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北依臨漢江,城墻腳至江岸水線有一條寬十幾丈的相通過道,北墻設有東面大北門為拱辰門、西面小北門為臨漢門,各門都修建有甕城。
這兩座城門臨江處空地還要更寬一些,臨水建有兩座碼頭,分別是大北門碼頭、小北門碼頭,與江北岸樊城南的望江、龍口兩處碼頭隔江相望。
而樊城南面臨江是沒有城墻的,東西狹長,西抵月洲石橋,東到魚梁洲,總寬度是襄陽城寬的兩倍有多,而南北長度卻很短,主要作為漢江北岸的臨江要塞。
約莫下午申時,天公一時作美竟沒再下雨,但仍陰沉著,大北門碼頭外的江岸附近籠罩著薄霧,郭叔融、沈敞之、韓龜壽三人奉命率官兵在此迎候。這時,五六條小漁船飛速駛近碼頭,那是新建的水師哨船,一名伙長立于船頭大喊稟報。
“到了到了!索使君的船隊已過夫人城!”
夫人城是襄陽城西北角擴建延伸出的一角小城,為前朝東晉時襄陽守將朱序為抗前秦,其母韓夫人頗知兵事,當時隨任察知地形,率家中奴婢與城中婦人所筑,襄陽人為緬懷其功,稱之為“夫人城”。
郭叔融聽了,頗為期待地一笑道:“索使君竟親自前來,足見誠意,卻不知會給我們帶來什么驚喜呢?”
“錢糧可能不會太多,畢竟梁、益二州轉運物資還是出巫峽至荊州更為便利。”
“士美所言甚是!”郭叔融悠然一笑,隨口應和了一句,其實他志不在此,而是抱著某種期待,自請跑來迎候的,不然他可以不來。說著,他轉身回頭一望身后的儀仗隊,看了看韓龜壽道:“中府儀仗還是有點寒酸,一應旗牌班槍櫓扇,回頭還要再增加些,班劍侍衛(wèi)也要擴充,你該向陛下提起了?!?p> 韓龜壽無奈苦笑道:“可行宮太小了啊,宮婢倒是添了些,豎人十六個,一個都沒加,否則住不下。這事兒吧,中府奏曹、戶曹可先備禮器,班劍侍衛(wèi)也可以先招募一些體形高壯、面容俊朗的本地庶民編練,只待齊備就全了?!?p> 郭叔融直皺眉,不吭聲了,這事說來簡單,但與禮制配套的各種事物很繁雜,很燒錢,目前還沒閑錢來辦此事,也只能湊合了。
不多時,兩隊首尾相連的大漁船隊排列成“人”字形沖出江霧,后面隨之響起一陣鼓樂聲,四面大漁船、商貨船簇擁著一隊皆長約十幾丈的官運貨船出現(xiàn)在江面上,而碼頭下舶道處,水師士兵搖動旗號,招引著船隊陸續(xù)駛入碼頭停泊。
片刻后,一名頭戴秋黃遠游冠,身著皇帝賞功賜下的華貴鶴紋碧紗袍,腰間玉帶佩掛長劍的高大微胖官員,帶著兩三名軍將登上碼頭,聽有迎賓禮樂聲響,立即止步,細細打量迎接的一眾官員。
儀仗擺開,禮樂一停,郭叔融認出當前之人正是梁州刺史索邈,便領著沈敞之、韓龜壽一起迎上前去,躬身一禮開口道:“陛下巡幸襄陽,中府初立,禮制未全,索使君海涵!”
“豈敢豈敢,諸位到此便是禮!未曾想到是你郭文淵與吉休文輔佐陛下西巡,反倒是索某受先帝恩遇,授以符節(jié),委以梁州邊防重任,如今卻姍姍來遲,頗失禮數??!”
郭叔融雖曾是太尉府錄事參軍,地位并不比普通州刺史低,但比加授持節(jié)的索邈還是要位低一些,見索邈微微欠身還了一禮,便笑著側身虛引道:“索使君遠在西陲,能奉詔而來已是盡到了人臣之本份,無須太謙了,還請索使君隨郭某先入城,至雍州府衙飲盞茶再入宮?!?p> “甚好!這二位索某未曾相識,卻不知如何稱呼?”
