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雖然是已是入春天，但還天寒地凍，動輒就大雪紛紛，行人在寒風(fēng)刺骨的坊道中凍得直哆嗦。坊中除了討生活的小販及外出勞作的庶民，誰都不想踏出溫暖如春的屋舍。
天剛蒙蒙亮，李佑剛起身，太子李承乾罹病臥床的消息便已從東宮傳到府中，作為在京皇子，李佑自然明白該如何在父親面前表現(xiàn)，他心中的小九九便打量起來，打算過幾日進(jìn)宮探望兄長，順便探一下父親口風(fēng)。
李佑蹲在廚屋前小木桶旁，右手握著小柳枝條，一頭已被他嚼得稀碎，濕潤的木屑蘸著青鹽巴。每在口中刷動一下，柳枝苦澀混合著咸咸的味道令他作嘔，稀碎的木屑不時被扎刺口腔。
手里握著盅杯，杯里是姜片熬成的姜湯，在陳金福一再堅持下，加入了清酒。李佑悶上半口，刺激味道沖鼻上頭，心中暗想，也還好，只是漱口，接連幾天的刺激下，已經(jīng)適應(yīng)點，比較好接受。
陳金福屁顛屁顛地向李佑跑來，手捧著一碗湯餅，小心翼翼地踏出廚屋。他正高興著，前幾日自家阿郎將皇帝陛下親筆寫下的字帖扔給自己保管，雖自己大字不識多少，但每日入睡前復(fù)看時也在心中樂開花，正因為阿郎看重自己高興。
陳金福樂呵呵地將湯餅遞過李佑，拾起青磚上的盅杯。忙去準(zhǔn)備早飯，只見他忙碌在廚屋里指揮廚役切菜下鍋。
“阿丙，筷箸呢？”李佑捧起仰天吸食起來，看似饑不擇食般，吁了口氣，口中滿是蔥姜味。
心里正嘀咕著，聽到正堂腳步聲，宮婢急匆匆向廚屋走來。
“郎君，陰侍郎正候堂廳。”
李佑用瓷碗舀起半碗清水，漱口吐出，用旁毛布擦擦嘴邊。犀利眼神絲毫不掩飾，心中嘀咕應(yīng)該是招募私兵有了結(jié)果。
生在帝王家，權(quán)力財富皆使人迷失自我，皇權(quán)更是如此，李佑明白兩樣一旦沾邊，人便失去理智。就像遭到冷落的太子李承乾極度嫉妒父親寵溺魏王李泰，竟派人刺殺親弟弟，已經(jīng)極度失去理智。此時他迫切希望擁有自己勢力而得以自保
李佑迎上舅舅陰弘智，向他施禮，“舅舅親至，外甥有失遠(yuǎn)迎?！?p> 陰弘智面容泛起高興神情，豪爽大笑起來，“大王言重乎，兩家至親不必多禮?！苯又S意脫靴踏進(jìn)榻中。
李佑跟連跪坐在矮床榻，相對來說榻完全不習(xí)慣跪坐姿勢，久坐后上半身壓住著小腿關(guān)節(jié)讓他感覺難受不堪。
端坐不久李佑便將雙腿抽出來，像佛祖菩薩般盤腿坐姿，舒緩已經(jīng)有些麻木的雙腿。
陳金福奉上兩盞茶湯，死活不讓李佑親自煎煮。
見宮婢小侍全部被李佑支開，清清濃痰，陰弘智輕聲道：“某已經(jīng)在藍(lán)田縣募得兩百精銳?！?p> 正品嘗茶湯的李佑頓時提出興趣，“哦，舅舅此言當(dāng)真？”自己沒想到短短幾日舅舅便募得兩百精銳私兵，他驚訝地眼睛快要跌出了。
良久，兩人斟酌喋喋不休。
