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陽順著東邊兒云梯步步攀爬了上來,熾烈明艷,今早倒是比前幾日還悶熱些,好歹前些日子是有些清風的,而今便只剩下躁人的熱,悶濕沉重的空氣里醞釀著一場暴雨。
姜芝正在院子里的合歡樹下吃著早點,院門卻“砰”的一聲被人撞開。
姜芝拿著羹勺的纖手一頓,怒道:“誰人如此不知禮數(shù)?”
“自是你囂張跋扈的二姐姐呀!”姜念左右晃了兩下,這才進了院門,晨陽的光輝襯得女子杏眼閃閃,溢了滿眼星輝。
姜芝手一抖,羹勺掉落在地,碎成了片:“二姐姐?你,你怎么回來了?”
姜念蹦跳著到了姜芝的身邊,轉(zhuǎn)了兩圈,坐在了石凳上:“怎么?我不該回來嗎?”
“怎么會?二姐姐回來了才是萬幸吶,昨夜都快把我嚇死了呢!那些歹人可有欺負姐姐?”姜芝自顧自地摸上了姜念的手,眼底蘊了一片水霧。
姜念左手一根一根地將姜芝的手指掰開,輕笑道:“三妹妹有所不知,昨夜啊,遇到了位高人,他見我一弱女子被人追殺,便替我解決了那九位殺手,剩下的一位殺手被打了個半死,我告訴他只要他說出究竟是誰想害我,我就饒了他,你猜他說了什么?”
姜念笑得眉眼彎彎,還透著些孩子的稚氣,姜芝卻是打了顫道:“他……他說了什么?”
“他說……這要追殺我的人,竟是三妹妹你!”姜念抬手將姜芝推倒在地。
婢女紅葉忙跑到了姜芝身邊,沖姜念吼道:“二小姐可是弄錯了?我們小姐昨夜為了救您自己還受了傷呢!”
姜念冷眼掃了姜芝被紗布包裹著的右手臂,輕笑道:“真是如此?那倒是我錯怪三妹妹了,來,二姐姐拉你起來?!?p> 姜念一步一步逼向姜芝,右手正捏住了姜芝被包著的傷口。
“嘶!二姐姐!”姜芝眼底的淚登時竄了出來,傷口處的白紗布已然是被鮮血浸穿。
姜念俯身到了姜芝耳畔,只輕聲道:“下次做事兒得更狠些,傷了手臂還不夠讓人心疼不是?”女子聲音似是蒼茫無邊的大海上傳來的婉轉(zhuǎn)歌聲般,魅人心魄,叫人慌了神。
“叮!反派黑化值上升!”
姜念蹙眉推開了姜芝,帶著婢女夏蓮便離開了院子:這晏知離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怎又黑化了?
姜念今早便被許夫人送回了姜府,姜念是個有仇必報的主,縱然知道這一切本該是正常的世界走向,奈何心里壓不住氣,得虧原身是個嬌縱的大小姐,姜念來找姜芝的岔子,倒也不會引人懷疑,原先老夫人派人刺殺姜念,姜念卻拉不下這個臉去頂撞個老人,但姜芝卻不同。
老夫人是因被姜茹脅迫,而姜芝完全是因為個人私欲才想至姜念于死地,總歸她昨夜是同姜芝同行才被人追殺,來找姜芝問個清楚,也是合理的。
“什么!許家送她回來的?”姜芝將盛了湯藥的碗一把掀翻在地。
婢女紅葉顫聲道:“的,的確,說是昨夜二小姐無意中救了許大少爺,便宿在了許家,許家還托人送了禮呢,外邊兒都在說二小姐還算是有良心的,對二小姐的風評也沒那么差了?!?p> “許家,可是那個鴻遠大將軍府?大兒子許展誠下落不明的那個許家?”
“正是。”
姜芝好看的眸子染上了一層厲色:“那個許家不是一直被我爹踩在腳下嗎?壞我好事,得讓他們吃點兒教訓?!?p> “叮!宿主任務只完成一半,只能獲得穿梭錦囊?!?p> 姜念正對著銅鏡梳著頭:“穿梭錦囊?拿來做什么的?”
“宿主憑借穿梭錦囊可以從任何物體中穿透過去?!?p> “我沒事兒要這個錦囊有何用?”
“宿主需要假死?!?p> “假死?”鏡中人兒秀眉一擰。
“三日后,宿主與男主大婚之日會飲下毒酒一杯,屆時請服用萬靈錦囊里的丹藥可造出假死之像,之后”
“之后,我便需要改頭換面潛伏到反派晏知離身邊,去攻略他,是吧?”姜念輕品了口茶。
“宿主真是太聰明了!系統(tǒng)太崇拜宿主您了!”冰冷的電子音不帶一絲夸贊的意味。
姜念垂眸,輕吹開了茶水上的浮渣:“原身的父親深受圣上的恩寵,到現(xiàn)在還未站派,晏知安在這個時候娶了我,相當于尚書府就和他捆在了一起,那時,朝中眾臣都會注意到這個平日不在意權力的五皇子,姜茹又怎忍心看著自己的心上人被人猜忌,這大婚之日,飲毒酒,怕也是姜茹安排的吧?!?p> 系統(tǒng):“這個世界的走向只能是如此,晏知安能娶的只有姜茹,暫時委屈宿主了?!?p> “誰讓他們倆是被定好的主角呢。”
斜入窗的晨風風干了姜念隱在眼角,未來得及滑落的淚珠。
“因為姜茹我得假死一次,偏生她還和方柏妍長得一模一樣,我這心里倒是怎么也不好受。”女子的話中夾雜了些無奈。
“小姐,小姐!老爺回來了!”秋菊推開門,讓出了一條路,才見一著暗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正正走了進來。
“冉冉!快讓爹爹看看,長成什么樣的窈窕女了!”姜理毅一把抱住了發(fā)愣的姜念。
“爹?”姜念試著出聲,姜理毅著實將她摟的太緊了些。
姜理毅濃眉一豎:“你這丫頭,怎的連叫我都要加個疑問了?”
