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彼此遙望

　　整個宮里，如同下了一場雪，一片白。

　　越是往前走，看到的白色越是一堆一堆的，來往的宮人太監(jiān)們都是頂著孝衣，行色匆匆，看到朱玉薇等一行人來，便分列兩旁等一等，待她們過了，又去忙別的事去。

　　兩儀殿在甘露殿和太極殿的中間，中間是兩道宮門，靠太極殿的南面是朱明門，靠兩儀殿的北門是兩儀門。此時，還沒有外臣男子不得入兩儀門的規(guī)矩，朱玉顏等人才過甘露門，未跨進(jìn)兩儀殿的大門，便看到一位服斬衰的少年沖了過來，他身后迤邐跟著一串的宮人內(nèi)侍，都追不上他的腳步。

　　“四嬸，我娘親死了，她沒了，我再也沒有娘親了，是我沒有照顧好娘親，我沒有看好她，嗚嗚嗚，四嬸，我是個沒有娘親的孩子了！”

　　看著噗通在朱玉薇跟前跪下的少年，看清楚他的臉，朱玉顏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流淌出來了，她幾乎嗚咽出聲，別過臉去，閉上了眼睛，強(qiáng)行將淚水退了回去。

　　不同于表情漠然的鐘氏與薛氏，朱玉薇也是紅了眼圈，她將撲進(jìn)她懷里的少年緊緊地?fù)г趹牙?，安撫著，“好孩子，你還有四嬸，你沒了娘親還有四嬸，四嬸會好好照顧你的！”

　　隨著一個高大威猛的男子到來，所有人都跪了下來。朱玉顏幾乎不用抬頭便能知道來的人是誰，蕭定權(quán)急匆匆地趕過來，身后是同樣服斬衰的人，有的頭上戴著紅色的孝帽，正是死去的老王上的兒子和孫子們。

　　“參見王上！”

　　“都平身！”

　　蕭定權(quán)看也沒看眾人，趕到了少年的背后，朱玉顏低著頭都能感受到他身體里壓抑的火氣，他忍了又忍，所有人都能夠感受到他對晚輩的那種慈愛，撫了撫跪著的少年的后背，“靖禺，你爹爹沒了，你娘親也不在了，可你還有四叔，四嬸，你還有別的伯伯和叔叔們，還有哥哥們，我們都會好好照顧你，四叔和四嬸也絕不會叫人欺負(fù)你！”

　　薛氏這會兒也有了反應(yīng)，過來對蕭靖禺道，“是啊，十三爺，這會兒大家都很難過，也不是只有你一個傷心。你若是個乖孩子就別鬧，堅強(qiáng)一些，將來才能夠領(lǐng)軍打仗，為咱們大周打江山?！?p>　　蕭靖禺只有十二歲，正兒八經(jīng)還是個孩子，但他也不是普通的孩子了。前世，他也鬧過這么一曲，后來，朱玉顏才知道，他不知道是從哪兒得知，他的娘親是被他的叔叔伯伯們逼死的。他原本是打算直接找上蕭定權(quán)拼命的，被照顧他的祁叔阻攔住了，他這才轉(zhuǎn)而投到朱玉薇的跟前，控訴心頭的不滿與怨恨。

　　他是一個可憐的孩子！

　　薛氏實(shí)在不該這樣說她。朱玉顏抬起頭來，朝薛氏看了一眼，不愧是蕭定權(quán)后宮里的一枝花，寡婦再醮，風(fēng)韻猶存，穿著孝服，如四月里枝頭盛開的梨花，越是雨打風(fēng)吹來，越是嬌憐。

　　朱玉顏收回目光時，不期然間，撞進(jìn)了一雙黑沉的眸子里，她怔愣了一會兒，眼眸神色不變，垂下了眼簾，擋住了隨之即來的無數(shù)情緒。

　　蕭靖雍有種錯覺，他才看到朱玉顏的眼里似乎是對薛氏有著不滿，玉顏今日才到碼頭，這會兒才進(jìn)宮，在大妃跟前，以薛氏的性格，薛氏絕不會與玉顏為敵。她與薛氏之間能有什么恩怨？她為何要對薛氏不滿呢？

　　難道說是因?yàn)榫肛?？可她與自己都只有幾面之交，并無多深的交情，她又如何會因心疼靖禺而對薛氏不滿呢？

　　正待他要探究一番的時候，玉顏發(fā)現(xiàn)了他。她眼里的那份對薛氏的厭惡很快消失，蕭靖雍幾乎以為那只是自己的錯覺。

　　蕭靖禺也不是傻子，他不是聽不懂薛氏的話，他被朱玉薇拉了起來，滿臉都是淚水鼻涕朝薛氏吼道，“要你管？我是不是乖，要你管？”

　　盡管蕭靖禺的態(tài)度極為不好，可他說的都是些孩子話，況且薛氏話里的那些意思誰又聽不出來呢？是以，薛氏雖氣得要死，蕭定權(quán)對蕭靖禺再不滿，他也說不來什么？

　　與前世似乎不一樣了！

　　前世，薛氏在旁邊一挑撥，蕭靖禺口不擇言，嘲諷薛氏自己的丈夫前腳死，她后腳就爬上了他四伯的床，當(dāng)著眾多人的面，蕭定權(quán)氣怒不已，一巴掌扇在了蕭靖禺的臉上，至此再不喜，后來蕭靖禺不管立下多少軍功，始終都只一個驃騎將軍的爵位，到蕭定權(quán)死的時候，比蕭靖禺軍功再低微，輩分還低，年紀(jì)還小的蕭家子弟都封了郡王，蕭靖禺卻止于此步。

　　朱玉薇松了一口氣，忍不住去看蕭靖雍，他低著頭一副局外人的樣子。朱玉顏卻知道，只要蕭靖禺不說越界的話，只要蕭靖雍自己不跳出來，在這節(jié)骨眼上，他兄弟二人都是安全的。既然如此，小小地出一口氣，又何嘗不可呢？

　　蕭定權(quán)被蕭靖禺孩子氣的話逗笑了，他牽起蕭靖禺的手，安撫道，“跟四伯到前頭去，你四嬸她們也要到兩儀殿去了，別誤了舉喪的時辰?！?p>　　朱玉儀似乎不想錯過這樣的機(jī)會，蕭靖禺才走開，她就擠到了朱玉薇的身邊，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姐姐，這位是大姐夫嗎？”

　　蕭定權(quán)聽到了聲音，扭過頭朝朱玉儀看了一眼，并未說話，徑直去了前面。其他的人，也猜出來是一直說要來上京的大妃的妹妹，只王上置若罔聞，他們又如何會對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女郎感興趣呢？紛紛都跟在后面離開了。

　　“是的！”朱玉薇并未在意，拍了拍朱玉儀的手，又松開，走在了前面。朱玉儀還要跟著她，朱玉顏忍不住拉了她一把，待薛氏和鐘氏走過去了，才松開她。

　　朱玉儀先是掙扎，掙扎不動，她又不好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與玉顏吵架，人都走到前面去了，她越發(fā)著急，玉顏又松開了她，她很是惱怒，“你是在氣大姐姐對我好，對你不好，你嫉妒我，才不讓我跟在大姐姐跟前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