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春交際,時令更迭之時,本應是春風吹拂萬物生,翠綠嫩芽掙枝頭一番景象,但很顯然長安城內(nèi)依舊是生機黯然,迷霧重重。
皇族宗室遇襲之事,才過去幾日,已被皇帝越級提辦,案子自然流入刑部手中。
此時齊王府邸旁的數(shù)個坊閭戒備森嚴,雖說梁國公府邸與齊王府邸相臨并非太近,但也涵蓋其中,暗處侯尉眾多,過路者皆被嚴格盤查,坊閭狹道間商販聚則驅(qū)散。
夜色冷風中,轉(zhuǎn)角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腳步聲,兩名侯衛(wèi)并排著拾階而上,低聲健談著。
“聽聞齊王殿下被歹徒所傷,有些某權貴功勛之子參與其中,真是虛妄猖獗?!?p> “確有耳聞,就是苦了某等當差的。”
“噤聲勿論,切勿妄自菲薄,某等當就未曾聽聞。”
說話間兩人抬眼定睛觀望,梁國公府邸映入眼簾,頓時言語閃躲,不由思慮萬分。
國公府內(nèi)臥,昏暗燭光上下?lián)u曳,房玄齡情緒糾結(jié),眼里怒火中燒,急不可耐將朝服褪下,開口逐人。
此時內(nèi)外俱寂,房遺愛站立一側(cè),瞳孔微縮,視線模糊,面對父親詢問,他思緒又再次收回,右膝有些隱隱發(fā)軟,竟然感到汗流浹背,順勢接過衣襟答道。
“自然不能,與齊王殿下絕非深仇大恨,怎能行此等大逆之事?聽聞事已至此,內(nèi)心更是無比惶恐!”
“父親,兒非紈……绔之人!”
房遺愛愕然浮躁,向后?著手肘,自然而然雙膝一軟癱坐在地,想必是因近日大事,可會牽扯其身心生憂懼,難免驚惶難安,魂不附體。
“蠢!內(nèi)外枝事,一業(yè)無成,渾噩生非,生性癡愚?!?p> 房玄齡臉色已有幾分聲色俱厲,拍案呵斥,“恃賴而不自知!”
“父親,這該如何是好,如今都疑上生疑了,坊間又流言四起,知子莫父,原先非我所愿生事,恰恰又逢生事端,這不是疑罪陰傷,禍水東引嘛……”
房玄齡神情復雜,臉色黯淡,思緒憂悵,雖說次子不學無術,在這是非當前,孰輕孰重倒是想得清楚,流露出一副深不可測般的眼神,再次凝重數(shù)落道。
“聽著,一者切勿盲目鼓動,亂了分寸。二者謹足固身,避免是非。三者勿聽非議,不聞謠傳?!?p> 房遺愛被匪面命之,言提其耳,一頓呵斥,他低頭緩緩站起裙擺擦拭臉面,嘴巴只傳出自己難以聽清的兩聲嘆息,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阿耶……”
“若說是遇襲……分明那歹人明晃晃地出現(xiàn)皇城行……兇,令人怎信是否齊王假戲真做,以鄰為壑?”
房玄齡擺擺手,示意他不必神色悲苦,愁腸百結(jié),“事已至此,不必多慮,靜觀其變。”
房遺愛沉凝許久,踱步向前整理衣冠袖口,疊放整齊,有些不解又開口問道,“陛下何意?”
“已上至刑吏查明,齊王府邸內(nèi)院墻面屋脊確實呈現(xiàn)人跡踩痕,暫時已確定是人為后造,還待后續(xù)查驗?!?p> “至于兇犯是否混雜入內(nèi),就不得而知。”
房遺愛聽到父親這話,不免一頓唏噓,自然是對父親寄望頗深,也便只覺得神色稍緩,稍解當前口干舌燥之感。
“阿耶,莫非是齊王有意為之?”
“暫且不知,不予言表。”
房遺愛瞥了更衣完畢的房玄齡一眼,俯身拱手下拜,“謹聽父親教誨,兒暫且告退。”
見房玄齡擺擺手,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退出內(nèi)臥,回想時局變得混亂莫測,加之被栽贓陷害,心中憋著一口氣,無處伸舒,心情更加郁悶雜亂。
齊王府邸后堂內(nèi)幾盞油燈隨風擺動,見紙張風干,李佑抬手拾起書稿,透過火光,將紙稿對折,收入素封中。
他移席躺臥仰面朝天,“近日有何風聞?”
“坊街言論刺耳,一時難辨真假,但兇歹已死,御史言官從中造梗彈劾,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也使此案愈發(fā)成為燙手山芋。”
兩人四目相對,氣氛沉悶片刻,陰弘智收齊紙扎困帶,皺眉面露難色,率先打破沉寂,欲說還休。
“興許……”
“舅舅但說無妨?!?p> 陰弘智聞言,心里卻在思忖,面露忐忑,“興許在……在此且借力打力,推波助瀾……使……牽連其中!”
李佑愣了一愣,揉著眉心,陰弘智一番話語,強烈感受到他那種讒毀誣陷的急迫復仇心理。
他深喘幾口大氣,使自己情緒平穩(wěn)下來,側(cè)頭望向陰弘智。
“外甥大病初愈,又增新傷,如今性急浮躁,膽如鼷鼠,難以招架局勢,且讓水到渠成,無須預慮!”
“諾……”
“只……只是……”
陰弘智發(fā)著牢騷,語調(diào)憂愁,轉(zhuǎn)而露出沉思之色。
他起身行至床前,踞坐在旁,仔細審視著眼前少年,雖然臉頰泛紅,稚氣正濃,但卻面無波瀾,看不出任何情緒變化。
陰弘智一言不發(fā),如今大好局面,必然大做文章,卻被外甥以膽怯為由竟然未允,想必心中大有不悅,但又不吐不快。
他放緩語調(diào),輕拍著李佑的手背,很想再聽聽外甥為何作此想法,“何……憂何……懼?”
“舅舅,何為仇恨?”
“國破家亡!國仇家恨!”
“妻離子散!賣兒鬻女!”
“茍不敢忘!”
隨著句句鏗鏘有力地聲音回蕩入耳,陰弘智話語也愈發(fā)哽咽,眼瞼水珠閃爍,掩面痛哭。
李佑聽到這話,就憑著他對歷史先知的優(yōu)勢,但回想最終敗局已定,亂了他心神。
此時李佑心情卻陷入極度郁悶,他努力壓下內(nèi)心慌亂思緒,使自己平靜下來。
李佑心中感觸良多,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自己,審視內(nèi)心深處,他也接受事實,想要逐漸融入這個時代,內(nèi)心開始承受時局中的極限性。
“路為自擇,再無余地……”
他猛抬頭望向陰弘智,眼前魁梧的漢子眼窩竟然綻露幾分悵惘,神情盡顯疲態(tài),難掩頹勢。
陰弘智聞言控制不住情緒激動,唇角翕動,訥訥不能成言。
“大……王,臣下……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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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軍書
時隔四年,甚是思念,我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