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叨嘮貴幫
夜幕不知不覺間降臨大地,月兒靜掛枝頭,朦朧的月光傾瀉而下,在地面上鋪了一層淡淡的的銀霜。尋畔戲班的老班主已亡,對于戲班的發(fā)展是有不利影響的。似乎,老班主早就料到自己會有這么一天離開戲園,所以戲班的新班主早就確定,是一個名叫楊澤海的壯年,本想著他可以繼續(xù)帶領(lǐng)戲班,把戲園的技藝傳承下去,可是,意外再一次發(fā)生。
已是午夜,戲園早就停歇下來,風(fēng)吹過,又是濺落了一地的月光。一個黑衣蒙面人悄悄潛入園內(nèi),似乎有所行動。燭光熄滅,只聽見一聲慘叫,轉(zhuǎn)眼間,一個黑影消失在戲園中。
接連兩天,尋畔戲園就已經(jīng)死了兩個人,戲園中的人早已經(jīng)是人心惶惶,互相商量著散伙。根據(jù)馮尋和楊澤海的死法來看,兩人的死法如出一轍,皆是銀針?biāo)隆H粽f黑衣人為何而來,十有八九是與消失的戲本有關(guān)。
“什么,又死一人?”凝安幫的老幫主歐陽池東神色緊張,眉頭苦皺在一起,“到底是何人敢在凝雨鎮(zhèn)興風(fēng)作浪?”
“爹,恐怕此事不簡單!”站在一旁的孟朝雨說道。孟朝雨早就知道自己是老幫主的養(yǎng)女,老幫主視如己出,一直待孟朝雨如親生女兒一般,所以這聲“爹”,是歐陽池東理應(yīng)擔(dān)得起的稱呼。
歐陽池東的夫人是在生歐陽彬蔚的時候難產(chǎn)去世的,所以歐陽池東對于亡妻的懷念都寄托在歐陽彬蔚的身上。
可惜,他的那份父愛無處擱淺,歐陽彬蔚的失蹤成了歐陽池東心頭難隱的痛。
他早就有耳聞,《黯銷魂》的戲曲與“黯銷魂”的蠱術(shù)相關(guān),歐陽彬蔚在失蹤之前曾到尋畔戲園聽過戲曲,若說沒有關(guān)聯(lián),總是難以讓人信服。不過,尋畔戲班的確是一個“正經(jīng)”的戲班,已故的老班主的名聲在凝雨鎮(zhèn)很好,對妻子照顧有佳,對徒兒悉心教導(dǎo),對看戲觀眾親切禮貌,是在不像是一個對“蠱術(shù)”癡迷的人,又何來“拐走”小兒一說呢?若不是有人故意挑事,讓馮尋唱那首《暗銷魂》曲,歐陽池東斷然不會將小兒的失蹤與尋畔戲班的曲目聯(lián)想到一起。
孟朝雨的話剛了,就聽見有人來報——建安城來的指揮僉事穆寒特意來拜訪凝安幫的幫主。不請自來,恐怕不安好心。歐陽池東的神色黯淡,心想: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凝雨鎮(zhèn)到底不會再安寧。
大堂正廳,穆寒正等待著凝安幫幫主的到來,因為凝安幫并不喜歡官門中人,所以穆寒隨俗,并沒有著官服前來。
穆寒的手上端著一蓋杯,環(huán)視正廳,正廳的裝潢并不華貴,在簡單中倒透出了主人的恬靜淡雅,隨遇而安。他慢條斯理地浮了浮茶水,茶香裊裊,氤氳水汽中,戒備之意仍舊未減分毫。輕抿茶水,是涌溪火青,一種上好的綠茶。剛一抬頭就看見側(cè)門那邊,一個穿著淺綠色百褶裙的女子正款款走來。五官娟秀,婀娜娉婷,如同枝頭含苞待放的桃花,明艷動人。穆寒看了一瞬,就垂下了眼瞼,看向了手中的茶,沒有任何留念,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靜。那剛剛驚艷的一眼,也就是過眼云煙,并沒有在心底留下什么漣漪。
“官爺,咱們又見面了!”
