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輕霧漂浮在空中，微風無情拍打著燕弘信的臉頰，他騎著騾馬，手持短劍，慢悠悠來的到滋水古河旁的小山莊。身后正跟隨著兩輛車駕，車架無廂裸露，邊上幾名健仆扶著車上幾包麻包，麻包著整齊堆疊其中。
越往深處走，小路越曲折崎嶇不平，他舉手示意停歇，穩(wěn)重的四處觀望。太陽尚未東升，四周漆黑，車架上插立起幾盞火把，在他的指揮下，健仆扛起麻包，疾步掣行往農莊內走。
此時莊內田舍農也騎牛外出，幾人心照不宣地用眼神打了招呼，便也無人出聲。
燕弘亮駕著騾馬，從側邊小道靠近車隊，一路上緊繃的心弦放松一半，正想請示兄長，卻發(fā)現(xiàn)燕弘信手指抵在嘴唇間，約莫靜止一會，小聲低語：“有無感疾行馬踏過聲響?！?p> “莫非大王?！毖嗪肓吝t疑幾分，視線左右來回觀望，雖說他不及兄長心細，但還是個果斷敢當之人，倘若已被他人發(fā)現(xiàn)，便與之魚死網(wǎng)破。
此時天邊已經露出魚腹白色，兩人眼中血絲尚未消退，正警惕朝四周觀望著，寂靜的山谷似乎又平靜些許，燕弘亮伸展著雙臂，私下活動著脖子腰背，四肢的放松使他感覺好受些。
燕弘信并沒回話，見無人朝這方來，時刻懸起的心也隨后放松了些許，停歇半刻，兩人駕馬往莊內行，只留些健仆來回搬運糧食。
兩人端坐酒席上，手持酒盅笑望相對，隨著肉菜越上越豐，酒勁也越敬深處，嘔吐感從胃中涌上口喉。
鍋中粟米平鋪打底，臘肉埋在米下，羊肉飄香四周，米粒之上平鋪著幾根青菜，邊上還正在燜煮著兩條鱸魚，魚油正翻滾著，隨著底下炭火漸漸熄滅，魚湯也不那么激烈沸騰。
李佑揉揉朦朧眼簾，搖晃著酒杯，俯身朝陰弘智禮拜，聲音略顯低沉，“重農固本，穩(wěn)軍最重，關內余量緊湊，恐……”
陰弘智緩緩伸下箸筷夾上魚肉，魚背馬上被夾出一個大窟窿，將肉夾至李佑碗碟上，接著放下竹箸擦拭臉上污漬，褶子隨著動作來回擠壓變形。
“滋水旁內皆王之食邑，遷其至水畔給予農籍，掩人耳目?！标幒肓聊樕t，深吸一口氣，湊近李佑身畔小聲低語，食案杯盞被揮落一地，酒水灑落席中。
不料陰弘智話音剛落，便倒榻上睡去，趁著沐假，他便好好休養(yǎng)洗漱一番。
吃飽喝足，李佑往后躺下，過午陽光透過破舊木窗欞溫煦照射在他臉上，慵懶的躺著，心中暗自盤起小算盤。
雖不說此時各地糧倉告急，就現(xiàn)在莊內余糧所剩無幾，就算府中引糧急救，只救一時，一時之舉難維久困，倘若二百余人無米可食，必定人心渙散，出走流竄，必惹禍端。
他愣上半時辰，這才翻起身搖搖晃晃朝屋內走出，木桶內的水還尚未被凍住，捧起就是往臉上招呼。短短幾息，已經酒醒過半，隨后掃視周圍，此時幾人共趕一頭水牛緩緩朝身后經過，已過春分，氣候逐漸溫和，田舍農一家老小早已翻土勞作。
小童騎于牛背，手握牧條輕擊牛身，后方不遠跟隨上一名老農，肩上扛上耕犁，吃力地向前邁開步伐。
他腦中雜緒萬千，稍稍整理一下思緒，目不轉睛看向老農所馱耕犁，犁轅尚還是直的，此刻內心萌發(fā)起一陣心緒。
屋前泥基高于四周，汩汩溪水緩緩流向低處淺洼，匯集成小溪流向山下峽谷湖泊之中，湖泊活水涌向滋水河，積雪融化成水，濕潤田地，河旁此時依稀可見散零幾農牽牛犁田。
李萬顫顫巍巍地朝他前來，手中還翻弄著昨夜食剩的濕糧米，米已經發(fā)黃生斑，腐朽米桶內盡是糙米，好米好肉早已招呼完兩人。他認真的取水淘米，淘米水小心收集匯在一起，小心翼翼挑出壞米，收齊于碗中。
李佑回頭愣上半刻，起身接過木桶，本是腐朽爛木，經他不知輕重一捏，竟脫手掉下，木桶裹繩已經腐化斷裂，米粒撒散一地，幾只小雞聞訊而來啄食。
李萬低首惋惜地看著散落一地米粒，欲彎腰撿拾，李佑一把拉住他，“老丈何須惋惜，米糧尚足?！?p> 他擺擺手，臉上盡是惋惜神色，向李佑拱手，“王有所不知，往年蝗害日益嚴重，影響收成，糧收頗少，若舍米豪食，難撐春耕?！?p> 散落米粒盡收眼底，搖頭低沉，李佑抬手指向不遠處車駕，“毋用憂心，臘食谷糧運至，保及可飽腹?！眱梢箮旆坑嗉Z大半運至莊內，大分斟于官府賑災，此時府中余糧已不多，他內心有些擔憂。
李佑進屋喚來筆墨，李萬也不再拘束，速去備齊。令他不解，備墨同時還需帶上耕犁，越發(fā)想不明白。
墨汁磨制完畢，李佑習慣性將毛筆往手心畫上幾筆，墨汁染手方才收心，試筆習慣看來難改罷。耕犁倚于墻角處，他多處起身擺正，使之能看清細節(jié)。
燈架已經許久沒油枯竭，重新引油的燈芯又開始煥發(fā)光芒，廳堂四周光影閃爍，他多次下筆涂抹均不滿于自己所繪。
李佑均分幾張黃紙，小心翼翼地將其緩慢折疊，又將紙分成兩半，李萬一旁靜候，不停探身俯看，令他十分不解，描繪耕犁有何用處。
他愁眉苦臉半天，已經繪好最后一筆，抬頭看向遠處，陽光愈發(fā)猛烈，將其已經繪制好的圖紙端起來查看，確認無誤后便又照先前那幅再臨摹一幅，待墨跡干透，這才松了口氣。
放下毛筆，他伸著懶腰，將圖紙遞給李萬，“按此圖制出新犁?！辈淮钊f回話，便匆忙離去，不一會只見他抱上幾根杉木回到廳堂中，反復端詳其中。
“老丈，盡快制出此犁，日食肉糜?！崩钣硬环判牡膰诟览钊f注意事項，見李萬退去準備，他松了口氣，思考片刻，腦海中依稀著以前的巧工圖集，又一一描繪在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