陳金福正在府前上馬石旁梳理著白馬頸細(xì)毛，做好隨時準(zhǔn)備出發(fā)的勢頭。府門倆人行至馬車前，李佑攙扶著陰弘智踏上上馬石，登上馬車，隨后李佑一躍而上。
“駕?！?p> 兩駕車馬行走在人流絡(luò)繹不絕的街道，車上兩人分坐兩邊，中間端放矮案幾，案幾上幾壺清甜酒便成兩人消遣作樂之物。
李佑撩開簾子伸頭望向前方，此時車駕快走完朱雀大街，行人漸漸多了起來，車馬水龍水泄不通堵在明德門前。
明德門是長安出城的正南門，建有五個門洞的明德門只打開左右行人出入兩門，而中間專供皇帝通行的御道門洞及左右行車門洞都已關(guān)閉，城中有但凡宮殿及城門，皆左入右出，所以乘車出城及行人擁堵于右側(cè)城門洞下。
眾多行人車駕混合擁擠在右側(cè)門準(zhǔn)備出城，車流不時向前挪動一下。
車輪碾壓在凹凸不平的磚面，兩人差點被顛震到臀骨開花，隨手往坐墊鋪上較厚錦布才有所緩解。
車隊緩緩蠕動，齊王車駕緩緩駛出城外，突然猛加速使李佑向后踉蹌一下。
城外官道積雪難行，逶迤崎嶇，路途艱辛，車馬緩慢而行，李佑時不時撩起簾子往外望，“舅舅，路旁餓死骨眾多，我等不濟(jì)？”看向路旁餓死白骨，難民成堆，他不禁問道。
“黎明百姓生死自有官家濟(jì)，我等臣子賑濟(jì)自然被彈劾逾越圣人，有拉攏人心之嫌，不可為之?！标幒胫情]目養(yǎng)神，臉上沒丁點波動。
李佑緩緩放下簾子，該死的封建社會，財力有余賑濟(jì)天災(zāi)餓殍生民竟被彈劾，他嘆口氣，感慨萬千，視乎現(xiàn)在豈能憑己之力就可改變。
車馬沿著窄小山路轉(zhuǎn)幾個大彎，青山流水空氣宜人，李佑忍不住伸頭出外深吸幾口，一眼望去遠(yuǎn)方小山峰頭白雪覆蓋未融，
天光大亮，粉雪急下，漫天飄舞，李佑探身向前，“阿丙快停，進(jìn)來避雪?！?p> 陳金福聽到頓時感覺渾身熱騰，更加賣力鞭打著白馬，途徑幾處村莊，積雪壓在房頂，險些傾倒。李佑裹緊錦被，望向隱約雞鳴犬吠、哭喊聲，只有半縷炊煙升起的小村莊，心里沉重起來。
帝國更繁華，更強(qiáng)大，所謂的貞觀、開元盛世皆是黎明百姓性命堆疊所至，更別提草芥人命的亂世了。
馬蹄踐踏在冰路面上，濺起冰粒夾雜著泥土，馬匹喘著粗氣，口鼻中噴出濃濃白輕霧。李佑低首輕嘆一聲，小村莊已悄然潛向后方。
此時已過藍(lán)田縣，車駕緩緩?fù)Ｏ?，迎面上前兩名中年男子，接管車駕，陳金福換去后方車駕廂內(nèi)。
兩輛馬車行駛在寂靜的山間，只有馬蹄踏地及車輪碾壓雪地發(fā)出的響聲，時而雪風(fēng)吹進(jìn)廂中，陽光照射在白雪泛起白白亮光。
一行人行駛過低矮山坡，沿著小路向山腰處駛?cè)?，不遠(yuǎn)處一排農(nóng)莊依山而建，屋前方一條活水小溪流向遠(yuǎn)處不遠(yuǎn)的湖泊。湖面此時已結(jié)冰，正折射著陽光，看上去白茫茫一片，靠向屋旁的湖邊面被破開一個口徑一丈的大圓口，明顯剛開鑿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