聽此話,穆寒心里一震,愣過神,才發(fā)覺眼前的女子是戲園里看到的那位。不過,當(dāng)時這女子是一身市井男子打扮,今兒換了一身女裝,倒多了幾分女孩子家的氣息。
孟朝雨的話剛歇,就看見一個茶杯襲來。穆寒目光傾斜,心想:倒要看看這個女子的功夫如何。只見孟朝雨宛若蛟龍一般騰躍而起,一個轉(zhuǎn)身,將茶杯踢向另一處,但力度控制適當(dāng),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她疾步向前,一個跨步,繼而伸出右腳,一眨眼的功夫,茶杯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她的右腳腳尖,杯蓋與杯身沒有絲毫晃動,地面上沒有任何茶水濺出。隨即身子一彎,茶杯穩(wěn)穩(wěn)地被手掌托起。
“少幫主,好功夫!”一聲贊揚(yáng),坐在椅子上的人一聲稱贊。孟朝雨仔細(xì)一看,一身白衣,器宇不凡,柔和了這個人原本的冷酷,多了些書卷氣息。只是那銳利的雙眼,依舊表明了他來者不善的意圖。
“見笑了,穆大人!”一個雄厚低沉的聲音傳來,此人正是歐陽池東。白鬢已顯露,緩步而來,眉眼間帶著絲絲笑意。
穆寒立馬起身,向歐陽池東恭敬地作揖,說:“叨嘮貴幫,深表歉意?!?p> 孟朝雨和歐陽池東相視而望,兩人微微頷首,表明心中有數(shù),不必驚慌。
“大人,既然公務(wù)纏身,又何必來幫內(nèi)拜訪,豈不耽誤了大人?”歐陽池東“請”穆寒坐著,而孟朝雨坐在了穆寒的對面。
“我有令郎的消息?!蹦潞脑掗_門見山,直接戳中歐陽池東的“命穴”。
歐陽池東的大腦頓時宕機(jī),睜大雙眼,滿眼震驚,但他的理智并未飛到九霄云外,道:“你如何知曉?”歐陽池東的臉轉(zhuǎn)向暗處,只聽見一道長長的嘆息,帶著濃濃的倦意,他繼續(xù)說:“犬子一直下落不明,真的是老夫心口的‘結(jié)’?!?p> 春日的風(fēng)一刮,萬物都換了顏色,大堂內(nèi)也是萬物竟生,枝芽抽枝發(fā)條,一片蔥綠景色,生機(jī)勃勃。
孟朝雨的眉頭一皺,心想:他怎么會有哥哥的消息,三年來尋找無果,向五湖四海的商戶四處打聽,都未曾得到一丁點消息,他難道有通天的本領(lǐng)不成?
“老幫主,恕晚輩直言,令郎并未離開凝雨鎮(zhèn),他的失蹤與‘黯銷魂’有關(guān)。”手心隨之一緊,孟朝雨注視著穆寒,他的話一貫清冷,不帶絲毫的溫度,干巴巴的,如兵器般冰冷。
“可是,凝雨鎮(zhèn)無人練此等‘邪術(shù)’,小兒的失蹤又怎會與‘黯銷魂’有關(guān)?”歐陽池東詢問道。
“此等蠱術(shù)至陰,又怎會讓人輕易知曉?”穆寒神情自若道,“尋畔戲園最近命案重生,難道少幫主未曾耳聞?”
神色黯淡,孟朝雨朝穆寒望去,輕聲道:“小女子不才,不知道官爺言下何意?”嘴角一絲譏哼,穆寒道:“那日,尋畔戲園與少幫主相見,怕是少幫主早就疑心尋畔戲園的老班主之妻胡氏死得蹊蹺,三根銀針是致命傷,但馮尋早已經(jīng)身染重病,加上他對亡妻的執(zhí)念,更加讓他有了一死了之的心思?!?p> “既然你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又何必來凝安幫一趟?”孟朝雨望著穆寒,她的眼中目光凌厲,沒有女孩子家的溫柔,倒多了幾分剛毅。
“尋畔戲園老班主的死又與小兒失蹤有何關(guān)系呢?”歐陽池東不解地問。
“幫主可曾記得令郎失蹤時,去過什么地方?”穆寒問。歐陽池東與孟朝雨相視一望,心中的答案早已經(jīng)明晰:尋畔戲園。在歐陽彬蔚外出時,曾說過想去尋畔戲園聽老班主的戲曲,可是一去便沒有再回來,把整個凝雨鎮(zhèn)搜了個遍,都沒有任何結(jié)果。眸子一緊,歐陽池東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對孟朝雨說:“孟兒,碼頭上還有些事務(wù)需要你去處理,我留下來陪穆大人即可?!?p> 孟朝雨點頭,起身,離開了正門大廳,廳內(nèi)只留下兩個人竊竊私語著。
船舶緩慢地??吭谀赕?zhèn)的碼頭,風(fēng)已是春風(fēng),但依舊帶著些許涼意,輕輕撫動著百褶裙。據(jù)調(diào)查,已死的新班主楊澤海是尋畔戲園的戲骨,馮尋將畢生的技藝都傳授給了楊澤海。本以為尋畔戲班能夠一直傳承下去,可不料,終究惹上了殺身之禍。戲園沒有主事人,便也開不下去了,戲園里的人都各奔東西,戲園一片落敗,尋畔戲班便要消失江湖,這實在是令人惋惜。
雖然孟朝雨不喜歡聽?wèi)蚯歉绺鐨W陽彬蔚甚是喜歡聽?wèi)颉,F(xiàn)在哥哥沒有找到,戲園也解散了,只讓人徒生悲涼。
“少幫主,碼頭有人鬧事!”一人前來上報。孟朝雨眉頭微蹙,急忙前往鬧事之處。來者不是別人,真是那個讓已故的老班主開唱之人門佺。
“小妮子,咱們又見面了!”門佺見狀,不由得地冷笑一聲,孟朝雨聽到,身上不禁起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她擲地有聲道:“門大人,我們何時見過?”
