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姜漓歌都像躲瘟疫一樣躲著宋晚橋，即使是作為朋友，這樣的人，她也高攀不起。
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從出生伊始，便與生俱來，像一把巨大的鉗子，夾著你，讓你無法動彈，誰也輕易撥動不了那根命運(yùn)的琴弦。
而那年十六歲的她，童心未泯，偶有調(diào)皮，不思進(jìn)取，卻又卑微脆弱，稍有些風(fēng)吹草動，就會讓本就低在塵埃里的她丟盔卸甲、潰不成軍。
宋晚橋一戰(zhàn)成名，瞬間成為了臨川中學(xué)的風(fēng)云人物，有傲人的身世，有斐然的成績，有驚人的相貌，這些無疑讓他變成了全校女生們趨之若鶩的對象。
情書一封一封往他抽屜里塞，當(dāng)眾表白者接連不斷，連去上個廁所都有人圍追堵截。
可他卻時常因?yàn)榻旄枘涿畹膽B(tài)度而走神，他捉摸不透，猜測是因?yàn)槟翘炱淘骑w的脖子嚇到她了，可自己又是為了誰？
不過很快，他又否定了這個想法，看她的樣子，不像是懼怕，更多的，像是因?yàn)槟撤N原因而刻意疏遠(yuǎn)躲避。
他不明白個中緣由，心里有些煩躁，像堵了一口氣，舒緩不過來。
這天中午，教室里寂靜無聲，偶有狂風(fēng)呼嘯，撲向玻璃窗嘎吱作響。
班主任雙手背在身后走進(jìn)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緩緩開口，
“最近班里的學(xué)習(xí)風(fēng)氣不太好，快要考試了，還松松散散的，尤其是有些人，像活泛的魚一樣，狡猾地抓不住，所以，大家先放下手里的筆，我們來放松一下，玩?zhèn)€游戲。大家拿出一張紙，寫下你們認(rèn)為的自己周圍的不良現(xiàn)象，不用寫名字，三分鐘后我來挨個兒收?！?p> 有些人開始提心吊膽了，這班主任真是絕了，什么游戲？這分明就是不記名舉報！
收齊紙條后，班主任從教室角落搬了個備用凳子，胳膊貼在講臺上查看成果，嘴里念念有詞。
“第一張，方糖，上課看小說。”
“第二張，大熊上課吃零食，味道饞人，搞得我也想吃，可是我沒有東西吃，只能干流口水，影響我學(xué)習(xí)?！?p> 念著念著，他火氣就遏制不住了，犀利的眼神掃視一圈，“這誰寫的？給我站起來！”
很顯然，沒有一個人理他，從講臺往下看，只能看到一個個黑壓壓的腦袋，人臉都看不到幾張。
默了幾秒，他右手握成拳頭放在嘴邊咳了聲，算是掩飾尷尬，給自己找個臺階下，清清嗓子接著念。
“第三張，方糖好像上課看小說?！?p> “第四張，方糖上課看小說”
……
“第三十八張，姜漓歌對同學(xué)不友善，態(tài)度冷淡?！?p> 姜漓歌聽到自己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我去，她怎么也上榜了，她自認(rèn)為成績不好，人緣還是不錯的，沒有得罪過誰呀？難道是……她暗戳戳瞥了一眼宋晚橋，那人依舊是眼底漠然無波，不對呀，他不像是寫這種幼稚的話的人。
她收回視線，默默記住下面幾張紙的內(nèi)容。
“第三十九張，謝春暉和趙明昊上課說小話，擾亂公共秩序?！?p> “第四十張，方糖應(yīng)該上課看了小說?！?p> 話落，班主任把紙條往講桌上一拍，怒道，“方糖！你真的是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說了你多少次了，還是屢教不改，冥頑不靈，看看多少人舉報你，下午叫你家長到辦公室來，我要好好和他談?wù)勀愕膶W(xué)習(xí)狀況！”
方糖首當(dāng)其沖，不滿地自言自語，“請家長，請家長，就知道這幾個字，嘴里就沒點(diǎn)兒新鮮貨?！?p> 班主任走后，她拿著手機(jī)去廁所偷偷給她媽打電話，聊了幾句就掛了。
感覺有個人站在身后，她抖了一下，看清來人，她把手機(jī)塞進(jìn)兜里，緩著胸脯說，
“嚇?biāo)牢伊?，我還以為老師呢，你怎么出來了？”
“你媽怎么說？”姜漓歌擔(dān)憂地問。
“我媽說她洗個頭就來。”
“就這么簡單？”怎么別人家請家長就像是請來旅游一樣，要是她的話，呵呵，肯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對呀，真是的，不知道哪些人那么嘴碎，我看個小說還惹他們羨慕嫉妒恨了？”
姜漓歌順了下方糖凌亂的發(fā)梢，叮囑她，“好了，你收斂一點(diǎn)兒，最近安分些，畢竟班里那么多雙眼睛呢！”
說完她又像想起了什么，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方糖，
“糖糖，你紙條里寫的什么呀？”
“我才沒有那么喜歡告黑狀呢，我什么都沒寫?！?p> 姜漓歌聞言有些失望，他們四個人的紙片兒放在一起，她交的也是空白紙，只能找機(jī)會問一下大熊寫的什么才能判斷出那句話是不是宋晚橋?qū)懙摹?p> 然而，中午還在勸別人的人，下午也被請了家長。
方糖的母親過來，告訴班主任姜漓歌在她家藏了幾本雜志，例如《中國女性》、《昕薇》、《知音》等。
這其中當(dāng)然有不適合小孩子看的內(nèi)容，可姜漓歌發(fā)誓，她只是剪掉了上面的明星照片，剩余的部分舍不得扔才借放到方糖家里的。
物理課上，姜世離站在走廊上粗暴地敲窗戶，身后還跟著他的幾個“朋友”。
“姜漓歌，出來！”
沒錯，她爸叫姜世離，名字挺不吉利的，倒過來就是姜離世，諧音：將離世。不過對于她家祖宗十八代都是沒有文化的人來說，名字只是一個代號，能喊就行，要那么附庸風(fēng)雅干嘛？
姜漓歌罵爹了，要不是她媽去她小姨家走親戚了，她死都不會讓他爸來。
她眉頭緊鎖，靦腆地在全班同學(xué)的注視下站起來，略帶歉意打斷正在講課的物理老師。
“不好意思老師，我出去一下?！?p> 物理老師也沒在意，溫和地點(diǎn)點(diǎn)頭，聲音如春風(fēng)拂面，“嗯，去吧。”
她說了句謝謝，把手心里的汗往褲邊抹了一把，急匆匆跑出去。
姜世離穿了件棕褐色工裝短褂，面頰上沒有多少肉，下巴尖尖，額頭上一道蜈蚣似的疤痕格外顯著，此刻正大老爺一樣懶懶散散靠在護(hù)墻上。
見女兒出來，他掐掉嘴里的煙，隨意扔在地上，看火星子沒滅，又踩了兩腳。
“爸，你帶他們來干什么？”
“不是要打架嗎？誰欺負(fù)你了，叫出來，看老子不敲掉他的大牙，人馬我都調(diào)來了！”
他嗓門兒大，引得全班同學(xué)都往外看，姜漓歌怕他吵到其他同學(xué)上課，慌忙跨前一步，把他往寬大的朱漆樓梯口拽，身后的人也跟著他們倆動。
“沒有人欺負(fù)我，老師只是讓你去辦公室談一會兒話，你讓他們都回去！”