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在請周凱吃了肉餅后,朱若榆又趕回老地方跟李廣元接上了頭。李廣元憂心忡忡地將白天抓捕劉進的經(jīng)過詳細匯報給朱若榆。
朱若榆緊緊皺著眉頭,全盤考慮著劉進被捕后所有可能的后果以及相應的對策,這是他作為一個統(tǒng)帥必須要去面對的局面。
當然,一些結果他早就想到了,他也準備了好幾個相應的措施。比如從抗日大局來看,失去對日本海軍W機場監(jiān)視的耳目,日后武漢周邊戰(zhàn)場以及重慶面臨的轟炸就會更嚴重一些,這在短期內(nèi)是無法避免的事。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補救,畢竟日軍W機場以及王家墩機場周圍也不止一個姑嫂樹村,軍統(tǒng)武漢站也不僅僅有劉進和吳可,他還可以繼續(xù)派出特工在機場周圍潛伏,只是敵人有了防備之后會更艱難一些,而且再次潛伏也需要等一段時間,得先把風頭避過去。
“收到梧桐樹的電報沒有?”朱若榆問了一句。他想到吳可還能繼續(xù)發(fā)揮用,即使日軍W機場沒法潛伏了,武漢還有其他的日軍機場可以監(jiān)視,或者湖北周邊的,比如日軍正在監(jiān)利縣白螺鎮(zhèn)修建的機場。
李廣元答道:“沒有?!?p> “那應該是還沒回去吧?!?p> “站長,劉進會叛變嗎?”李廣元忍不住問道。
朱若榆苦笑道:“人心隔著肚皮,我也沒法回答你這個問題?!?p> 他雖然給了劉進可以假投降的指示,但劉進會不會執(zhí)行誰也無法保證;不過出于謹慎,他沒有把對劉進的指示告訴李廣元,因為劉進如果能配合假投降的話,也有潛力成長為一顆釘子。
李廣元又說道:“我只擔心站長放棄他的做法會讓他由怨生恨憤而投降,再把最近幾天的一切都合盤托出;這樣我肯定是可疑對象之一;畢竟在伍島進宣布抓捕任務之后,我是離開行動組的四個人之一?!?p> “真那樣的話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只能說天意如此吧。不過你暫時不用擔心,即使劉進真的叛變,也還有四個可疑人員,剩下三個人就是咱們回旋的余地,到時候無論是反擊還是撤退,都還來得及。”
“站長,我并不是想著撤退的事。我擔心的是如果我暴露的話,您又少了一個幫手,那這新成立的武漢站到什么時候才能達到局座的期望呢?”
“是?。∧愕奈恢锰匾?。”朱若榆心煩的敲起了桌子,他實在沒料到僅僅是離開兩天功夫,機場潛伏小組失陷,還連累了他最得力的一個棋子。
接下來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你先回去吧,我再好好想一下這兩天發(fā)生的事。”朱若榆說了一句。
“好,站長您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李廣元起身帶上帽子,就準備出門。
朱若榆又囑咐道:“注意不能刻意打聽劉進的審訊結果!”
“是!”李廣元開門閃入外面的黑夜之中。
不久,朱若榆也起身出門向自己的落腳之地走去。
在路上,朱若榆還在不停地思索著最近的站務。他臨危受命組建新的軍統(tǒng)武漢站,最近幾個月雖然不算順風順水,但也沒有大的挫折;為了全力支持他的行動,軍統(tǒng)總部還特意將蟄伏了三年之久的李廣元配給他,而后來的事實也證明,李廣元在他重建軍統(tǒng)武漢站的過程中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在李廣元的配合下,朱若榆成功的將好幾組情報員打入了敵人的身邊,劉進和吳可就是其中的之一;不僅如此,他還順利地將一個三十人的行動隊連人帶裝備都潛進了漢口,目前第二個三十人的行動隊也在積極籌建之中。他為了讓行動隊員們更好的潛伏下來,在很長時間內(nèi)都沒有給他們派一件像樣的任務,為的就是讓他們盡快融入到大武漢的各行各業(yè)之中,并扎根下來。
他甚至還物色好了幾個隱秘的地點,以準備像張興民一樣秘密招收培訓一批愛國青年,進一步壯大實力,但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就栽了一跟頭,這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而且在出了最近一連串的事情之后,朱若榆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那就是他很可能在不久的將來會失去李廣元這顆重要的棋子,倒不是說李廣元一定會犧牲,而是李廣元在暴露之后,他就會失掉在敵人中的耳目,耳目即消息,消息即是先機,沒有了先機,他在日后很多的行動能否成敗很可能就只能取決于天意。
另外一件事也讓他感覺沒有頭緒,打入偽武漢綏靖公署的機會雖說是他無意中得來的,但他對此也很重視,只是周凱猶豫踟躕的態(tài)度讓他一時沒底,如果明天周凱給出的答復是拒絕的話,他不知道行動隊還能不能找到合適的人選。
“明天再好好勸一勸他吧!”
這是朱若榆回到自己屋子前最后的想法,因為無論從王一峰的年齡還是籍貫來說,周凱都是冒充他的不二人選。
晚上九點多鐘,周凱估摸著聚海豐酒樓的客人應該走光了就去找方岳峰匯報情況。方岳峰依然把匯報地點安排在他的辦公室里。
周凱將朱若榆找他的目的向方岳峰表述了一遍,方岳峰也大感意外。
“你剛才說他讓你冒充那個人去哪里臥底?”
