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時節(jié)的長安城空氣中彌漫著薄霧。
“青雀，此話當真？”聽到李泰的稟奏，李世民心頭大悅，話語中流露出激動。
“五弟確實已恢復神智無大礙，阿耶大可寬心?！崩钐╊^點頭連聲回應。自他離齊王邸后，便馬上將弟弟病情好轉(zhuǎn)上稟父親。
父親李淵及長孫皇后的接連離世使他感傷萬余，李泰仿佛看出他的幽深感觸，又言道：“五弟尚轉(zhuǎn)安，父親大人隨時可召見?！?p> 隨后，李二吩咐李泰前去東宮敘兄弟情，他明白一家人最重要是和和睦睦，天家也不例外。
“傳朕口諭，明日早朝后召見齊王佑。”他抿了抿嘴，臉上露出慰藉的神色說道。
“謹遵大家口諭?！?p> 次日，五更時分，太極宮承天門城墻報曉鼓敲響，接連南北各街鼓樓依次響起，齊王邸燈火齊亮起，宮婢正喚醒沉沉入睡的李佑。身邊的官宦體貼的提醒道：“大王，時辰不早了，圣人口諭朝后召見?！?p> 昏昏沉沉的李佑迷糊聽見父親召他進宮，任由宮女穿衣戴冠，一頓洗漱后，睡意還沒散去，還帶幾分慵懶困意。
他拿起心念的蒸餅，三兩口稀粥下肚，身心得到安慰。
李佑登上車夫準備好的馬車，車駕緩緩行動，清晨的鳥鳴與馬蹄聲相互呼應節(jié)奏分明，他挑開簾子，擴胸深呼吸一口，鼻子中充滿早晨鮮香空氣，聞起來與后世的空氣截然不同。
很快車馬轉(zhuǎn)進朱雀大街，大街寬度達五十多丈，青磚鋪平在黃土上，道旁成排遮陰的榆樹，坊墻屹立在路邊，邊上有一丈深的排水溝。
街上行人車馬緩慢增多，不少上朝臣工停下讓他先行。車夫陳金福向車廂探頭道：“稟大王，朱雀門至。”李佑在仆侍攙扶下了馬車。
朱雀門東西大街三坊門內(nèi)，小吃早餐店此時異?；鸨?，周圍聚集著三三五五等待上早朝的大臣，灶火下火焰溫暖照亮著尚未見白的四周。
遠處看望起城門處燈火發(fā)亮，門下人頭涌動，有些大臣嘴里咀嚼著熱氣騰騰的芝麻胡餅，神色顯得慌張，怕被御史看到上奏彈劾，吃相囫圇吞棗般；有些大臣互相拱手施禮，互相噓寒問暖，談話不絕于耳。
城門依次開啟，文武官員肅穆莊重，手捧笏板，盡數(shù)排列整齊依次緩緩通過城門。
行進至承天門大街，左右各見朱紅色外墻的鴻臚寺及太常寺，接連步行一刻鐘至承天門，過城門，高聳的朱紅色宮殿立在中間，太極宮矗立在茫茫薄霧中只露出半邊房檐。
李佑跟隨著人流，停止在離大殿僅三十米距離，殿中力士扯著嗓子高聲吼：“諸臣公覲見?！?p> 李佑眼見瞄到四哥李泰，馬上上前跟隨他走進殿中，第一次上朝的他能找到位置就很不錯了，明顯他進殿中不知措辭，還以為是跪著議政，看到諸位臣工跪坐在墊子上，心中難免想，唉，被辮子戲毒害不淺。
他向李泰拱手施禮，找一個墊子跪坐在王公位列里。
山呼萬歲，齊聲通天響徹太極宮，眾臣跪坐在案幾前，李佑仔細臨摹跟隨著眾人動作。
李世民頭戴翼善冠，身穿黑青色龍袍朝服，端坐在中間面對眾臣。
不久李佑便覺得雙腿不適麻木不堪，謹小慎微地四處張望，周圍比他大幾十歲的叔伯挺直腰板正垂頭閉目養(yǎng)神。
各級官員紛紛上奏絡(luò)繹不絕，魏征的直言進諫，房玄齡的年底總結(jié)，整座大殿上談論聲此起彼伏，猶如母親催眠曲般惹人生困。
眼觀朝論到達尾聲，陽光已經(jīng)高掛當空，殿外薄霧慢慢散去，光線透過縫隙直射殿中，原本尚昏暗的空間徒增幾份光亮。
長孫無忌欲言未決，只見他咬牙將手中笏板往上施禮，“陛下，齊王佑徙拜都督五州軍事刺史，其均尚未居齊州，臣認為齊王應當謹遵祖制盡早出閣，望陛下督其依律行之?！?p> 此言一出，群臣紛紛上言附議，議論聲頓增數(shù)倍。突然增大的朝論聲使得李佑心頭一震，此時吏部侍郎陰弘智手中笏板往李二拱禮：“陛下，齊王尚身患重疾，此前去定驅(qū)車勞頓，臣恐殿下身骨經(jīng)不起顛簸，請陛下三思?！痹捯粽f完雙膝跪下頓首。
看似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李泰附言道：“臣覺陰侍郎所言有理，五弟元神欠佳，望陛下三思?！?p> 李世民的神情在李佑眼中并無波動變化，倒覺得帝王心思不好猜。朝堂下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著，有贊同者，有反對者，也有一言不發(fā)者。
李佑瞥了眼舅舅陰弘智，便由中想起玄武兵變之夕，舅舅因揭發(fā)隱太子李建成昆明池之變有功，又因姐姐陰德妃深得李世民榮寵至極，方才官至吏部侍郎。
李佑以觀望者的身份觀看著舅舅陰弘智與長孫無忌喋喋不休你一言我一語爭論著，心中那憐惜有感而發(fā)，盡管他結(jié)合后世歷史清楚陰弘智此番原由，也清楚舅舅忍辱負重多年，只為報殺父之仇而慫恿齊王奪儲野心，想到日后無論所做何事都成徒勞，成為歷史的悲劇。他眼角竟見淚花，竟對舅舅產(chǎn)生可敬之情。
此番議論已過一刻鐘，李世民端坐俯瞰眾人，揮揮手示意安靜，眼瞼有意無意瞥了李泰一眼，又在位列中尋找跪坐在中等偏后的李佑，“眾卿稍安，輔機所言朕亦是準許贊同，青雀、少奕念佑兒其疾未安，朕也念及于心甚感欣慰，此番商榷尚由佑兒留于京師頤養(yǎng)吧?！?p> 李世民已經(jīng)決定李佑去留，眾臣也便沒有議論，朝堂上便又恢復之前的和氣景象，實際暗下暗流涌動，黨爭不斷，這是李世民在明面上不愿看到的。
剛過正午，春季的陽光愈發(fā)猛烈，暖洋洋的照在身上，使人神清氣爽。此時朝退過后，承天門擠滿了大臣，有的正急匆匆趕路各司其職，有的柱腳攀談，喋喋不休。
李佑剛踏出半步，一位力士緩緩向他走來，“殿下，大家有召，請隨咱家來。”
李佑也沒忘記父親召見自己，便跟隨力士穿過曲折蜿蜒的太極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