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顏聽說蕭靖雍來了，在門口等著，不由得愣了一下，心里也沒來由地泛起些苦澀來，起身道，“我送你出去吧！”
看到玉顏陪著蕭靖禺一起出來，蕭靖禺的胳膊上還搭著一件衣服，蕭靖雍的目光在那件衣服上停留了一會兒。蕭靖禺抬起胳膊，“哥，顏姐姐幫我縫了一件衣服呢！”
蕭靖雍“嗯”了一聲，目光落在玉顏的身上，玉顏頓時就覺得有一種灼熱的感覺將她籠罩，她的臉也跟著蒸騰得陣陣發(fā)熱，頗不自在，眼眸垂落，對蕭靖禺道，“你跟你哥哥回去，路上好生些！”
她說著的時候，習(xí)慣性地將手搭在蕭靖禺的肩上，少年生得與她一般高，只臉上稚氣顯露，很是乖順，“顏姐姐回去吧！”
“嗯！”
玉顏轉(zhuǎn)過身去時，眼角余光不由自主地擦過蕭靖雍，他的目光一直鎖在她身上，自然沒有錯過她的這一瞥。太過沉靜，看他如看任何一個尋常的人，甚至，她對靖禺比對自己要好得多。
回去的路上，蕭靖雍幾次都想沖回去，對她說，前世，欠他的還不夠多嗎？但，只要一想到前世，她在蕭定權(quán)的后宮里掙扎，靠著一個使盡了手段得來的孩子才能活下去，只要一想到，多少個孤獨的夜晚，她是如何度過的，他的心，又是一陣陣撕裂般的痛。
他一路沉默，幾次都忍不住去看靖禺胳膊上的那件衣服，蕭靖禺也不知哥哥到底為什么不高興，他緊緊地抱著這件袍子，心里明白，母親去世后，這世上會給他做袍子的人也只有顏姐姐一人了。
“她對你很好嗎？”蕭靖雍忍不住問道。
靖禺“啊”了一聲，回過神來，點頭道，“嗯，顏姐姐對我很好！”
“她每天都做些什么？”
“每天種種花，看會兒書，總之，顏姐姐一天到晚都在紫云閣里待著?！?p> 她還是和前世一樣不喜歡動。也不是不喜歡動，他們出門的時候，她也是喜歡到處跑的。他們騎著馬兒到處跑，她要往那深山里去，還說要是能夠住在里面永遠(yuǎn)都不出來就好了。她分明也有一顆向往自由的心，只是前世，她一輩子都關(guān)在這深宮里頭，從來沒有出去過。
他的顏顏，分明也那么苦過！
他不知道，前世他死了之后，她有沒有哭過？有沒有想過他？有沒有恨過他？他把她丟在這世上一個人，到底也沒有做到曾經(jīng)對她的承諾，陪她一輩子，絕不丟下她！
回到府上，蕭靖雍拿出一套盔甲，和一柄銀槍開始擦拭，他穿了一身單衣，汗水浸透了衣服貼在他的身上，顯露出強(qiáng)勁的身軀。
蕭靖禺蹲在他的面前，他換上了玉顏為他縫制的衣服，蕭靖雍看了好幾眼，終于忍不住道，“怎么一回來就穿上了？又不是沒有衣服穿，仔細(xì)被師傅知道了，又要在王上跟前說你不節(jié)儉了！”
“我才不怕呢，哼，顏姐姐跟我說了，這是她學(xué)著做的第一件，她慢慢兒手藝就老練了，以后會越做越好，我說不定以后天天兒穿新衣服?！?p> 蕭靖雍突然覺得，有個弟弟，并不是一件太快樂的事情。
“哦，對了！”蕭靖禺朝前挪了兩步，“今天顏姐姐跟我說，哥哥要是出征的話，一定會打勝仗，到時候身上有了戰(zhàn)功，就沒人敢瞧不起我們了?！?p> 蕭靖雍擦/槍的動作稍微頓了一下，心里無端就雀躍起來了，只面上不動聲色，“她……是怎么跟你說的？”
蕭靖禺只覺得哥哥每次說起顏姐姐的時候，口中的那個“她”，都與說起別人有些不同，里頭總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只這會兒的他還沒有心儀的姑娘，不知道該如何去愛一個人，才總也明白不了。
太極殿里，蕭定權(quán)又在和趙靈文下棋，兩人下到了一半，趙靈文問起上黨之戰(zhàn)，“不知這次王上準(zhǔn)備命誰為主帥？”
“這一次我想親自掛帥！”
趙靈文點頭，“王上的確該親自掛帥，以后怕是再也沒有這樣的機(jī)會了。這一次征戰(zhàn)，王上一定會旗開得勝，一力服眾！”
雖說話說得很直白，但蕭定權(quán)也無話可說，趙靈文又問，“不知王上選好了先鋒沒有？”
“哦，難道先生想舉薦誰？”
“王上應(yīng)知道我想舉薦誰！”趙靈文落下一子來，“我教的學(xué)生里頭，就有一個不錯的，聽說已經(jīng)主動請纓了，不知王上肯不肯給他一個機(jī)會！”
蕭定權(quán)一笑，“既是已經(jīng)主動請纓了，孤為何不肯給他一個機(jī)會？不知，先生準(zhǔn)備把這顆子兒落到哪里去？”
趙靈文將一顆白子落下，將蕭定權(quán)的一條長龍截斷，笑著拍拍手。蕭定權(quán)一看，哈哈大笑起來，將手里的黑子兒扔了，接過內(nèi)侍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與趙靈文一塊兒朝外面走去。
天漸漸地?zé)崞饋砹?，好在這一路都是林蔭小路，走過去還很陰涼，走了一段兒，兩人在一處水榭停下，越過這道宮墻，似乎可以看到前面的原本屬于大周的遼闊的土地，只不過如今，匍匐在大遼的鐵騎之下。
“你的意思，我可以用小輩去壓制如今的這些老輩們？”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lǐng)風(fēng)騷數(shù)百年。且不說幾百年，老一輩的如今老了，小一輩的已經(jīng)起來了，王上何不試試呢？一朝天子一朝臣，王上不要局限于如今的大周是蕭氏的大周，王上須放眼天下，如今的大周是王上一個人的大周，是天下百姓的大周！”
蕭定權(quán)并沒有聽清楚后面一句，當(dāng)他聽到，“如今的大周是王上一個人的大周”的時候，他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他背著手，難掩心頭的激動，只覺得身后交握著的兩只手在顫抖。
三日后，太極殿門前的廣場上，蕭定權(quán)一身戎裝，手扶長劍，一一點將，“命蕭靖雍為左將軍，率前鋒軍為我大軍開路！”
蕭靖雍一身銀色的盔甲，跨馬從列隊中走出來，他拱手道，“末將遵命！”
紫云閣里，朱玉顏握著筆管的手穩(wěn)穩(wěn)地捺下一筆來，如同一柄鋒銳的大刀。
天心媚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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