周凱皺著眉頭,一邊撓頭一邊答道:“我也沒記住,好像是……武漢……什么什么……鼠……”
“武漢綏靖公署?”
“對,就是這個。”周凱肯定道。
“竟然是這個偽綏靖公署!”方岳峰一下子就想到了黃仁杰還被軟禁在里面。
“怎么了,方大哥?”
“哦,沒事!你做的很好,我要表揚你,即時匯報,并且沒有泄漏自己的身份。”
方岳峰很欣慰經(jīng)過他的初步教導,周凱已經(jīng)學會了遵守紀律。
聽到表揚,周凱笑道:“嘿嘿,雖然那個神秘大哥也是好人,但我們的秘密還是要保守的?!?p> ‘神秘大哥’自然指的是朱若榆,周凱依然不知道他的身份。
不過接下來方岳峰就犯難了,周凱去與不去都是個難題。本來他打算把周凱培養(yǎng)成一個成熟的交通員之后,就讓錢路權騰出空來去武昌發(fā)展情報網(wǎng)絡,而且周凱也表現(xiàn)出了非凡的潛力。
但是朱若榆的計劃也很誘人,偽綏靖公署是武漢周邊所有偽軍名義上的領導機構,如果周凱能打入進去,那么將有機會刺探到偽軍甚至是日軍的軍事情報,這些情報對于前線戰(zhàn)場來說絕對價值連城。
況且黃仁杰還被軟禁在其中,如果周凱能潛伏進去,還能協(xié)助配合情報站的那個計劃。
不過方岳峰內(nèi)心還有一絲顧慮,他打算試探一下周凱,就問道:“那你想不想去呢?”
方岳峰的試探是有緣由的。雖然周凱還是一個半大的小伙子,看上去也沒有什么心機,但是方岳峰的肩膀上挑著整個漢口情報站的重任,他在面對軍統(tǒng)將要拉攏的一個人時,不得不慎之又慎,這是個原則問題。
而假如朱若榆拉攏的是他手下的老情報員,方岳峰自然不會有這方面的擔心,他對己方陣營的老同志有信心的。但偏偏周凱是個剛剛加入新四軍情報站沒幾天的未成年人,甚至在他心里周凱連考察期都沒有進入,這樣的隊員在面對軍統(tǒng)的拉攏時,在日后會不會徹底倒向?qū)Ψ剑_實沒有十足的把握去下判斷。
“我聽你的?!敝軇P倒沒想太多,他也沒看出方岳峰在試探他。他只記得朱若榆說過,如果他能成功潛伏進入那個什么鼠,就相當于消滅成百上千的漢奸和鬼子,這種事放在以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方岳峰在房間里踱來踱去,反復考慮著兩種選擇的得與失;不過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他腦海中選擇的天平漸漸地偏向了朱若榆。
培養(yǎng)交通員的任務確實重要,發(fā)展武昌的情報網(wǎng)絡也很迫切,但是這些工作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獲得敵人的情報。而現(xiàn)在就有現(xiàn)成的機會擺在眼前,為什么要白白放過呢?那樣豈不是本末倒置嗎?況且如果日后多費一點精力,再發(fā)展和培養(yǎng)一個新交通員不是什么難事,相比之下,進入敵人內(nèi)部的機會卻顯得可遇不可求了。
至于周凱會不會在日后倒向軍統(tǒng)的陣營,這是誰都無法保證的事;而且即使這次不讓周凱配合朱若榆,也難保朱若榆下次遇到什么事時不會再次找上周凱,畢竟兩人早就相識,還交情匪淺;現(xiàn)階段也只能選擇相信周凱,選擇相信自己的眼光。
而退一萬步講,就算日后周凱要倒向軍統(tǒng)的話,也會有一個逐漸的過程,只要自己能及時發(fā)現(xiàn)這方面的苗頭,那么到時再隱藏漢口情報站也不會太遲。何況自己也不是當甩手掌柜,日后肯定會經(jīng)常對周凱進行鼓勵和教育,引導和加強他對新四軍戰(zhàn)士身份的認同感。
所以讓周凱配合朱若榆雖然有些風險,但是相比于日后可能獲得的高價值軍事情報,這個險還是很值得冒的。
想明白這些之后,方岳峰的眉頭漸漸舒展起來。
之后他又在考慮周凱缺乏潛伏經(jīng)驗,以及能不能勝任偽裝者的角色等問題,不過他一想到朱若榆必然也考慮到這些問題就覺得應該是自己多慮了。
他認為朱若榆既然有讓周凱冒充別人打入偽武漢綏靖公署的想法,肯定早就考慮到方方面面的細節(jié)。
唯一的擔心也沒有之后,方岳峰就對周凱說道:“那你答應他吧。不過你首先要記得自己是個新四軍戰(zhàn)士!明白嗎?”
“明白!”周凱點了點頭。
“而且還有一點,以后接頭我去找你,你不用再來這個酒樓了,免得被人跟到這里?!?p> “嗯?!敝軇P又點了點頭。
……
之后方岳峰又跟周凱講了一些在敵人內(nèi)部潛伏的心得、經(jīng)驗以及注意事項等等,一直講到半夜才讓周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