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蓮猶豫著不肯摁下指印,我隔著窗子默默的看著。
酥酪與酥餅兩人并未說什么難聽話,也沒有疾言厲色,只是笑吟吟的看著她,她不按,酥酪就一直托著那個印泥盒。
滿院子宮人都在,小蓮最終咬了咬牙,抖著手摁下指印。
酥餅不知從哪里拿出個盒子來,酥酪把所有的文書放進盒子里,恭敬的捧在手上,進屋請我書寫封條。
我實在沒什么興致,主要是字也見不得人,寫下日子,時辰后就隨手畫了個笑臉表情包,眉眼彎彎,嘴抿成一條直線。嗯,有一點點像皇上。
酥酪又讓我摁了指印在上面,我一連摁了五個,摁成一朵梅花的樣子,就摁在皇上臉邊。
看著那梅花,我突然想起上小學時,老師教我們用融化的蠟水做紅梅的事兒。
宮中天長日久實在無聊,今天我又心里堵得慌,正好用這種事兒打發(fā)時間。
我讓酥酪她們?nèi)ソo我找干樹枝,皂角水,再融半根紅蠟燭來。
酥酪不敢出院子,只在院子里找了幾根。酥餅蹲在地上用炭盆幫我融蠟水,小蓮手上捧著皂角水,人一直在發(fā)愣。
“你要累,就下去歇歇?!蔽覜_著小蓮擺擺手。
她身上猛地一震,皂角水潑出來,污了她的粉色繡鞋。
“去吧。”酥酪接過皂角水,“才人娘娘這里有我伺候?!?p> 小蓮腳下不穩(wěn)的走了,我長嘆口氣,挽起袖子做我的蠟梅花。
一直做到子時,酥酪勸了我?guī)状危也抛∈帧?p> 面前的美人斛里已經(jīng)插了二十幾只紅梅,屋子里但凡能用的器皿也都被我做的花插滿了。
我的手指通紅做癢,酥酪拿了冰水來給我,她埋怨我不知保養(yǎng),那蠟水的溫度雖然不高,但弄了這么久,手肯定是受不住的。我正想說沒那么嬌貴,就聽見院門被人砸想。
“到底是來了?!彼掷依潇o的很,她用帕子給我擦手,吩咐酥餅去開門。
“才人娘娘別怕?!彼掷覜_我笑笑,“不過是那些腌臜手段,咱們已經(jīng)有防備,便不怕了?!?p> 我并不怕,我只是,心酸。
來的是皇后娘娘,她對我態(tài)度還好,但進院門就讓人把全部宮人帶出來,讓她們跪在院子里,隨后讓自己帶來的人在我院子里翻找。
我站在院中,默默無語。
一盞茶的工夫,搜查的人都回來了。她們都說沒找到什么,有個年歲小的宮女,抱著一瓶我做的紅梅,邀功一樣呈給皇后娘娘看。
“我們珍嬪娘娘正不好,梨才人還有心做這些勞什子?!?p> 皇后娘娘沒搭理她,只拉起我的手,讓我別怕。
“珍嬪的孩子,沒保住。”皇后娘娘手溫熱柔軟,她又伸手給我捋了捋鬢發(fā),“太醫(yī)說,是吃了孕婦不能碰的寒涼之物。有人看見,前日你宮里的人與皇貴妃宮中管小廚房的嬤嬤在一起說話,還傳遞了東西。你可知道這件事?”
我低著頭,說不出話來。
身后有人拉我的裙角,我知道,那是酥酪。
“若有什么,就說?!被屎竽锬锫曇魷厝?,但手緊攥了一下。
我還是不開口,酥酪忍不住,先叩頭請罪,而后說今日聽到珍嬪身子不好,已經(jīng)約束宮人,審問清近幾日的行蹤,先證詞就封在我屋中的盒子里,她這就去拿來,請皇后娘娘驗看。
皇后娘娘輕輕點頭,酥酪起身去拿盒子,有兩個宮女也跟了進去。
一張張證詞,就想一把把刀,小蓮那張,是最厲的一把。
“小蓮?!被屎竽锬镉孟掳椭噶酥杆?,“只有你前日出門,切時間還對不上。既然你證詞里寫了去取東西,那就當著我的面說清楚?!?p> 小蓮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咬著下唇不說話。
“你宮里的人,都跟你一個脾氣,越問,越不說?!被屎竽锬镆庥兴?,看看我,又看看小蓮。
“回皇后娘娘的話,我們才人進宮日子不長,也沒從家里帶人來。奴婢和酥餅是上次麗嬪事后,楓美人撥過來的。小蓮跟才人久一些,聽說當日也是旁人不要,才跟了我們才人。余下宮人一直看守宮苑,不拘來了誰,終歸都是主子?!彼掷铱邶X伶俐,規(guī)矩齊整,一番話把我摘了出來,有理有據(jù)的,讓人挑不出毛病。
“楓美人?”皇后娘娘才給了酥酪正眼,“這么說,你和酥餅,算是瑩妃調(diào)教的?”
“奴婢并未在瑩妃手下當差,一直跟隨楓美人?!彼掷夜Ь椿卮穑也挥傻每戳怂谎?。說實話,我不是很信。
皇后笑了笑,沒再追問。
小蓮被皇后娘娘帶走了,皇后娘娘走之前還安慰我,說不過是叫過去問問,等問清了就把人送回來。
我來不及回答,依舊是酥酪替我開口。
“茲事體大?;屎竽锬镒屑毑閱栆彩菫榱宋覀儾湃撕?,娘娘放心,才人這兒有我們伺候呢?!?p> 院門關閉,我如同脫力一般靠在酥酪身上。她扶著我進屋,扶著我上床,幫我脫去鞋襪,卸了簪環(huán)首飾。
“才人娘娘別多想,睡吧。”
我依言閉上眼睛,迷蒙中,麗嬪喉插金簪,瞪著眼睛笑我。珍嬪捧著她的肚皮說惡心,我看著她一口口的干嘔,最后一口嘔出個血肉模糊的團子,那團子落地變成個赤身裸體的小孩兒,還在哇哇大哭。
那孩子哭著哭著就來抱我的腿,我轉身就跑,麗嬪不知怎么飄到我身前,死死擋住我的去路。
我怕極了,也委屈極了。這些事兒跟我都沒關系,她們?yōu)槭裁蠢p著我?!
“娘娘!”
“才人娘娘!”
“娘娘醒醒!”
我被酥酪叫醒,滿身冷汗,手腳冰冷。
酥酪先扶我起來,又在我腰后塞了幾個軟枕。
“幾點了?”我問。
來這里這么久,我還是不怎么習慣說時辰。清醒時候還好,糊涂時候,總會冒一兩句現(xiàn)代話。
酥酪跟我時間久了,多少也能聽明白。
“早呢。”她不肯說時間,我就知道天肯定沒亮。
“小蓮她……”
“才人娘娘。”
酥酪正色看著我,“心太軟,要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