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瞇了一會兒,小謝就聽見狐貍吵吵:“屋子漏風,冷死我了?!?p> 小謝沒理會。狐貍又道:“哎呀呀,陳年老灰嗆得我直打噴嚏。”
小謝拿被子捂住頭,全當沒聽見。過了一會兒,狐貍總算不做聲了。小謝以為它睡了,白天趕路辛苦,她此時困倦已極,不一會兒便也呼呼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來,滿屋里不見狐貍蹤影。小謝心想:莫非它怕路上辛苦,拋下我,自己先溜了?如此一想,心中不免凄然,呆坐在炕上,自怨自艾:“唉,沒想到連只狐貍也厭棄我?!?p> 正在此時,忽見窗臺上閃進一道白光,抬眼一看,正是狐貍。小謝又驚又喜,忙問:“你去哪兒了?”
狐貍見她眼眶紅紅,嗤笑她道:“今天下小雨,有一日放晴嗎?”
它舔了舔身上的毛發(fā),道:“這個破屋子,我實在待不下去,昨天晚上我去趙大官人府上借宿了?!?p> 小謝問:“哪個趙大官人?”
狐貍道:“正是昨日來時有兩個大石獅子的人家。好家伙,那叫一個富麗堂皇,蓋的是蜀錦,枕的是蘇繡,喝的是陳酒,吃的是山珍,不比你在此間快活百倍?!?p> 小謝疑道:“那趙大官人為何請你進去?莫非是你舊相識?”
狐貍兩腮微微一紅,也不正面回答,只說:“你不用管這個。干糧和腳力我都給你帶來了,就在門口,你自己去看看?!?p> 小謝正詫異,忽聽院外一聲馬嘶,跑出去一看,只見院子里憑空多了一匹駿馬。那馬通身烏黑,精神抖擻,毛發(fā)直豎,一看便是寶馬良駒。馬背上還馱著兩個布袋,打開一看,里頭滿滿的塞著干糧。小謝試探著撫摩了一下馬頸,那馬竟十分溫馴,低頭往她手上嗅了嗅。
狐貍見狀,很自以為傲:“怎么樣,我所言非虛吧?”
小謝心下疑惑,反問它道:“這馬和干糧是哪里來的?”
狐貍聽了有些不快:“你管這些干嘛,只管用就是了?!?p> 小謝更疑心了:“不會是你偷來的吧?”
狐貍怒道:“小丫頭好沒良心!怎么就說是我偷來的,我何曾偷了?我是借,是借!”
小謝道:“既是借,事先問過主人不曾?”
狐貍紅了臉,用爪子抓撓了幾下地,狡辯道:“雖不曾問,卻打了借條,日后會還的!”
小謝有些生氣:“我們鄉(xiāng)坳里的人雖然窮,卻也不會干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偷來的東西我不敢用,被人抓住了可是要吃官司的。你從哪里偷來的,趁人家沒發(fā)覺,趕緊還回去?!?p> 狐貍有些惱羞成怒:“都說了是‘借’,是‘借’!就算是偷,那也是為你偷的,被人抓到官府,你也是主謀,我不過是個從犯,要打板子,也是先打你?!?p> 小謝還要說話,狐貍卻跑進屋里去了。老頭兒聽見外頭爭執(zhí)聲,蹣跚著從屋里出來,見小謝一個人在院子里,旁邊還多了匹馬,心里很詫異,問她出了什么事。
小謝支吾道:“是我自說自話呢。這匹馬不知是從哪戶人家跑出來的,待我牽出去問問。”
她牽上馬往莊子里走,心想,狐貍既說昨夜寄宿在趙大官人家,想必這馬也是從他家順來的,這馬看著名貴,看起來也不像是普通人家買得起的。
于是便一徑走到趙大官人家門口,正要進門,卻被家丁攔住,喝道:“此處不施粥,往別處化緣去吧!”
一句話說得小謝滿面通紅,猶豫了半天才開口道:“我不是來要飯的。勞駕問下,府上是不是丟了匹馬?”
家丁打量打量她,又打量打量身后所牽之馬,猶豫片刻,道:“你等會兒?!闭f罷,扭頭往里去了。過了一會兒,便見大門里走出一伙人來。為首的乃是一個身穿烏緞襖、約莫四十來歲的肥胖男子,見了那馬連呼怪事,又問小謝:“此馬何處得來?”
小謝不敢供出狐貍,只好扯謊道:“早上……它自己跑來的?!?p> 那人后退半步,兩只眼珠盯緊小謝:“你是神仙,還是妖怪?”
小謝一愣:“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就是一個普通人。”
旁邊一個穿大褂的瘦高個悄悄對那胖男人道:“老爺,此處不是說話的地兒,先進去再說?!?p> 胖男人聽了,便叫人牽了馬,請小謝進屋去說話。誰知別人一碰,那馬便狂躁嘶吼起來,小謝見狀,只得親自牽著馬走進去。
原來那胖男人正是狐貍所說之趙大官人,旁邊那瘦高個是他家的官家。趙大官人家倒并未丟馬,只是早起一看,屋里掛著的一幅祖上所傳之趙子昂《駿馬圖》上,少了一匹黑馬,家人正引以為怪事,誰知小謝竟牽著馬來了。
小謝暗想,這必是狐貍弄鬼,若他們詰問起來,自己也答不出,未免招惹麻煩,留下馬便要走人。
趙大官人心里猶豫,不知這馬是該留還是不該留。不留呢,是損失,留了,又唯恐給家里招出邪祟來。
管家在旁獻計:“老爺,這事兒可馬虎不得。那《駿馬圖》許多年了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變出一匹活馬來?卷軸又無破損,只有那匹馬原來所在之處留了白,這不是蹊蹺事?方才聽家奴們說,廚房里少了些吃的,卻憑空多了張紙條,上頭橫七豎八地寫著一行字,辨認了半日,才看出寫的是‘借糧一用,他日奉還,棲霞仙翁留’,這可不是中了邪么?依我說,管她神仙妖怪,將馬送給她得了,就權當這馬不是咱家的。若是強留下,未必不是給自己招禍呀?!?p> 趙大官人聽了,深覺有理,死活要讓小謝把馬牽走。小謝不肯,趙大官人又硬塞了二十兩銀子給她,不由分說連人帶馬轟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