姜念訕訕笑道:“這不是五年都未見了嘛,爹爹倒是愈發(fā)的英俊了呢,爹爹在信上不是說還要過幾日才歸京嗎?怎今日就回來了?女兒也沒來得及替爹爹接風洗塵呢?!?p> 姜理毅雖是中年男子,可身材也并未發(fā)福,仍是一派風流瀟灑的模樣。
姜理毅望著姜念的眸子里盛滿了柔情,這上京的流言他不是沒有聽說過,就算他的冉冉再怎么嬌縱,在他眼里也是個純真可愛的小孩。
姜理毅正聲道:“你馬上就要成親了,我這做爹爹的自是要回來替女兒撐腰呢,要不然,我到怕你嫁過去受欺負呢!”
姜念拍拍姜理毅的肩:“你女兒我要嫁的可是晏識安吶,他那般溫雅,又怎會欺負我呢?您就別操這個心了!”
姜理毅哼了一聲:“那五皇子好是好,可是并非是你的良人吶,人家學識淵博,而你胸無點墨,人家想要吟風賞月,而你,你干什么?”
姜念心底默默為原身流了把淚,想不到原身在自己父親的心中亦是這般模樣。
姜理毅摸了摸胡子,又輕聲道:“不過,你既然下了決心,爹也不好說什么,只盼著你能幸福美滿一輩子便是?!?p> “就知道爹爹最好了!”姜念伸手拍在了姜理毅的左肩上。
“嘿,你這丫頭!如此沒大沒?。俊?p> “還不是爹爹給慣的?”
“你這丫頭,給我站?。e跑!”
夏蓮和秋菊候在門外,只看著自家老爺同小姐打鬧嬉笑的模樣,亦跟著笑了起來。
正齊二十六年,五月初七,五皇子定平王同吏部尚書姜理毅之女姜念大婚。
“轟隆隆”的驚雷擾人清夢,傾盆大雨打在青石瓦上,順著屋檐“滴答滴答”地掉落,嘈雜的雨聲不斷,時不時還夾著驚雷聲,卷翹的檐角掛著絲絲雨幕。
桂香苑天還未見亮,便忙碌了起來。
“這身紅嫁衣也太適合小姐了吧!”夏蓮看著鏡中的女子驚聲道。
紅嫁衣是姜理毅在千平找那著名的繡娘戴三娘,依據(jù)著姜念報的尺寸所作,取材皆是金陵的云錦,翩然在外衣上繡的則是正紅的牡丹,艷而不俗,真紅大袖衣上翩然綻的是祥云朵朵。
女子淡如水的杏眼微勾了勾,眉心畫了朵梅花樣式的花鈿,丹唇嫣紅如血。
“小姐,這是老爺讓我給您的畫,說是夫人的畫像,還望小姐帶著留個念想?!鼻锞諏嬢S遞給了姜念。
姜念心中犯疑,據(jù)系統(tǒng)給的信息來看,原身的娘蒲苓逸早早的便去世了,原身對這個娘也沒有過多的記憶。
“娘親的畫像?”姜念輕展開了畫的一角。
“噔”,畫軸滾至姜念的腳邊。
姜念空手還發(fā)著顫,眼底氤氳了一層水汽,叫人看不清情緒。
蒲苓逸竟同姜念的母親萬晴長得是一個模樣,大而圓的杏眼,小巧的鼻,微揚的唇,連眼角上的痣都在一個位置。
“小姐這是怎么了?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秋菊收起了畫軸,忙替姜念理了理有些歪的步搖。
姜念擤擤鼻子,帶了些鼻音道:“無事,就是有些想娘親了。”
秋菊笑道:“這出嫁的姑娘家大抵都是這樣的,姑娘切莫太過傷心,把好運都哭走了呢?!?p> “好了么?迎親的隊伍就要來了呢!”夏蓮在院門口高喊。
喜娘忙拿起一旁的大紅綢緞蓋在了姜念的頭上,嘴里喃喃唱起了燕南的喜歌來。
“紅蓋頭一披喲,好運齊至喲,姜家有女名念喲,嫁的個如意郎君喂……”
“如意郎君嗎?眾人姐可看得出來這晏知安并非你的良人,你偏要嫁給他,而他心里裝的亦是他人,何必呢?”姜念心底暗自道,按原世界走向,今晚原身便會真的下線,其父姜理毅一月后又被派往千平,卻被他人安了個通敵賣國的罪名,這吏部尚書一家,也就此倒臺。
許是到了出嫁時,每個女子心中多少有些觸動,姜念心底倒也升起了對原身的憐惜。
嬌縱一世的尚書千金,自以為嫁給了自己的如意郎君便可過得個圓滿日子,無奈,溫潤公子晏識安哪兒都好,可心中偏是一點兒位子也沒留給原身。
“也是個可憐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