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不盡英雄。
春風(fēng)拂過,岸邊的垂柳綻出新綠來,曉風(fēng)殘月,難掩靜寂。
初更已起,朱玉顏才換了衣服,坐在鏡前卸妝,二門上的婆子過來了,說道,“老爺說叫姑娘這會子往前頭去,老爺有話要說?!?p> 玲瓏忙又將衣服釵環(huán)重新為自家小姐妝上,接過小丫鬟雙寸遞過來的氅衣為玉顏披上,“姑娘,這會子夜深露重,若是到前頭去,還是要多穿些好?!?p> 朱玉顏點點頭,叫人喊了乳母過來,又帶了三四個粗使婆子,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前頭去。
她家三代駐守夏口,祖父戰(zhàn)死后,父親繼荊州牧,舊年冬,疽癰復(fù)發(fā),養(yǎng)在前院后,她已有數(shù)月未見過父親,本就擔(dān)憂。此時雖已晚,聽到父親要見的話,她腳步十分匆忙。
朱府位于卻月城的正中央,她父親的住處又在府中正中央靠前的位置,從她居住的闕月院過去,沿路綠樹婆娑,苗圃葳蕤,行至二門處時,外墻探過來的幾株臘梅在這三月里,依舊開得芳香撲鼻。
玉顏略微駐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閃神,又很快回過神來,加快了腳步。
到了朱震的書房外頭,她父親跟前的小廝已是打起了簾子,“姑娘,將軍等著了!”
玉顏邊走,解下氅衣,玲瓏在身后為她接住了。
去了次間,玉顏快步越過屏風(fēng),她父親正躺在床上,跟前是書房里的大丫鬟才喂完了藥,見玉顏來了,屈膝行禮后,端著盤子小心退了出去。玉顏朝那盤中的碗里瞥了一眼,眉頭微皺,并未急著說什么,而是趨前幾步跪在了床榻前。
“父親!”玉顏悲戚落淚,雙手抓住床沿哭得不能自已。前世,也是這個時候,她見了父親最后一面,從此,再無相見日,她活到七十三歲去世,重生回到今日,她與父親別了整整五十九年零六個月十三天。
朱震見女兒哀傷如此,感念骨肉親情,也難免動容。他伸出手來,摸了摸女兒的頭,聲音虛弱,道,“父親因病,便沒有要你上前,實則心里一直惦記著你。你母親留下了你和你姐姐,你姐姐又不在跟前,父親哪能不想你呢?”
朱玉顏哭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止住,抬起頭來,臉上已是一塌糊涂,淚眼朦朧,只見她父親不及天命之年,被病痛折磨得老態(tài)龍鐘,猶記得從前父親教她騎馬,教她射箭,那時候何等神采飛揚。
玉顏帶著哭腔道,“女兒也想念父親,欲在榻前盡孝,盼父親能好起來!”
朱震眼里已是噙著淚,“你是女孩兒,怎能在父親跟前盡孝?別說這些孩子氣的話,為父叫你來,是你姐姐寫了信來。蕭家早在洛陽建了王都,你姐夫被王上封為郡王,你姐姐是郡王妃,言會派了車船來接你?!?p> 和前世一樣,可朱玉顏搖搖頭,“父親正病著,女兒如何安心離開?父親跟前,女兒無一日盡孝,一旦離去,今生今世恐再無相見之日,女兒一生如何得安心?”
朱震閉了閉眼睛,長長地透出一口氣來,“為父偶爾夜半思量,若你生而為男,便是你母親離開得早,為父也未必肯續(xù)娶。只可惜,你是個女孩兒,為父占據(jù)這荊州地面,后再無寸進,也是慮后繼無人,為父戎馬倥傯一生,打下再多的江山,將來也要拱手與他人,又有何益?”
朱玉顏想到前世,她父親死后,朱家所為,心頭黯然,也低頭不語,只聽她父親道,“你姐姐雖性情純良,端莊溫婉,可她膝下無子,為父怎不擔(dān)憂?你若去了,可為她之臂膀,凡事姐妹二人多有商量,有你為她謀劃,為父就放心了?!?p> 朱玉顏抬起頭來,問她父親,“如今軍閥割據(jù),中原無主,各自為王,父親的意思蕭家將來會為正統(tǒng),也不知在父親眼里,蕭家諸位王子誰才是英雄,將來可托江山?”
朱震也很驚訝自己女兒問出這樣的話來,怔怔地看了玉顏良久,眼里喜憂參半,抬手揉了揉女兒的頭,笑道,“依你說,該是誰?”
“王上蕭復(fù)州本是前朝名將遺腹子,幼年貧苦,少年失恃,仗義殺人后被充軍,又被上司充入敢死隊,萬般無奈之下,集結(jié)十八鐵騎起兵,征服四野,創(chuàng)立大周,乃當(dāng)之無愧人杰。王上膝下十三子,人人英勇善戰(zhàn),而若論謀略,尤以姐夫為最;雖皇太孫蕭靖雍年少英勇,然年紀(jì)太小,少有戰(zhàn)功,若假以時日,將來應(yīng)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p> 這番評點,朱震當(dāng)真是再次對這個素有宿慧的女兒刮目相看,他頻頻點頭,“王上自太子薨后,立下了皇太孫,有意傳位于皇太孫,若王上依舊健在,能多活十年八年,將來太孫繼位,或無意外。只如今王上年邁,天不假年,局勢萬變,實難料定??!況,自古以來,哪怕太平盛世,也是國賴長君,更別說大周初建,雖定鼎中原,然門閥叢立,不聽宣召者比比皆是,若無赫赫戰(zhàn)功,誰又能信服?”
朱玉顏想前世之事,依舊難以甘心,問道,“依父親之見,若皇太孫欲從王上手中平穩(wěn)接過權(quán)柄,須如何是好?”
朱震平日里必定是苦苦思索過,此時也依舊是想了又想,搖搖頭,“斷無可能!如若他頗有謀略,一旦王上崩逝,首要便是保住性命,將來再徐徐圖之,如今江山亂,時局變,今后二十年也硝煙難平,只要他肯沉住氣,單憑他叔伯輩年長于他,將來未必沒有機會?!?p> 朱玉顏的心狠狠一痛,低頭落下淚來,再也不肯問社稷事了。朱震也就將話題回到了要玉顏離開前往上京之事,“船只即將到來,你離開之后,為父別無牽掛,將來若為父不在,山長水遠(yuǎn),也不必回來奔喪。只,你繼母所出,也是你弟弟妹妹,血脈相連,又年幼于你姐妹,將來須悉心照顧,不要叫為父九泉之下放心不下!”
朱玉顏應(yīng)聲記下,想了想,道,“父親叮囑,女兒一定牢記從命。弟弟是朱家唯一的男嗣,雖有堂兄弟,到底是隔了一房,兩個妹妹雖說不是一母所出,可也同是父親骨肉,兄弟姐妹之間本就該相互扶持。若將來女兒有余力,必定鼎力相助,若無余力,還請父親不要怪責(zé)女兒才是?!?p> 朱震難掩失望,想起繼室龐氏所為,無奈地點了點頭,擺擺手,無力地合上了雙目。
天心媚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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