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來生緣(二)
說來都是誤會。
鳳懊悔自己的沖動，卿也沖他淡淡一笑，“你今日，也算救我一命，從此不再欠我。若仍因凰身死而怨恨于我，便大大方方來殺我便是，不必再總跟在我身后，欲下手卻又受著良心譴責(zé)?！?p> 原來你便是這樣想我。鳳冷然看著卿也渾不在意的模樣，就仿佛自己多日的矛盾糾結(jié)與煎熬，對她來說就像兒戲一般，他怒極反笑，“既如此，倒要感謝卿也神君成全我這小人之心?！?p> 卿也垂眸，“或許那日群神聚首，我就不該救下你們兄妹二人。”
多好的話，正中下懷，同鳳多日以來想的一模一樣，聽到耳朵里，又莫名覺得刺耳，鳳大笑，“一直只顧自己善良，卻不顧旁人后果的卿也神君也能有此覺悟，實屬不易！簡直值得慶祝?！?p> 卿也深深看他一眼，一言不發(fā)就轉(zhuǎn)身離去。
你要去哪兒？鳳下意識想問，看到卿也決絕而去的背影，他沉默著，雙眸輕斂，顯出十分倨傲。
悠悠聽得有趣，她拖著雙腮打斷祝融，“鳳凰后來從沒有過十分大的情緒波瀾，笑里有難過，難過的時候永遠(yuǎn)掛著笑，這般如同小孩賭氣般的樣子，從未有過?！?p> 祝融難得發(fā)自內(nèi)心一笑，竟也如暖陽，他狀似漫不經(jīng)心看了一眼小白，“人在面對心愛之人的時候，這表現(xiàn)和平時都不太一樣的，都免不得小孩子氣一些，正如我們的新晉仙君樂正仙人，在天界也是出了名的清冷性情，現(xiàn)下卻一副周到貼心的模樣，不也挺反常么?！?p> 被點名的小白也笑，“天界盛傳祝融神君寡言少語，雖性情殘暴卻向來有禮，偏遇見我們望舒神君就仿佛被踩了尾巴的小狗一般蠻不講理，難不成也是一種另類的愛？”
悠悠搖頭晃腦替小白辯解，“我們早先就認(rèn)識，那時他便是個暖心的坯子，而且有時呆傻的很，能在天界得個清冷的名聲，怕是還未適應(yīng)天界交往呢。”
小白眼神稍稍黯淡。
祝融看兩人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樣，悠悠催他，“別閑扯了，快繼續(xù)講繼續(xù)講?！?p> 自那天以后，如同一般老舊的橋段，鳳與卿也成為了死敵。
卿也痛惡鳳恩將仇報，卻總不安于凰的死去，整日矛盾。
鳳更復(fù)雜，明明有了卿也一席話，他總算可以光明正大的仇恨她，卻不知為何，總想起她與凡人相處時的恬淡笑顏。
那是她從未給自己展現(xiàn)過的，卿也面對鳳的時候，永遠(yuǎn)都是面無表情，甚至透著一絲嫌惡。
祝融拍拍鳳的肩膀，兄弟，要么，就大大方方面對內(nèi)心，要么，就一不做二不休，把所謂的仇給報了。
內(nèi)心？什么內(nèi)心？
祝融那時總是醉醺醺的模樣，他斜靠在鳳肩上，“你愛上她了呀，你同我一樣，你愛上卿也了?！?p> “一派胡言！”鳳惱羞成怒，甩袖離開，從那以后三十年，無人知曉鳳凰落何處。
三十年后，祝融在桃林挖他先前埋下的釀酒，卻挖了個空，疑惑間只聽笑聲爽朗，回眸見少年衣衫不整，xiong口露出大片如白玉般的肌膚，斜斜倚在桃樹之下，落英繽紛，少年對著祝融搖搖舉起手中一壇酒，“我承認(rèn)了，你說的對！我花了三十年想明白，我確實愛上卿也了。”
好一個登徒浪子，這會兒連尊稱都不用了。
他過來攬住祝融，“我和你愛上同一個人，你就不惱？”
祝融笑，“我從不強(qiáng)求，愿你也是如此。”
鳳去尋到卿也，他跟在卿也身邊，不言語，不動手，不隱藏，卿也仿若周圍多圍了一團(tuán)空氣一般視他為無物，他亦不惱，只跟在卿也身邊，有時路過開了花的山谷，他摘滿手野花捧到卿也面前，卿也眼皮都不抬一下就走開，他仰天長嘆，如此美麗的花朵，竟無人愿意欣賞，可惜，可惜！
兩人竟都十分默契，閉口不談契約一事。
好景不過一年，魔族首領(lǐng)嘉修掀起了開元大戰(zhàn)，鳳本就因凰的逝去而沉淪了好一陣子，他不愿再見到身邊人死傷，主張避世，但燭龍卻認(rèn)為，在神獸逐漸不被需要的時代里，越來越多的人類將神獸當(dāng)做召喚獸進(jìn)行強(qiáng)制認(rèn)主，甚至有很多人直接將未開神智的神獸當(dāng)做補品吃掉，這一場開元之戰(zhàn)，正是神獸翻盤的好機(jī)會。
神獸主動分裂成兩撥，一部分隨燭龍參戰(zhàn)，一部分隨鳳隱世，鳳用了很長的時間將神獸們安頓好，等他再回頭去找卿也時，卿也已經(jīng)身披胄甲，陷在一線上浴血奮戰(zhàn)了。
親眼見證心愛的人死去到底要多大的勇氣？
鳳居然經(jīng)歷了第二次。
那日飛沙走石，昏天暗地，曾在人間留下善名無數(shù)的那個神明，就在天際，被魔族人的三叉戟直接貫穿，衣袂飄飄，她緩緩飄落在地。
明明死去的人有這么多，偏偏卿也神尊歿了的時候，天地寂靜。
風(fēng)蕭蕭兮，云悠悠兮，有美人兮，自天際而隕落兮。
祝融最先反應(yīng)過來，然后是鳳凰，無數(shù)曾受過卿也援助的神靈，妖魔，人類，鬼魂。
團(tuán)團(tuán)圍住，各人使出最大的力量，鳳凰將費力存下的那一絲屬于卿也的靈魂緊緊握住。
開元大戰(zhàn)之后，鳳凰拿這一縷靈魂，到了冥界，找到孟婆。
這一縷靈魂修復(fù)需要很久，修復(fù)好之后也和以往并不完全一樣，盡管如此，你也愿意嗎？
那時候鳳凰已經(jīng)變成后來悠悠見到的模樣，八面玲瓏，面上總有著淡淡的微笑，他輕輕點頭。
自然愿意，無論如何，只要她能回來，怎么都愿意。
害，鳳凰原來是個如此深情的人，還以為他生來涼薄，卻原來是經(jīng)歷過如此多的事情。
小白偏頭看著悠悠，“鳳凰這么愛過一個人，你不難過？”
悠悠愣了愣，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是好。
難過嗎？不算難過，反而還有一些釋然，只是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