱子從濮全儒身后走來,濮全儒笑道:“我們淮水縣的年畫與墨寶在汜州遠(yuǎn)近聞名,我收集了些。勞煩賢侄替我?guī)Ыo老師。”
沅閔豐素來喜收藏字畫,濮全儒又投其所好,沅泊無從拒絕,道:“伯父盛情難卻,侄兒便替家父先行謝過?!?p> 濮全儒見沅泊并未拒絕,面上才堆起心滿意足地笑容。衛(wèi)芒走過去,幫著濮滿與濮堂將箱子安頓于馬車身后。
“臨別之際,侄兒仍有一事想詢問伯父。”
“賢侄請講。”
沅泊掃了眼濮全儒身后噤若寒蟬的一眾人,道:“濮小姐如今可有大礙?”
濮全儒登時面色一顫,尹謐之事他仍舊將濮家一眾蒙在鼓里?,F(xiàn)下沅泊突然發(fā)問,他登時方寸大亂,“她,她身子早已恢復(fù)了。只受了些驚嚇,今日不便出門?”
濮聞本今日便是來做個綠葉,因此身前之人在講什么,他根本毫不上心。只濮氏其余一眾人在后面聽得云里霧里,她們舉家上下連尹謐人影都未見著,怎聽濮全儒之言好似她正于家中將養(yǎng)?
沅泊瞧見濮全儒身后一眾人的反應(yīng),會心一笑,“既如此,侄兒便也寬心了。勞煩伯父替侄兒向濮小姐轉(zhuǎn)達(dá)心意,那日她被綁,侄兒亦日夜?fàn)繏欤瑧n心不已。望她能早日康復(fù)?!?p> 被綁?!身后一群人神色驟變,濮老夫人腿一軟,朝身后退了兩步。濮虹忙下意識將其接住。
濮全儒已來不及思襯沅泊與尹謐二人額頭已冒起細(xì)汗,僵笑道:“賢侄放心,我定會轉(zhuǎn)達(dá)到。天色不早了,賢侄莫要耽誤了行程。”
衛(wèi)芒埋首嘴角微微揚(yáng)起,走上去扶沅泊。
“伯父多保重?!便洳刺殖弦槐娙诵卸Y,“近些日承蒙諸位照顧,后會有期?!?p> 眾人強(qiáng)擠出微笑,隨著濮全儒目送二人上了馬車,直至車后一大一小的紅色箱子消失在視線中。
濮聞見人已走遠(yuǎn),便徑直朝自己府中回去,對方才二人所談尹謐被綁之事如風(fēng)過耳。濮午喊了濮聞兩聲,見濮聞置之不理,便隨著濮紅扶著濮老夫人先朝屋里走去。
“娘,爹方才的意思是謐兒竟一直在府中將養(yǎng)?我怎從未瞧見過。”濮虹扶著濮老夫人,邊走邊問道。
濮老夫人雖不太過問濮全儒的公事,但其也算是個心中有主意的主兒。方才沅泊道尹謐被綁,她可一字一句聽得清楚明白。憶起濮全儒與濮金前些日行事遮掩,想必跟尹謐被綁之事脫不了干系。
”是啊?!卞缫嗟溃胺讲拍倾涔诱f謐兒被綁?怎得我們一點(diǎn)兒也不知曉?”
“待你爹進(jìn)來再去問他吧?!?p> 濮全儒知此事已瞞不住,剛邁進(jìn)大堂內(nèi),便將尹謐被綁一事全盤托出。只掐頭去尾,掐掉了他貪王七爺一族人在線,去掉了他未前去營救尹謐而導(dǎo)致城中風(fēng)言風(fēng)語。故事最后到濮氏三人耳朵里變成了:王七爺一眾人狼子野心,以尹謐要挾與他,欲騙其五萬兩白眼。他派人去救尹謐時,后者竟被一群不知來歷的人的劫了去,到如今仍是下落不明。為不使沅泊起疑,便誆其尹謐正于府中休養(yǎng)。
濮虹問道:“那謐兒現(xiàn)下在何處?”
濮金答道:“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濮氏姐弟二人齊聲呼道。
濮老夫人吃了口茶,淡淡道:“未有消息便是好消息?!?p> 濮全儒亦道:“是啊,未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你們不必太過擔(dān)心,我昨日已派人去永縣了,說不準(zhǔn)她已回去了永縣?!?p> 濮老夫人道:“其他事宜我不多問,只需你確保她的安全。”
濮氏姐弟連連點(diǎn)頭,濮全儒笑道:“夫人且寬心,淮水縣中誰人不知她是我濮全儒的孫女。她自小又機(jī)靈,不會有事的。”
濮老夫人淡然一笑,吃了口茶,讓濮虹扶她回房去,未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