一絲尷尬的笑聲戛然而止,門佺的確沒有見過孟朝雨,那日尋畔戲園是門佺走之后,孟朝雨才出現(xiàn)在戲臺處,而且,當(dāng)時她是一身男子打扮。
繼而,孟朝雨接著說:“門大人,凝安幫一直都是安分守己,怎么入了大人的眼呢?”
“有人舉報你們走私珠寶,本大人特意來檢查貨物!”門佺故意撣了撣衣身,一身深紫色的袍子,顯得與碼頭格格不入。他身后的人各各都有刀,看來果真是故意來惹事的。
眼看著要動手搜查碼頭貨物,孟朝雨急忙道:“慢著!門大人,檢查貨物需要官府的搜查令吧,您私自驗貨,恐怕不合適吧!”一抹冷笑,門佺道:“開什么玩笑,本大人想看你們凝安幫的貨物,誰敢攔!”
劍拔弩張的氣勢,似乎一場“惡戰(zhàn)”即將展開。
只見一個人正持刀向孟朝雨馳來,說那時遲那時快,一塊不明而來的飛石擊中持刀人的手指,持刀人手一疼,刀便落到了地上,發(fā)出“哐啷”一聲,著實使人一驚。循著方向,一看,是穆寒。孟朝雨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穆寒,似乎想說什么,但動了動嘴唇,終究沒有說出口。
“大膽,誰敢攪本大人的事情!”門佺氣急敗壞,朝旁邊一看,一身白衣,來者是穆寒,他一改慣常的穿著,今天穿得如此樸素,可出手依舊不讓分毫。
天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雨,初時,還是小雨,很快便越下越大,似乎過不了多久,便會澆濕整個凝雨鎮(zhèn)——這果然是一個多雨的鎮(zhèn)子。
門佺有意來凝安幫鬧事,估計也料到了“黯銷魂”與凝安幫的歐陽彬蔚失蹤有關(guān)。“原來是穆大人?。 遍T佺傲慢地看著穆寒,說,“難道穆大人也要護(hù)著這小妮子?”
“門大人,話說凡事要講規(guī)矩,您這樣平白無故地搜查驗貨,怕是不妥吧!”穆寒的臉上有一絲肅殺,雨已經(jīng)漸漸打濕了他的頭發(fā)。門佺聞言,臉色頓時變得陰沉。的確,他這樣興師動眾,無非就是來給凝安幫一個警告,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自然不用多留。一聲命令:“我們走!”鬧事之人紛紛離開。
穆寒朝孟朝雨一看,孟朝雨的發(fā)梢已經(jīng)變得濕漉漉的,還滴著晶瑩的水珠,可她竟然渾然不在乎。她有些疑惑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地面上還留下了剛剛被打掉的刀,刀上覆了雨珠。
“大人為何要幫我?”走進(jìn)碼頭旁的船內(nèi),孟朝雨問穆寒。
此時,孟朝雨的聲音清脆明亮,如同枝頭的黃鸝,讓人聽了很舒服。
穆寒上下打量了淋濕的孟朝雨,不發(fā)一語,明明應(yīng)該回答她的問題,卻被她的狼狽分了神。寧思走近船內(nèi),帶了兩把油紙傘,她向孟朝雨說:“少幫主,這是油紙傘,雨已經(jīng)小了些?!泵铣挈c了點頭,示意讓寧思先出去。穆寒輕輕瞥了一眼,關(guān)注著孟朝雨的一舉一動,她坐在船內(nèi),問:“大人,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只見穆寒坐下,問:“你怎么不叫我‘官爺’了呢?”
孟朝雨輕聲道:“‘大人’,這個稱呼更加適合您!”
“為何?”穆寒端起船內(nèi)的茶杯,杯蓋與杯身碰觸,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孟朝雨的眉頭輕皺,并沒有回答穆寒的問題,而是說:“剛剛的那個門大人與您是不是有什么‘梁子’,你前腳剛?cè)肽矌停竽_就跟了上來。”
一杯熱茶入喉,身上的寒意減少了不少,穆寒的臉上云淡風(fēng)輕,眉頭都不皺一下,道:“少幫主明明可以還手,為何遲遲不動手,莫不是真的走私珠寶?”
“自然沒有,我只是覺得此人到來的真正目的并不是凝江碼頭!”孟朝雨答。
雨已經(jīng)停歇,孟朝雨送客。穆寒走得時候留下了尋畔戲園的平面圖,他道,歐陽彬蔚的蹤跡或許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