“這是原新野太守沈士美,現(xiàn)為中府中書長史右掾,這位是內侍謁者韓龜壽。”見索邈打量著沈敞之與韓龜壽,郭叔融微笑著引見,待他們三寒暄幾句,又接著解釋道:“所謂中府,乃是與朝官相應官制遞減為幕府形制,一來人才不足,次在便于調整改良體制。眾多官員擠在一個狹小的行宮內,陛下未設秘書監(jiān),僅以內史、記室、內侍謁者各一人暫任,自然也并無謁者臺?!?p> “如此甚合實際,再好不過?!彼麇氵B連點頭,頗為贊許,轉頭看向身后一名又黑又瘦的小個頭軍將道:“垣彥宗!我等先去州府暫歇一二,你可先去行宮復命,以免陛下等得焦急?!?p> 后面那瘦小軍將正是垣護之,他越眾而出,笑著向眾人拱了拱手,帶著幾名隨從親兵先徑直走了。
郭叔融一聽,大笑著稱贊道:“久聞索使君在州安邊撫眾,甚有謀略,看來所言不虛,這處事考慮得很是周到嘛!”
“哈哈……郭長史廖贊了,實在是近來巴西、梓潼二郡出了點事故,幸賴晉安侯舉措得力,未釀成大禍,此事我們容后再談。其實某聽垣彥宗說起過,吉休文與郭文淵可謂是行府二文吶!來來來……索某在州也提拔了兩位小將,平時也稱為二文,實為某駕前雙壁??!這便引見給三位認識?!彼麇阏f著轉身招了招手,便有兩名二十余歲的年輕軍官一起過來見禮。
“末將南秦州行武興郡太守馬文澤拜見!”
“末將南秦州行白馬郡太守趙文俊拜見!”
邊州“行郡”是便于武將治軍鎮(zhèn)戍邊,并一定程度地接收北來流民,就地安置所設,一般僅治一縣或一座軍城,與境內大郡是不可相提并論的,在軍制內也就是個軍主的級別。
兩名小將黝黑的臉面很有些英姿勃發(fā),且身材修長,孔武有力,單膝跪地行的是軍禮,郭叔融忙上前數步一把扶起,笑著勉勵道:“二位能趕上大好時機來見,前途無量,也足見索使君提攜之意,無論在朝還是在州,都要勤于用事才是?!?p> “使君美意,我等自知,多謝郭長史賜教!”兩名將領拱手抱拳,識趣地退往一旁。
郭叔融笑道:“某觀兩位小將身帶儒雅之氣,想必出身不凡,索使君何不點評一二?”
“某就知瞞不過郭文淵之眼吶,趙、馬之姓,一為秦州大族,一為涼州大族;而今秦州為夏虜赫連勃勃所據,涼州則屬涼王沮渠蒙遜,還有隴西為秦王乞伏熾磐之地,自我朝收復巴蜀,西北殘留士族多有暗遣子弟來蜀中落戶者,不過這兩位小將,則是家族分支早年南遷漢中,可算是萬幸,否則難免覆滅??!”索邈很有些感慨地說。
郭叔融聞言一怔,故作驚奇道:“莫非西北又起戰(zhàn)亂?而今形勢如何?”
“今夏四月到七月,西秦王乞伏熾磐南征四大叛部,又北擊北涼,越過白草領打進臨松郡,挺進到了張掖附近,這樣北涼王沮渠蒙遜是不會甘心的,必然報復,到秋冬或明年春,西北還有大戰(zhàn)。另外,魏主拓跋嗣新殂,其子拓拔燾新上位,柔然可汗郁久閭大檀已然率部族南下陰山放牧,唉……這些一言難盡,等到州衙我們對照地圖,按圖索驥細談,不然說了你是難以理解的?!?p> 郭叔融連連點頭,他已離開關中多年,西北局勢一日三變,雖有耳聞,但難知其詳,不過他已經隱隱覺得,這一團糟的動亂中,已方或許在西北能有所伸張。
因為西秦乞伏熾磐是河西鮮卑、北涼沮渠蒙遜則是南匈奴殘部,與割據漢中西北的武都郡仇池國楊氏羌氐,明面上都是臣服于劉宋南朝的,每年都有上貢,建康朝庭也給予冊封,這四方關系是互利互惠,以屏蔽河湟吐谷渾慕容鮮卑東擴。
而胡夏赫連勃勃與北魏拓拔燾,與南朝則是全面敵對的關系,另還有一個北燕馮跋據有遼西與右北平,但實力很弱,雖與南朝有海上貿易與朝貢,基本上是北魏的附庸。
但索邈說了什么,柔然大舉南下放牧,那么赫連勃勃與拓拔燾這兩個死敵暫時顧不上南方,這絕對是個北伐進取之千載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